7. 第 7 章

作品:《宦权之下

    沈鸣舟面无表情的咽着苦涩不堪的药汁,没有回答。秋廊也不在意,他拉展卷轴,再看到某个熟悉的名字,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啧啧啧,小岁儿居然是班枝的女儿,这张巡当年也算是个风流人物,溜须拍马的本事,我等可谓是望尘莫及,不然先太……厚王也不可能将班枝赠予他为妾。这古语有云,虎毒尚且不食子,张巡竟任由的稚子乞食,才能求生,当真是恶毒至极,要是让御史台的那些个老东西抓住,可不得参的他满头大包。”


    沈鸣舟此刻满嘴苦涩的药味,他忍着泛酸的恶心,将空了的药碗往秋廊手上一推,伸手夺过卷轴,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并毫不留情的逐客道,“说够了吗?世子该请了!”


    “别啊!我还没看完呢。”秋廊正瞧的来了兴致,就被沈鸣舟打断,哪里耐得住好奇,忙伸手去夺抢,可他那身法,根本比不过沈鸣舟,一番折腾,没抢到不说,还累的自己气喘吁吁。


    “沈大人啊!你…你可真是无趣至极。”他粗喘了几口长气,撑着腰,拿着扇子对着沈鸣舟指指点点。


    沈鸣舟是真拿秋廊没办法,可依着秋廊的秉性,让他瞧全了去,只怕明日他便会出现在东讫巷的左街十三尾,光是想想就头疼的紧,索性只能无视了他。


    沈鸣舟这说不搭理就不搭理人的性子,秋廊早已是见怪不怪,待喘平了气息,他也不再强求卷轴,只在这堂内,东摸摸,西瞧瞧,闲的实在无聊,索性趴在席案前,晃着扇子,直勾勾的盯着沈鸣舟看,反正不走就是了。


    他视线太过于灼烈,以至于让沈鸣舟想要忽视也不行,半响之后,他微叹了口气,搁了笔,妥协着望向秋廊。


    “世子,可还有事?”


    沈鸣舟一开口,就中了秋廊的下怀,他眼眸透着光,以手撑着席案,凑过身去,语气急切,“沈大人,可有什么感觉,是否觉得丹田中升起了一股热潮,亦或者全身舒坦,似经脉被梳理过一般?”


    “无。”沈鸣舟将秋廊的侧脸扒开,神情冷淡。


    手是凉的!不应该啊!


    秋廊兴致勃勃的面上瞬间垮掉,他不敢置信的端量着沈鸣舟,“不可能!我提前让人试过药的,就是年过五旬的老翁,喝上一碗,也能一夜回春,重做新婚郎。”


    沈鸣舟搁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收紧,上面青筋尽显。


    他故作平常,可眼中的挣扎与戾气,便是有意遮掩也挡不住,“秋廊,我应该已经说过许多次,莫要再做无用功了,根基已毁,添上再多的砖瓦也是徒劳。”


    秋廊吊儿郎当的神情一收,扇骨拍席案上,切齿咬牙道,“我偏不信,以我余梁的举国财力,还不能还你周全。”


    “秋廊,世人皆想长生,可又有谁能真渡长生。有些事,光有财力人力并不能释解。”秋廊愤然的神色,让沈鸣舟从怒恨中清醒了过来,他撑席起身,却是身形一个晃荡,险些栽坐回座位之上。


    一股沉重感蔓延四肢,沈鸣舟就算是再傻,也清楚药里多了不该有的东西。


    “你在药里放着了什么?”他偏头望向秋廊,眼眸中唯有无奈,并无半分怨毒之色。


    对统辖内外府事宜的暗察都指挥使下药,就算秋廊贵为世子,当即打杀了也不为之过。但萧家待他恩同再造,秋廊为了他,这些年访遍了余梁名医,将前程尽数搁置,这点放肆又算得了什么。


    “当然是诛你的毒药,沈大人当真是不知这朝中有多少人欲噬尔之肉,食尔之血,我此举不过是为民除害罢了。”秋廊昂着头,以扇为剑直指沈鸣舟,可谓是少年侠客风范,昭显无疑。


    “行行行,若要为民除害,便快些动手;若还想思量个几日,便先扶我落寝。”沈鸣舟脑袋昏胀的厉害,哪还有闲心陪着秋廊玩趣,他晃了晃脑袋,冲秋廊伸出了手。


    秋廊垮了肩,瘪了瘪嘴,嘟囔着,却还是伸手搀住了沈鸣舟,“竟是鄙人眼拙!全然未曾瞧出沈大人是这等纯善之辈。”


    “世子说笑,沈某这条命,是你萧家予的,萧家想要,我双手奉上即可,又哪需的脏了世子之手。”沈鸣舟诚然言道,全然窥不出半分玩笑之意。


    这两两一比,倒显得秋廊胡闹异常了。


    “无趣,无趣至极。”不服气的嚷嚷两句,秋廊总归是将沈鸣舟扶至内堂榻边。


    沈鸣舟跌坐榻上,便觉榻上多了旁人之息,几乎是在顷刻,他翻然起身,拉扯着一把将秋廊护在了身后,掀了被裘,手准确无疑的掐在了藏于其中,穿着单薄的小娇娘脖颈之上。


    “世…世子,救……命!”惊慌失措,泪眼迷蒙的女子,怕打着沈鸣舟的胳膊,奋力挣扎着向秋廊呼救。


    眼瞧着小娇娘去了半条性命,秋廊这才慢条斯理的从沈鸣舟身后踱步而出,理了理衣袍,端坐在榻边上,折扇敲了敲沈鸣舟的胳膊,得意都快从他脸上溢出来了。


    “沈大人,不知区区可否是将美人送上沈大人榻间的第一人。”


