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作品:《宦权之下

    念想于刹那间浮于脑中,璩寒汗毛倒竖,根本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几乎是本能,转身飞冲了出去。


    “去死吧!”身后的咆哮,夹杂着刀劈开利刃的风声,直冲璩寒的背上袭来,脊背凉意透骨。


    她会死吗?她不能死!


    璩寒咬着牙,甚至连头都不敢回,往侧处一扑,只还未扑到在地,双眸就被遮上了大片的黑,她感觉一只苍劲有力的手掐住了她的腰,而下一秒,她就被甩了出去。


    眼眸恢复视线的瞬间,璩寒对上了一双肃杀的视线。


    是客!璩寒来不及思量,便看到那狰狞的壮汉,就在她的余光中,被一剑封喉。


    纷乱的场景在她眼前飞闪而过,失重无依的仓皇,让她心生恐惧,而就在她跌落之际,一双手抵在了她的身后,然后在天旋地转之中,璩寒看清了刘峙略显几分慌乱的脸。


    刘叔回来了!他怎么能回来呢!


    刘峙哪里知晓璩寒此刻的惊慌,他一把接住璩寒,将她背负于肩头,几乎是没有半分犹豫带着璩寒,拨开拥挤逃窜的人群,仗着对此处街巷的熟悉,横冲了出去。


    拐过了好几条街巷,停在了空寂无人之处,刘峙这才心有余悸,气喘吁吁的将璩寒放下,他上下打量着璩寒,急声问道,“岁岁,可有受伤。”


    安静到只剩犬吠的街巷,与先前的纷乱厮杀迥然不同,以至于让劫后余生的璩寒生出了几许的恍惚。


    刘峙重复唤了她几次,她这才回过神来,目光落在刘峙摇晃在她眼前,带着血迹的手掌上。


    不知何时探出头的清月,更让璩寒看清了刘峙胳膊上破裂衣裳上的血痕,不用问,这显然是为折返回来救她所伤,愧疚之意,瞬间萦然于面。


    “刘叔,你的手?”


    “一点小伤,不,不碍事的,倒是你,没伤着吧!”带着哭腔的软音,刘峙自然听出了璩寒的自责,他连忙将手往背后一藏,反声询问着。


    天知道,他闻见乱起,奔回之际心有多后怕,岁岁就是晚娘的命根子,真要了点啥事,岂不要了晚娘的命。


    这妮儿也是揣了个天大的胆,明明瞧出了端倪,在他跟前却是半点口风都没显露,若非他还未走远……


    懊恼后怕汇聚于心头,可瞧着璩寒这可怜生生的模样,攒在嘴里埋怨她为何要支开于他的话语,怎么着也吐不出嘴了。毕竟,此刻能够平安,已是莫大的侥幸了。


    不过,今夜他所辖街巷,生了这么大的事端,而事起之前,以他的身份竟没有得到半分消息,此事之异,非同小可,他得马上回帮派之中纠集人众,查乱平息此事才行。


    可如此一来,先前的计划,也只能彻底打乱,虽然担心璩寒独自归去。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多加叮嘱,别无他法,“岁岁,此事关系甚大,我恐怕无法送你归家了,你也莫要再此多作徘徊,速速归家才是。”


    “我知道,刘叔且小心行事,干娘还等着你。”璩寒郑重的点了点头,那个人亲自坐镇,今日之乱,恐怕以刘峙之位,也探究不得分毫,只是此事轻重,他们这些普通人,多知一分,便多一份性命之忧,璩寒就是深知其理,所以更不愿向刘峙私透其中的半分利害。


    璩寒目送刘峙离去,虽忧心大人安危,可怕再被卷入纷争,不敢有丝毫耽搁,几乎是小跑着穿小巷走街离去。


    只是,璩寒没有回干娘所在的平乐街,而是去了官眷云集的渠成巷,她极为熟捻的绕到一家悬挂着张府牌匾的府邸后侧,璩寒并没有敲响偏门的门扉,而是走到晦暗的墙角旮旯,拨开了一处杂草掩盖的狗洞,蜷着身子钻了进去。


    钻进墙内,璩寒起身拨了拨身上的泥土,幽月高悬之下,入目便是一座杂草丛生,瞧着就荒芜了许久的院子,一阵疾风正巧拂过,吹乱了喃璩寒的裙摆,院内更是响起了呜咽的悲鸣之声,如泣如诉,煞为瘆人。


