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
作品:《宦权之下》 东讫巷乃是由刘峙辖管,若真如干娘所言,刘峙此刻能在的,也唯有此处。
只是璩寒寻过去时,并未瞧见刘峙的身影,问询才知,一早刘峙便随着帮主郝川出了门,临行前只嘱咐了帮众多加修缮,其余一概未提。
璩寒虽心中挂念,却也无能为力,只能托付帮众,若刘峙归来,便送一叠云片糕去平乐街,好让她知悉。
帮众也知璩寒在刘峙心中的分量,连连应承,璩寒这才收了心思,往城外而去。
与此同时,在慎刑司的暗察刑狱中,鞭挞刑罚与惨叫哀嚎之声,可谓是此起彼伏。
“你,你竟没死!”已经被鞭笞的血肉模糊,还死咬着不松口的陈肃,再看到沈鸣舟出现的瞬间,神情狰狞,他不敢置信的拼命挣扎着,拉扯着锁链,冲沈鸣舟嘶吼了起来。
他们费了那么多心思的布局,葬送了那么多的性命,只为了让沈鸣舟命陨。
而现在,他沈鸣舟就这般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岂能不忿,岂能不怒。
沈鸣舟信步走到陈肃跟前,看着这个他曾得信的下属,昨夜的捅刀人,死到临头了,仍是一副势要将自己撕碎了的模样。
他轻叹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侧身将一柄烧红了的络铁握在手里,漫不经心的对着陈肃已然千疮百孔的身体烙印了下去。
“啊啊啊……”
滋滋的肉颤,嘶声哆嗦的惨叫中,沈鸣舟的话幽幽然响起。
“陈肃,我虽视黔乾为敌,却也从未做过赶尽杀绝之事,尔等不惜用大理寺卿盛宽做饵,布下图谋,若只为我这一条薄命,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
沈鸣舟闻着扑鼻的肉焦味,看着瞬间焉了的陈肃,随手将络铁丢在了一旁的水桶之中,他靠近陈肃的耳侧,嘴角划出一抹浅薄的弧度,“还是说,我的命,只不过是黔乾与朝内某人合作的引子,尔等所谋……是在国?”
大口喘息,因为疼痛而流汗不止的陈肃,听到沈鸣舟的猜测,神情一颤,但又马上强装镇定,他费力的扬起头,冲着沈鸣舟露出一口血齿,嗤笑着露出戏耍的表情,“大…大人智谋……通天,运筹帷幄,又岂需的从…我,我这般小人…口中…来探知消息。”
陈肃虽垂死却得瑟的模样,沈鸣舟看在眼中,并没有生出半分挟怒的姿态,他往后退了两步,坐在程留殷勤搬来的太师椅上,他撑着下巴,手中把玩着手中一块小巧的令牌,气定神闲,如闲话家常一般。
“你知为何那见血封喉的剑已然捅在我的身上,而我今日却还能站在你的跟前,赏玩着你如今的狼狈。”
“属,属下愚昧,不知大…大人可愿为我这濒死之人……解惑。”
陈肃自认在沈鸣舟手下一贯谨小慎微,在昨夜动手前,确信没有露出过半分的破绽。更何况,临行前乃是他亲手将毒药涂抹在了兵器上,且不敢有片刻离手,究竟是何时被沈鸣舟怀疑上,并神不知鬼不觉的被调换了武器,他想不清,猜不透。
沈鸣舟唇角一勾,手指冲着旁边的程留一挑,程留会意退下,不多会儿,便领着两个鬓发凌乱的妇孺走了过来。
“夫君!”
“爹爹!”
异口同声,惊恐而无措的呼唤,还有奔来被阻的脚步,让陈肃瞳孔震颤,她们怎么会在这?早于谋划之初,他便已经将妻儿送了出去……
“你…你们……”
陈肃扯动着锁链,奔向妻儿,只是他的挣扎,皆为徒劳,看着不过方寸大的地方,却是触不可及的距离。
他,无望且崩溃了!
陈肃急喘着望向沈鸣舟,看着沈鸣舟此刻的薄凉淡漠,忽然之间,什么都明白了!
这个人,怕是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任何人,他监察百官举止,又岂会略过手下之人,所以从他心存侥幸,暗中将人送出,他便已经从沈鸣舟的名册中被勾除了。
一个被勾除于名册的人,为何还会带在身边,那便只有一个理由,引蛇出洞。
好笑,可笑!
