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作品:《宦权之下》 平乐街尾僻巷内的一处宅院,两位妇人正坐在天井中,手中结着络子,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着家常,其中一位妇人心不在焉的附和着,目光时不时的瞟向院门口。
就在璩寒的身形出现时,她猛的站起身来,手中的络子倏然失手掉落于地,也是顾不得了。
“岁岁,你怎的回来了?”她强按下焦急迎上前,将璩寒的手握住,打量着她。
“是啊!不是说去石塘镇了吗?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莫不是舍不得你娘?”旁边的妇人闻得声讯也抬了头,看着璩寒笑着打着趣儿。
璩寒一听,就知道这是干娘说的搪塞之词,她拍了拍干娘尤在轻颤的手指,笑着冲妇人开口,“陈婶说笑了,早上走的匆忙,落了物件,本想托人走一遭,又怕旁人说不清楚,误了事,便自个儿折回了。”
“娘,之前莫掌柜托你寻的花种你放哪儿了,上次过去忘了,可是被莫掌柜抱怨了好一会儿,这次若再不给人带过去,怕是得把女儿扣在那了。”
璩寒说着打趣埋怨的话,晚娘一听,便知道璩寒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她连声附和道,“瞧我这记性,当真是上了年岁了,一点儿都不记事了,我这就去给你拿。”
说是这般说着,晚娘拉着璩寒的手,却没松开,显然是一副逐客的姿态。
今儿一早,刘峙身边的小泉儿来报信,她才知道东讫巷出事了,拉着小泉儿问了一堆,左一个不晓得,右一个不清楚,当真是急的她心火直烧,坐立不安。
她本来是想找陈婶探下口讯,哪知陈婶半分不知,还硬着拉着她闲话,若非璩寒出现,她还不知道要心揪多久。
她有太多的担心想要问出口,却碍于陈婶在场,不好张嘴。
好在陈婶也是识趣的很,起身捡了络子,冲着二人招呼道,“你们忙,那我就先不叨扰了。”
二人目送陈婶出了院子,晚娘是半刻也不想再演了,拉着璩寒,快步回了房内,将房门掩上,焦急的伸手摸量着璩寒,嘴里不住的埋怨。
“生了这么大的事端,你也不晓得给我留个讯儿!吓坏了没,伤到了没?可伤着哪了?”
璩寒任由晚娘推使着转了好几个圈儿,这才制止了她的担心。“娘,我没事,既没有被吓到,也没有被伤到,昨晚坐阵的大人,我识得,他一来,我便知晓会起纷争,所以啊!再支走了陈伯后,我连摊面上的银钱都来不及收,便避得远远的,哪会出什么事。”
璩寒语气轻松,略显得瑟的姿态,是半分也不提昨夜的惊险,唯恐让晚娘担惊受怕。
不过,话是说的简单,璩寒心中也有担忧,出了这么大的事,依着刘叔的性子,定然会亲自前来告知安抚干娘,但瞧干娘这般模样,显然不像刘叔来过。
璩寒心中存疑,却又不好透露给晚娘,只能摆出一脸随意的问道,“刘叔今早儿过来了吗?他可有说些什么?”
晚娘摇了摇头,“他没来,只让小泉儿来了一趟,说是今晚东讫巷歇市,昨日各家摊贩物件损毁,伤者医治,皆由云虎帮一力承担,东讫巷一贯由你刘叔辖领,出了那么大的事,他哪脱得开身啊!”
晚娘理所当然的模样,让璩寒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越发担心起刘峙,不过在晚娘跟前,她必须瞒的死死的,毕竟刘叔连受伤之事都不曾让人告知干娘,显然是有着和她同样的打算。
璩寒正将此事就此揭过,寻个借口好去云龙帮打探消息,却见晚娘伸手,撩起她一股半湿的长发,率先开了口。
“岁岁,头发怎么湿着?可是五小姐又去寻你麻烦了?”
璩寒对上晚娘担忧的神色,下意识就打算含糊了过去,可话到嘴边,忽然又想起,干娘在府里待的时日,比她的年岁还要长,而且这人情交涉,她拍马狂追,也不及半分,此事定然瞒不过的。
既然瞒不过!索性就全说了,她点了点头,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转了个弯儿,“嗯,实叔说庶姐在学堂受了训责,想寻着我出气,不过干娘你放心,这次庶姐可是半分也没讨着好,你都不知晓她被我吓得落荒而逃的模样,有多可笑。”
晚娘在张府里待了那么多年,对张府里的人之秉性,可谓是如数家珍,她又岂能不知五小姐背后的翠姨娘是何等泼辣的角色。
她看着璩寒眉飞色舞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担忧,愁虑的话又怎么说的出口,微叹了口气,能做的也仅是将璩寒环进怀中,轻拍了后背。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璩寒被这突如其来的怀抱暖意,懵怔了一下,脸上强装的愉悦顷刻坍塌,她将头搁在晚娘的肩膀上,语气低沉了不少。
“只是……干娘也知翠姨娘的性子,我逞了一时之气,怕是好几日不能归府了。”
璩寒不提爹爹每月探顾之事,晚娘也是心知肚明,可此时此刻,晚娘自不会揭了璩寒的伤疤,徒增忧虑。
她伸手又抚慰了璩寒好几下,这才拉了璩寒坐下,寻来帕子,擦拭着璩寒的湿发。
“总归会有法子的,干娘这里你想呆多久都可以,只是我刚和和陈家婶子说你要去石塘镇呢?这该要如何才能将她搪塞过去。”
倒是她忽略了,这般正好,也不需的她再寻出门的借口了。
“无妨的,我前几日就思量着该择个日子去娘亲那里瞧瞧了,这不正好,折日不如撞日,待会儿我去买些娘最喜欢的云酥糕就过去。”璩寒歪着头,心中已然定了主意。
她余光落在晚娘给她拭发的手上,双腿悠闲的踢着凳儿腿,绣鞋上的缝着的兔尾球一颤一颤的,好不自在,半分都让人瞧不出她心中打算。
听到璩寒提及过世的娘亲,晚娘拭发的手一顿,余光巧量着璩寒,见她脸上并无伤神姿态,这才放心了下来,伸手将帕子推进璩寒手中,边挽袖子,边往外而去。
“这一来一去的,怕得日暮才能回来了,你再留一会儿,我去做点吃食给你一并带上。”
璩寒见状一把拉住晚娘的胳膊,站起身来,“哪需的这般麻烦,娘亲吃了,剩下的可不都留给我了。干娘,你头疾才刚缓些,今日得了这空闲,还是多加歇息的好,我可不想再一个人出摊了。”
“这样未免……”有些不敬鬼神?