    此情此景,对于璩寒而言,早已是稀疏平常,她抬手抚了抚吹乱的鬓发,穿过杂乱的院落,正待推开破败的门扉时,目光落在紧闭的门缝上。


    这门……似乎与她离开之间,闭合的缝隙有所不同?璩寒迟疑了下,顿住了脚步,走到与实叔互留暗号的墙角。


    没有记号,那便说明在她离开这段时间,府内无人来过。可这门为何会……


    夜风虽大,怕也不足以吹动门扉吧!璩寒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从墙角旮旯拾起一根木棍,屏了呼吸,小心翼翼的推门而开。


    ‘吱呀’的木头扭转声在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而声起的瞬间,一只苍劲有力的手,飞快的从门内伸出,一把掐在了璩寒的脖颈上,手往房内猛然用力一拉,璩寒双脚顿时离地,在天旋地转中,被狠狠的撞在了门扇上,门扇不堪重击,发出‘哐啷哐啷’的摇晃声。


    璩寒手中的木棍于手心滑落,而在木棍滚落于地的刹那,璩寒终于看清袭击她的人,虽是夜色暮暮,来人面染鲜血,肃眉狰容,可璩寒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先前被她赠予甜羹的食客。


    大,大人,他怎么会在这?


    愣神的片刻,掐在璩寒脖颈的手骤然收紧,似乎下一秒,她就要折颈于大人之手。


    璩寒明白,依着大人的手段,这个时候,不管她耍怎么的心眼子,使什么小伎俩,都无济于事,一个不慎,甚至会加速自己的死亡。


    璩寒的脸被憋涨的通红,她挣扎着,从腰间摸出一块不过二指来宽的令牌,颤巍巍的举到了大人眼前。


    “大,大……人!”晦暗嘶哑的声音,从璩寒嘴里发出,这是她唯一活命的机会,大人要是再不撒手的话,她真就要窒息而亡了。


    这是…他的手谕,沈鸣舟虽不知此物为何会在璩寒手中,稍作迟疑,终究还是选择撒了手。


    下一秒,璩寒便贴着墙,滑坐在了地上,她手抚着被掐的生痛的脖颈,剧烈的喘息着。


    沈鸣舟的身形,亦是晃荡了两下,往地上栽了去,即便用长剑支撑着身体的分量,但还是跌跪在了地上。


    两两相对,一股浓郁的血腥之味冲着璩寒的鼻翼扑袭而来,璩寒下意识垂望过去,只见沈鸣舟跪立之处,已聚有一团粘稠的液体。


    大人这是……受伤了!


    谁,能伤得到大人?


    念想从脑中一闪而过,很快便化为担忧紧张,璩寒抚着颈,扶着墙,踉跄着起身,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奔到门口,将门扇掩上。


    “大人且安心,此地甚为偏僻,无人会在此时来扰。”


    璩寒用被掐得嘶哑的声音冲沈鸣舟解释着,手上飞快燃了火烛,又从床底拖出了一个匣子,奔到沈鸣舟跟前,她近乎虔诚的姿态跪礼在沈鸣舟的跟前。


    “大人,还请容我为您上药止血。”


    沈鸣舟沉默的望着璩寒,他认出了她,面摊上赠食的小老板。不过,这可是张府,官家府宅,她如何会在此处?


    而且……,沈鸣舟看着眼前这纤细而单薄,却又热切殷勤的小姑娘,似乎有些眼熟。


    岁岁,摊贩,殷切,令牌;张府,荒凉的宅院,张府幼庶……璩寒,以及……这双与记忆似乎并无二样的瑞凤眸。


    只零片段的细碎记忆汇集一处,一个尤显陌生的名字从沈鸣舟嘴里脱口而出,“岁……寒!”


    沈鸣舟的记性一贯甚好,虽说眼前人与记忆中模样变化甚大,但此岁如真是彼岁,一切便都说得通了,璩寒认出了他,所以才会在面摊之时支开熟人,并能拿出这他分派给下辖内乞细,用以通行报讯的手谕。


    “大人,竟还记得我。”璩寒怔了一下,她最后一次得见大人,已是三年之前,自那以后,干娘脱了籍身,出了张府,在东讫巷摆了面摊,以作营生,她便再也不用担心食不果腹,自然也就没了再见大人的机会。


    更何况,只不过是匆匆几面之缘,璩寒对大人一口便唤出她当初的化名,惊诧之余,不免又生出几分欢喜。


    沈鸣舟见璩寒神色,已然证实了心中猜测,他握着长剑的一松,长剑落地,转过身去,剥开外裳,微晃的烛光之下,露出了沈鸣舟贯穿腰腹的剑伤。


    今晚他本欲设伏,将黔乾细作,尽数剿灭,以绝后患。未曾料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追敌之时,他竟落入了圈中圈套,他赖以信任的手下,居然是潜伏晦深的细作,趁他不备,于身后偷袭于他,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还成了瓮中之鳖,若非余众拼死相护,只怕他已然命丧围杀之中。


