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作品:《宦权之下

    慎刑司后堂,云龙帮帮主郝川和刘峙,已经在此等候一个多时辰了,茶水都已经灌了两大壶,也未曾得到任何召令。


    在郝川围着堂内晃荡了小二十圈时,坐在一旁的刘峙,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大哥,你且和我透个底,不然我这心阿!慌的厉害。”


    郝川闻言,回头瞧了刘峙一眼,未得大人允许,他岂有资格透露分毫,不过……


    刘峙是和他有着过命交情的兄弟,就这般被他拉来,确实有点不地道。


    刘峙纠结片刻,摇头叹气,一甩袖摆,落座回刘峙身侧,已然下了决心,他自顾自的倒了茶水,灌了进去。


    这才凑到刘峙的身边,低声耳语,“刘峙,你可知为何以我云龙帮的根基,在这帮派盘根错节的上京,不但可以站稳基脚,还将上京中最能赚钱的街辖尽数握于手中,其他帮派虎视眈眈,却不敢擅动我云龙帮分毫。”


    刘峙怎会不知云龙帮后有人,且这人在朝中有些不轻的分量,只是郝川向来瞒的死死的,他旁的,暗的刺探查问许久,也是一无所获,恐再打草惊蛇,这才罢了手。


    直至昨夜他向郝川描绘搭救岁岁之人的模样轮廓,郝川震惊错愕,坐立不安,尤其躁乱,彻夜未眠,一早便领着自己穿了暗门,到了这令无数人谈之色变的慎刑司。


    他所有想要探寻的秘密,答案在此刻呼之欲出。


    他开口询问,只是想从郝川嘴里亲口证实他的猜测是否有偏差罢了。


    不过,此话不能当着郝川的面儿直说,刘峙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了疑惑,“这,难道不是因为大哥武功盖世,神武英明,才让其他帮余不敢来犯的吗?”


    郝川一怔,看着刘峙诚挚的神情,情知刘峙是在拍自己的马屁,可也不得不承认刘峙此话,说的他是身心愉悦,更是一扫心中的惶惶紧张之情。


    郝川大笑了起来,他爽朗的抬手,拍了拍刘峙的肩膀,“哈哈哈,你大哥我哪来的这通天的本领,不过是因为我们云龙帮的天,就是坐镇此处的那位大人。”


    刘峙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可是掌控内务府,及慎刑监察刑罚于一身,被朝堂百官畏之虎狼的沈鸣舟沈大人。”


    郝川得意洋洋敲了敲茶墩,正待在自得几句自己究竟是以何等手段伴靠上这颗参天大树的,一道薄凉细凛的声音,从远及近而来。


    “郝川,你的话太多了。”


    郝川听到声音,得瑟的神情顷刻瓦解,他蹭的起身,忙冲刘峙使了使颜色,然后跪匍在地上,冲着跨过门槛的沈鸣舟磕头行礼,“大人恕罪,是属下多嘴了。”


    刘峙哪曾见过郝川这等卑微姿态,稍做迟疑,这才离了座位,同郝川一般,跪匍在地上,于此同时,眼角余光飞快的撇过沈鸣舟。


    是他,昨夜在岁岁摊前的食客。


    刘峙有些明白了,郝川昨夜惊慌失措的缘由。


    此事发生在东讫巷,又由沈大人亲自坐镇,既然他们云龙帮所属沈大人麾下,却没有接到半点讯息,若他是郝川,也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失了大人信任。


    沈鸣舟对于二人的跪拜,视而不见一般,径直从二人身侧走过,坐在了上首位置。


    他的席案边堆着几卷卷轴,沈鸣舟顺手拿起一卷,将其铺开,里面赫然是陈肃的平生事宜,巨细无遗。


    沈鸣舟端详细阅了一遍,这才提了笔墨,在其末尾添上,‘陈肃夜半袭杀沈鸣舟,细作之身暴露,元昊八年九月十三日,一家三口尽卒于暗察刑狱。’


    将笔墨未干的卷轴,搁置于侧,沈鸣舟顺手又取了一卷。


    此卷之上,乃是黔乾历数细作,在余梁活动时,用以联络的暗记,虽形状各异,却也算是殊途同归。


    他另择了纸张,挑摹了七八个暗记,却并没有选择添上陈肃最后交代所画的记号,便已然顿笔,这将视线落在了郝川身上。


    “听闻你辰时刚过便过来了,这般焦急前来见我,是为何事?”


    陈肃跪的膝盖酸疼,也不敢生出半分抱怨的心思,听得沈鸣舟开口,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先是连磕了几下,这才抬头回话。


    “属下惭愧,是属下疏忽,未能察觉所辖区内的异变,这才劳烦大人亲自坐镇,平息纷乱,是属下处事不周,还请大人治罪。”


    郝川满是横肉的脸上堆出的诚恳,倒是让人难以分辨其所言出于几分真心。


    不过,忠心不忠心的,沈鸣舟根本就不在乎,他要的只是臣服。


    “只是我临时起意的狩杀,与你没多大干系,但既然来了,便将此图带回,搜查上京大小街巷,发现有此类似记号之地,着人回禀,并派人检察,但凡有人靠近,一律捕抓,送往慎刑司,有违而反抗者,杀!”


