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作品:《宦权之下》 秋时的夜风,萧瑟中含着几分微凉,实黄的枯叶在地上打着璇儿,在东讫巷的烟火气中,被碾碎于纷乱的脚下。
熙熙攘攘的街口,红艳艳的灯笼高悬,将漆黑掩月的空际照的透亮,飘远的香味混杂着技耍杂艺眼花缭乱的把戏,以及各色杂食的吆喝声,诱惑着游逛着夜市小集,瞧热闹的看客。
这是余梁上京的不夜街,热闹非凡中,亦是鱼龙混杂。
左街十三尾摊面,背倚一颗百年香樟,也是这条街唯一的点绿,翠绿的枝桠下,穿着布衣,包着头面,看不太清容貌的女子,正熟练的揉搓着醒好的面团。
她手脚麻利的包出一碟白菜肉末的饺子,烫熟之后,摆上案几,犹豫了一下,又从脚下细火煨着的瓦罐中,盛出一碗蒸煮的软糯香甜的蜜汁莲羹,一并放在了案几之上,送到了坐在摊暗处的一桌面。
客背桌而坐,虽是一身布衣打扮,可举盏饮茶间,天生的勋贵之气,终是难以掩盖,更别提倚在桌边,被布包裹的长条状物。
璩寒自小混迹三教九流之中,什么阉脏恶险没见过,又何况眼前这人是……
“客官,请用。”软糯如翠鸣的声线从璩寒嘴里响起,这才从她一身灰扑扑的打扮中稍显出几分少女的稚嫩,她目不斜视的搁下案几之食,无多一词一句,转身欲走之际。
“多了。”一根筷箸敲在蜜汁莲羹的碗边上,虽刻意压沉了几分,却遮掩不住其中的稚尖缓柔之息。
“添与客官小尝的,不需得钱银。”璩寒解释了一句,微拂一礼,回了摊面之前应付往来的食客,并无半分打量客的举止。
客余光细窥了璩寒好一会儿,这才挑起碗中瓷勺,搅弄着黏稠的莲羹,却并未送入口中。
如芒被刺的视线,让璩寒遍体生寒,下意识间便有些后悔刚刚的唐突之举。
可事已至此,璩寒只能强撑着迎客,不敢泄露半分痕迹,直至视线隐去,这才暗松了口气。
“陈伯,我新近得了一坛子竹青液,您要不要尝尝。”璩寒唤住端着一碗春阳面,正要入桌的老者,扬了扬手中的酒瓶,笑问道。
老者脚下一顿,蹒跚又仓促的返身回到摊面,一把拿过酒瓶,送到鼻下,深嗅了两下,猛灌一口,露出一脸的沉醉,“好酒,真乃好酒。”
他拿着酒瓶,有些迫不及待的转身,想要落座,璩寒的声音,已然再度响起。
“陈伯,婶娘可刚从这里过去不久,你要不端回去再吃?”
陈伯身形一顿,有些无奈的回头,坏笑着抬手冲着璩寒点了点,“丫头有心了,老规矩!”
言罢,便端着面碗,提着酒壶起身扬长而去。
璩寒失笑,正准备收拾食客离桌的残食,便对上了客狐疑审视的目光,她仓惶偏头,正巧不远处传来纷乱之声,璩寒借势循声望去,远远瞧着几个五大三粗的魁梧汉子,将挡在跟前的百姓,粗鲁的推开,大摇大摆的冲着摆着摊面的主家收着罩门费。
璩寒忍着被探查的心悸,佯装镇定的冲着纷乱处扬了扬手,提高了声线,高唤道,“刘叔,今儿个来的怎么晚,干娘特意给您留的蜜汁莲羹,可是被人闻着香味,问过好几遭了。”
为首一相貌堂堂,蓄着美须的中年男子,正是掌管这条街巷护佑调私的云虎帮二帮主刘峙,他闻得璩寒声音转头,连忙拨开众人,快步到了璩寒跟前,左右盼顾了一番,未见想见之人,解释之余,又多了几分心急。“来的路上,遇见了几个不识趣的,耽搁了些时辰,晚娘呢?今夜怎不见她出摊?”
“干娘头症犯了,先歇下了。刘叔,这可是干娘特意托人从湘南带回的莲子,您尝尝可合口味。”璩寒将瓦罐内的蜜汁莲羹尽数盛出,奉到跟前。
“可严重?瞧过大夫了吗?你怎的也不先让人过来唤我一声。”刘峙听得晚娘不好,顿时面露急色,连声询问,哪里还有心情理会的手中这一碗蜜汁莲羹烹饪的不易。
“刘叔,您别急啊!不严重,也请大夫瞧过了,干娘今儿个听闻前街来了个苏云小食的厨家,本还想着要来夜市,好说好歹才被我规劝歇了去,又嘱咐我定要看着刘叔将这莲羹用完,若非为了等刘叔,我这摊面怕是早要歇业,替干娘买小食去了。”
“过来的路上,碰上了几个不长眼的东……”刘峙满脸懊恨,下意识间脱口道,只对上璩寒的眼眸,话语戛然而止。
昏了头啊昏了头,这种事他跟岁岁一个女儿家提及作甚。刘峙虚咳了一声,生硬的转了话题。“这次便罢了,下次晚娘若有不适,可千万别嫌麻烦,定要让人通知于我,知道了吗?”