他以为他是执剑人,却完全没想过,他只是沈鸣舟手下被操控的一具傀儡。
陈肃轻嘲着低笑,悲凄的着大笑,笑中含泪,泪血混作一团,凄惨无比。
他的妻儿颤巍巍的依偎在一处,惶惶而不安的望着他。
而沈鸣舟只盯着他,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全然让人瞧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许久,陈肃笑声渐低,一声长喟,他的整个身体顺着刑架塌软了下去,就连声音也失了气力。
“大人英明,小人只是颗暗子,虽潜藏于大人身侧多年,只因大人神武,从未被召命,昨日之谋,小人所知不过行动事宜,其他机密,以小人身份,无权探知。以小人手中筹码,实不知是否能让大人饶稚子一命。”
他的唏嘘无奈,让一旁的程留心生不忍,他与陈肃共事三载,平日里多赖陈肃照拂,虽知陈肃定然过不了大人一关,可稚子无辜,他又岂能作势不管。
陈肃将话说的含糊不清,想要交换的筹码分量,只字未提,又岂能让大人满意。
程留眼角余光撇了一眼沈鸣舟,见他举止如旧,也不知是否听进了陈肃的话。
他横了心思,上前一步,插嘴道:“陈肃,与你接线之人是谁,可还知晓有哪些细作隐藏于上京之中,快些说来,或许大人还能轻饶于你。”
陈肃抬头看了一眼程留,这才转向沈鸣舟,自嘲低叹,“大人,非是小人不愿告知于大人,只是昨夜狙杀,我所知同僚尽皆丧命于大人之手。若是大人不嫌弃,小人愿做食饵,替大人钓出上京同袍,只求换稚子一条生路。”
“可!”沈鸣舟把玩的动作一滞,他端量着陈肃,好一会儿才吐出了一个字,“你且将联络的记号画出来。”
程留闻言,连忙指示狱卒道,“去,给他松绑。”
锁链一松,陈肃整个人都跌坐了地上,狱卒拿来纸笔,陈肃颤着手,抓着毛笔在纸上涂出深浅不一的痕迹。
不多时,他将手中毛笔一丢,瘫靠在刑架上,喘息着。
程留见状,主动上前,将纸奉到沈鸣舟跟前。
沈鸣舟看着纸上粗糙难辨的记号,眸光晦暗。
而陈肃表情柔缓的投向妻儿,艰难的招了招手,“过来。”
妻儿不安的望向程留,程留向拦着二人的狱卒示意,狱卒这才收回了阻拦的手。
二人奔到陈肃跟前,蹲下身去,看着陈肃狼狈不堪的姿态,未语先泪。
“抱歉,是我连累了你们。”
陈肃一脸愧疚,他伸手理了理夫人鬓角的乱发,拭去夫人的泪花,拍了拍稚子的总角,捏了捏稚子的耳垂。
这本是劫后余生的温情,可电光火石间,陈肃的手便掐在了妻儿的脖颈上,在场的人,根本就来不及阻止,亦或者说,沈鸣舟本来就没有想过要阻拦。
他漠然的看着在陈肃手中停止了挣扎的妇孺,看着陈肃没有丝毫犹豫的拔下夫人发髻中的珠钗,插入了自己的喉咙。
血咕噜咕噜的从陈肃的嘴里,喉咙中冒了出来,他瞪大着眼眸,不甘的望着沈鸣舟。
前一刻,在恐惧中团圆的一家三口,此时,已生生在沈鸣舟眼前断了气息。
“大人?”程留面色难看的望向沈鸣舟,他全然不解,大人已经给了陈肃生的允诺,为何他却偏要去求死,还这般心狠的带上了妻儿。
沈鸣舟没有向程留解释,不管陈肃的给出的筹码是何,他从始至终都没打算饶过陈肃,陈肃跟在他身边多年,显然也明白他的手段,与其在他手下被折磨至死,亦或者操控如傀儡,终生不得自由,倒不如死的干净利落。
沈鸣舟慢条斯理的将陈肃画下的记号,揉做一团,丢进了火炉之中,火苗撩拨着纸团的褶皱,纸团顷刻化为灰烬,他站起身来,将手中的令牌收入袖中,抬步往出口而出。
“将陈肃的尸体以及昨日余众,尽数悬于东城城外,曝尸十日,以儆效尤。”
“那,他的妻儿?”程留在满头雾水中,斗胆追问。
沈鸣舟稍做停缓,这才应答道,“交由你处置了。”
大人这是应允让陈肃的妻儿入土为安了,程留大喜过望,连忙俯身冲着沈鸣舟的背影躬礼道,“多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