    沈鸣舟尾字落音,一股肃杀之气席卷堂内,令人脊背生寒。


    同时,那张绘有印记的纸,轻飘飘的自沈鸣舟指尖,落在了郝川的跟前。


    “属下遵命,属下这就回去,纠集帮众,绝不放过上京任何一个角落。”


    郝川双手捡起图纸,仔细折好,送入怀中,扬头信誓旦旦的向沈鸣舟保证。


    沈鸣舟微微颔首,垂了眼眸,换了卷轴,不再理会于郝川。


    依着惯例,大人这是逐客的意思了,郝川松了口气,他挺直了腰,站起身来,鞠礼便欲离去。


    刘峙见状,亦是跟着起了身,只转身之际,沈鸣舟却唤住了他。


    “刘峙,你与十三尾摊主有何干系?”


    岁岁?


    想起昨夜大人将岁岁抛掷过来的情景。他虽不识得大人,可依着大人通天的本领,应该是认出了他,不然又怎会对岁岁施以援手。


    不过,大人问她作甚?


    刘峙带着满腹狐疑,躬身行礼,向沈鸣舟回话,“谢大人救命之恩,摊主名岁岁,乃是属下相好晚娘之义女,被晚娘收留前,一直在西城南区以乞讨为生,晚娘悯其可怜,留在身边照应。属下也曾查探过她的底细,有南区老乞为证,她的身份并无不妥之处,还请大人放心。”


    “你那…相好是何出身,可知其何时收留?”


    沈鸣舟的眸光落在卷轴末尾的几行小字上,‘元昊五年,小乞岁寒失踪,经过查,此子为女,乃张巡幼女张璩寒,其母班枝,先太子近侍,亡故,现已随府内恩仆生活,温食无忧,故此封卷。’


    大人这般寻根究底,难不成是怀疑岁岁,刘峙几乎是在须臾间,脑中已将璩寒在他面前的言行举止尽数过了一遍,未觉不妥之处,可依然心慌颤颤,不明白璩寒是何处招惹了沈鸣舟。


    “晚娘乃是光禄寺署丞张巡府上出来厨娘,厨技精湛,属下嘴上贪食,因此相识,听晚娘提及,她出府不久,就遇见了岁岁,应该是元昊五年的事。”


    这倒是对得上了。虽说,与卷轴上摊设有异,但三年时间,这般变化乃是寻常。


    至于其他的细枝末节,他自会遣人去查探证实。


    沈鸣舟挪笔,将‘封’字划去,添上‘东讫巷,左街十三尾摊面’几字。


    刘峙见沈鸣舟未曾再问,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去该留,还是郝川瞧着刘峙呆愣姿态,拉扯着,将其领了出去。


    而沈鸣舟将笔墨搁置后,亦是陷入了沉思。


    昨晚被陈肃刺伤,仓皇而逃时,他本有许多选择,但却选择潜入了张府,是因为他将陈肃当成了先太子旧党,张巡乃是先太子旧故,怕是谁也不会想到,他会选择张府作为藏匿之处,而他之所以会是那座破院,乃是因为他知晓,那是岁寒的居所,一座在张府,却被张府彻底遗忘的院子。


    他不曾料想过,岁寒竟还居在那座院内。


    “沈大人,听闻昨夜,你可是使了好大的威风。这一夜未归,我还以为你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不曾想,今日一见,沈大人神采依旧,威风如初啊!”


    带着几分埋怨的揶揄,打断了沈鸣舟的沉思,他抬头,就看见一穿得花枝招展,提着箱笼,摇着折扇的公子哥儿,视门外守卫于无物,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这整个余梁,恐怕也唯有这萧府的秋廊世子,敢在沈鸣舟跟前,这般有恃无恐。


    沈鸣舟看到他,也是不自觉的长吁了一口气,有些头疼的抬手捏了捏眉心,“说人话。”


    “沈大人,你该吃药了。”秋廊摇着扇儿,踱步到沈鸣舟席侧,赌着气性的箱笼重重的砸在席案上,端出一碗煮的又腥又黑的药汁递到了沈鸣舟的跟前。


    “这可是我花费千金得来方子,光是里面的药材,我便收集了整整三月有余,你可莫要辜负了我的这份心意。”


    沈鸣舟刚迟疑了一下,秋廊握着折扇的手,就攀上了他的肩膀,沈鸣舟想起秋廊以前劝他喝药的手段,眉尾不自觉一抖,不需得秋廊再劝,已然接过了药碗。


    “孺子可教也。”秋廊自得一笑,随手捡起一卷轴,刚一打开,看到卷端的小像,诧异的瞟了沈鸣舟一眼。


    “这不是那个和小容清生了双一样瑞凤眼的小岁儿,我记得都失踪好几年了吧,还这般念念不忘?难不成是我看错了,我们沈大人竟是个长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