“是是是,干娘就怕你着急,这才不让我告诉您的。下次啊!我定偷偷使你报信,让您安心。”璩寒也是识趣的很,只当刘峙的前话没听见,连连点头,话语中的揶揄藏都藏不住。
被个小辈打了趣,刘峙也无不悦,只失笑的摇了摇头,拿起汤勺,将蜜水莲羹送入嘴里。
酥软清香,绵甜而不腻的清新口感,瞬间席卷了刘峙的味觉,让他整个身体都不自觉的松弛了下来。
璩寒见刘峙用食,眼角余光忍不住飞快的瞟过暗处桌上的客,正巧窥见客将莲羹送入嘴里,心慌泯灭,欢愉之心瞬间于嘴角泛滥,问询之话,也是脱口而出,“味道如何?”
“晚娘的手艺,哪曾出岔过。”刘峙未觉有异,将碗中最后一点刮食之后,一脸舒心的回道,“你摊上客还未散,小食之事便交由我去买,你也收拾一下,我仍有些不放心晚娘,待我归来,送你一并回去。”
“那就麻烦刘叔了。”若平常时,璩寒自不会应,可就在刘峙说话之间,她见一布衣持剑之人脚步匆匆而来,直到她摊面隐处之客旁,附耳低语,一种不详的预感,瞬间萦于心头,璩寒这才一口应承了下来,好让刘峙快快离去,莫要牵扯入麻烦之中。
刘峙自无多想,他来时,巷首的摊位被围堵的水泄不通,生恐去的晚些,食材已然用尽,将碗搁下,便提步匆匆然折返而去。
璩寒看着刘峙的背影融入人潮之中,来不及松口气,手还没能摸上案板的菜刀,异变突起。
几乎是在顷刻间,人潮大乱,数十穿着普通,隐藏于人潮中的男子从各藏处摸出兵刃,对着正游街于尾,祈愿神明的祭祀队列,冲杀了过去。
尖叫声,踩踏声,哭泣声乍然而起,混做一团。璩寒心猛地一沉,已经来不及思考其他,一把将菜刀握进手中,飞快的将身形隐于香樟落阴之中,暗窥着眼前这无比混乱的场面,心中揣揣不安,犹如鼓雷一般。
祭祀的龙头,鹿面,早已被踩踏于脚下,刀刃相抗中,血光四溅,璩寒心慌之余,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坐在面摊隐处的客,不知何时,客已转了方向,他对街而坐,看着眼前的混乱血腥的场面,仍端着那碗蜜汁莲羹,慢条斯理的用着,全然一副置身于事外的姿态。
璩寒瞧着客这模样,不知为何,心中的惧怕竟全数泯灭。
“沈狗,拿命来!”也不知人群中谁大叫了一声,紧接着一道寒光在璩寒闪现,紧接着璩寒就看到一柄阔山斧,直冲客劈了过去,璩寒的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提醒的话,在呼之欲出之际,又被璩寒死死捂回了嘴里。
她屏着呼吸瞧着,只见那凶人还未扑到客身前,两把长剑几乎是同时,从凶人的背后贯穿,那人虽是怒目圆睁,满脸不甘,可鲜血却是蜂拥着从他的口鼻涌出,刺穿的剑收回,他仅是冲着客的方向踉跄了两步,庞大的身躯,就轰然倒地,离客脚下不过半尺之地。
璩寒的手还未从嘴上放开,揪在嗓子眼的心还没落回原处,那火拼的贼子,就像是得了暗号一般,前仆后继,不要命的冲这边拼杀了过来。
悍然不畏死的模样,仅仅几个回合,抗衡之人便已然招架不住,被破开了口子,让匪直冲客而去。
璩寒的心瞬间纠作一处,握着菜刀的手骤然收紧。她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眸,眼瞧着为首之人的刀向客劈杀了去。
客轻描淡写的抬头,手一晃,璩寒看到她的碗在最前端的贼子头上开了花,刹那后,一抹剑光在贼子脖颈横过,血色弥漫。
在璩寒的眼花缭乱中,客早已冲入匪众之中,剑光四动,凶悍的贼人,一个个成了待宰的羔羊。
璩寒这才得以长吁了口气,绷紧的身体也松弛了下来,只目光死死胶在客身上,竟没有发现有人往她的藏匿之处,拼杀过来。
“砰!”
直至肉砸烂了木桌,狠狠的撞在地上,璩寒这才惊然回头,正好看见画着花脸的匪将砸在桌凳中的人戳了个对穿,璩寒心中一颤,下一瞬就对上了一双凶悍的目光。
只见那人露出狰狞的笑容,提着砍刀冲璩寒直冲而来。
他要杀她,她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