晚娘迟疑着,纠结着,看着摇晃在璩寒手中的胳膊,脑中不自觉的浮现出璩寒幼时,躲进祠堂偷吃供食的惊惧模样。
也是,对一个裹腹都难的稚子而来,鬼神又有何可敬的呢?
“只要我们岁岁欢喜就好。”
璩寒这才喜笑颜开了去,她松开晚娘的胳膊,“干娘,那我去了。”
“慢些,也不着急这一时半刻的。”
这回倒是轮到晚娘拉她了,在璩寒不解的疑惑中,晚娘又拾起帕子,将她的湿发擦拭了好一会儿,这才放了璩寒离去。
“霄大哥,你怎的在此?”璩寒急着出去,出了院子,一时不察,险些和人撞了个正着,仓惶避让之际,失了重心,正往旁道上跌了去,一只手钳住她的胳膊,堪堪将她扶住。
“小心。”
璩寒心有余悸的站定,这才看清楚来人是陈霄,也便是陈婶的长子。
“霄大哥,你怎生的在此?”平常此时,陈霄应该在学堂才是。
“夫子染疾,所以今日学堂沐休,暖儿缠着我去东郊放纸鸢,倒是岁岁你,不是要去石塘镇吗?”陈霄见璩寒站稳了,这才松了手。
他避开璩寒的视线,有些不自在的扬了扬另一只手中的纸鸢,略带几分羞赫的向璩寒解释。
璩寒闻言,这才注意到不远处将零嘴儿散落一地,撅着屁股正在捡食的暖儿。
她瞧着暖儿顾头不顾尾的模样,笑意不自觉的在脸上洋溢,“这不正要去了,只是刚好……阿嚏,撞见了霄大哥你。”
正说话着,一卷儿的微风拂过,璩寒别过脸,连打了几个喷嚏。
“怎么了?可是受了寒气?”陈霄下意识抬手欲去取袖袋内的手帕,可对上璩寒略显歉意的眸光,又不自觉的顿住,按捺住焦急,开口询问道。
“多谢霄大哥关心,没什么大碍的,时辰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们出游了。”这本就不足以向外人道说之事,再说就是僭越了。
更何况,璩寒心里念着刘峙,那还有什么心思在此和陈霄寒暄。
“你且稍等。”
璩寒刚要走,便被陈霄唤住,她疑惑回头,就见陈霄提着衣袍,小跑到暖儿身边,折回时,手上多了一份姜糖。
陈霄从袋中取出一块,其余的尽数递向璩寒,“虽不及姜汤管用,但应该也能发些汗,你带在路上吃吧。”
“这……这不太好了。”抢稚子吃食,会不会显得她太贪嘴了些。
“无妨的,这么多零嘴,暖儿本就吃不过来,更何况,我还留了一块,给她尝味。”陈霄连忙解释,还晃了晃留在手中的姜糖,生怕璩寒不收。
窥着暖儿双手抱不过来的零嘴,陈霄的话,说的也是再理,而且,真要太客气了,也显得两家生分,事后被陈婶知晓,定然会被埋怨。
璩寒思量了一下,便不再推诿,伸手将姜糖接了过去。“那就多谢霄大哥了。
陈霄这才松了口气,见璩寒真走了,犹豫了下,提步又追了上去,拦在了璩寒的跟前。
“昨晚之事,多谢了。”
陈霄一开口,璩寒就明白,他说的是她昨夜在乱起之前支开陈伯的事。
“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需的霄大哥如何客气,更何况陈家平日待我们母女一向多有照拂,我做这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还有……我,那个……”陈霄支支吾吾,耳廓透红,张嘴想再说什么,不远处的暖儿,已经一屁股墩儿坐在了地上,零嘴散落了一地,揉着眼尾,干嚎了起来。
“呜呜呜,大兄,帮帮暖儿,呜呜……”
陈霄左右顾望,一时间有些难以取舍了。
璩寒最会察言观色,虽不清楚陈霄会说什么,可见他模样,便猜定是些让人生难的纠结事。
暖儿突如其来的打岔,当真是解了她的围。
以防陈霄摇摆不定,璩寒连忙催促,“霄大哥,快去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也不迟。”
陈霄见此,也只能先去哄了暖儿,再回头时,璩寒已然不见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