    终日打猎,今日竟被雁啄了眼,可笑,当真的可笑至极。


    璩寒未见沈鸣舟回答,也不敢再多加询问,见其褪衣,便知大人已经允了她上药之事。


    手忙脚乱的翻出金疮药,忙慌着打开药瓶,想要将药粉倾倒在沈鸣舟仍流血不止的伤口上,可是第一次离大人这么近,一想到大人的视线就汇聚在自己的头顶,璩寒就不自觉的心跳加快,心慌异常。而越慌越乱,越乱越错,璩寒的手抖的也越发不受控,。一个倾手之下,便将大半瓶药粉糊在了沈鸣舟的伤处周遭,药粉四落在沈鸣舟的衣裤上,凌乱而狼藉。


    “大,大人,抱歉,这是我第一次给人上药,我,我……”璩寒惊的往后一坐,手捧着药瓶,无措的仰头望向沈鸣舟,眸中尽是对自己莽撞施为的懊恼。


    她怎么连个上药这种小事都做不好呢?


    “无妨,我不急……也不疼。”药浸在伤口上,伤处就像是被火灼过一般,疼的沈鸣舟的手瞬间收紧,青筋毕露。可对上璩寒那双受了惊吓与记忆重叠的瑞凤眼,安抚的话,于理智之前,已是脱口而出。


    沈鸣舟的失言,就像是一个定心丸,喂进了璩寒的嘴里,她定了心神,信誓旦旦的保证着,“大人,我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那模样,就像是要完成一天大的壮举般,让沈鸣舟不免生出些荒诞的笑意。


    将伤口包扎妥当,替沈鸣舟将衣裳穿戴整齐,璩寒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丝毫未觉,深秋的夜里,仅仅只是替大人包扎伤口,已让璩寒的后背濡湿一片。


    “大人是暂避此处养伤,由我前往慎刑司报信,还是……”璩寒踌躇着提议,依着她的私心,自然是想要大人留在此地,暂作避险。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提议,只不过沈鸣舟更愿意趁乱之际,将黔乾遗留在上京……以及他周遭的毒瘤一网打尽,这才不负他今日所尝暗损。


    “不必麻烦,也无须向旁人提及我来过此处。”沈鸣舟长剑握手,撑着力起了身,眸光睥睨的撇了一眼璩寒,冷然中带着些许的威胁的向璩寒叮嘱了一句,提步就走。


    虽有些失落,可大人的决断,璩寒自不敢生出半分阻扰的心思,她忙忙然起身,目送沈鸣舟离去。


    却见大人正欲推门而出,身形一个晃荡,便对着门扇直撞了上去。


    “大人,小心!”璩寒脱口而出,想也不想,便飞扑了过去,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大人再度受伤!


    “砰!”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扇,哪里承受的起二人的力道,随着二人一并摔在了地上,激起尘土。撞咯在后背的门扇框架,让璩寒疼的倒吸了好几口凉气,不过此时璩寒已是无暇顾及,她急忙望向跌在她身上沈鸣舟,急声唤道,“大人,大人?”


    沈鸣舟眼眸紧闭,面对璩寒的呼喊没有任何回应,显然已是昏迷了过去。


    璩寒撑了半天劲儿,这才将大人挪至床榻上,来不及松缓了气息,璩寒打来清水,就着烛光,细细抹去沈鸣舟遗留在院内,房间的血迹。


    大人伤的这么重,若有来敌,定是无力抵抗,她位卑力小,唯一能为大人做的,也就是消弭大人匿藏于此的痕迹,拖延大人被发现的时机。


    等一切做完,二更的梆子声,已然在隔墙外响起,璩寒仍不放心的来回检验了好几遍,这才罢手。


    揉了揉酸胀的胳膊,璩寒走到床榻边,蹲下身去,瞧着沈鸣舟因失血昏迷,少了几分戾肃之气的沉睡模样。


    大人生的可真好看啊!


    璩寒不自觉的屏了呼吸,以恐惊扰了大人清梦,只是瞧着大人星朗分明的眉目,璩寒鬼使神差的伸手,想要勾勒大人的眉型。


    只是在快要碰触到沈鸣舟的肌肤时,却又猛然醒悟,飞快的将手收了回去。


    大人身份尊贵,如天上皎月一般,岂是她这等卑微落尘之人,能够随意染指的。


    璩寒窃摸摸的长吁了口气,蹑手蹑脚的用凉水浇了面,让自己清醒了神智,这才倚坐回床边,守在沈鸣舟的身侧,手中紧紧的握着大人的佩剑,一双眼眸直勾勾的望着门口。


    虽是长夜漫漫,但璩寒坚信,今夜她定能守护住大人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