    这话一出,沈鸣舟哪里还不知晓,此女出自秋廊授意。


    “滚。”他松了手,轻吐一字,那女子如蒙大赦,哪里还有半分心思,连滚带爬的跌下了榻,跪匍在地上,瑟瑟发抖,嘴里嚷嚷着,“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却是怎的也不敢走。


    沈鸣舟再度跌坐榻间,他以手撑额,强做清醒,侧头望向秋廊,终是生了几分薄怒。“世子,今日未免胡闹过头了些。”


    “太仆寺主薄慕松这些年攀仗经营,一心念着升官发财,只可惜投门无路,近来也不知怎的就攀上了顺王爷的门路,想要将嫡女送给顺王爷做妾,好讨的六品的官当当。”


    秋廊俯身,用折扇挑起女子的下巴,露出一副抽泣惊颤的姿态,他虽是冲着沈鸣舟言语,可却是满心感叹,也难怪顺王爷动了心思,当真是好一副娇花泪涕的模样,叫人忍不住揽入怀中好生垂怜一二。


    “这顺王爷不惑之年都去了大半,怎好意思纳个二八女子,你知我惯喜怜香惜玉,尤其是这种犹见我怜的女子,那更是心生不忍,正巧得的这药方,万一药成,想来沈大人也须得个女子泄泄火,便给慕主薄出了个主意,许了他个五品从缺,这才惑的他走了你的门路。”


    “我这便发下施令,囚了慕松,治他个买官鬻爵之罪。”比这荒唐的事,秋廊做的多了去了,收的烂摊子,比他这慎刑司的活人也少不了几件。沈鸣舟见怪不怪,踉跄起身,作势就要喊人,“来…人……”


    “别,可千万别……”


    “大人,还请饶了我爹爹之过。”


    秋廊和地上的女子一口同声,秋廊伸出折扇去阻沈鸣舟,地上的女子更是一把抱住了沈鸣舟的腿,一上一下,让沈鸣舟不好动弹。


    “撒手!”沈鸣舟低头,盯着勒住他的腿的女子,看在秋廊的面上,忍着将她踹出去的冲动,咬牙道。


    “衡薇,一旁去。”秋廊知沈鸣舟不喜被人碰触,生怕沈鸣舟伤了美人,连忙吩咐道。


    唤作衡薇的女子,只觉沈鸣舟的视线如针芒般刺的她全身发凉,几乎是在沈鸣舟的开口的瞬间,已仓然撒手,跪退下在旁侧,不敢再抬头。


    秋廊也总算是收了吊儿郎当的心思,他再度搀扶沈鸣舟坐下,正色说道,“衡薇之表兄,前年去了储鼎侯麾下投军,近日送回的捷报中,此人在军中已是初展锋芒,被拔擢武络骑尉,衡薇与他青梅竹马,临行前更是互许了终身。”


    沈鸣舟闻言,豁然回头,死死盯向秋廊。


    他近年来不断往储鼎侯的虎啸军安插人手,储鼎侯奸诈多疑,只可惜别说是近储鼎侯之身,百户之上也无一人。


    若能得此助力,再加以培养?


    秋廊点了点头,显然他一开始的计量就是这样的。


    沈鸣舟扶了扶昏胀如针扎的额头,强撑着精神向秋廊嘱咐道,“送她去西城的美人庄。”


    秋廊露出一脸难色,他那美人庄的美人都快塞不下了,这要又多了个,那些美人还不得将他撕了去,正要辩驳,沈鸣舟已经再度阻拦了他,“不,不送去那,送到姜尚书府上。”


    在朝中,姜尚书视他如祸国奸邪,每每见之,都得唾上一口,这才泄愤。


    就连眼瞎之人都知他与姜尚书不合,将衡薇送至其府上,饶是储鼎侯,恐怕也猜不出,此乃他的授意。


    “高,实在是高。”秋廊也是想到了这一层,眼前一亮,由衷赞道。


    沈鸣舟勉力勾了下唇角,却是再也支撑不住,身形晃荡着,直接跌入榻间。


    秋廊神情一滞,上前抓了沈鸣舟的胳膊,探了下的他的脉搏,愁绪于眼眸汇集,这已经是他收集,并试用过最好的方子了,可是放在沈鸣舟身上,依然没有半点效用,难道此事当真就没了半分回旋的余地。


    “世…世子,那,那我……”一旁的衡薇听得响动,颤巍巍抬头,向秋廊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放心吧!我会让姜尚书收你为义女,你且在他府上好生候着,等着你的如意郎君带着功名,回京来娶你。”


    “多谢,多谢世子。”衡薇满面感激,喜极而泣的冲着秋廊连忙叩首。


    “且去门外候着吧!待会我亲自送你过去。”秋廊挥了挥手,待衡薇离开之后,这才小心翼翼解了沈鸣舟的衣裳,查探了他的伤势,见并非伤及肺腑,这才松了口气,重新上药包扎,交代下人,莫要扰了沈鸣舟安眠,这才带着衡薇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