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怀孕


    到家已经大年二十八了。刘敏走进家门，她感到从未有过的陌生，但又熟悉的让她想哭，她真哭了。


    公公从后院走回来，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他一句话也没说，真的像不认识她。过了一回婆婆出来了，说：“你怕是走错门了？”


    “妈，杨钢呢？”


    “你还回来干什么？我儿子差点被你害死”


    杨钢听到了声音，拄着拐杖，从屋里走出来，面无表情。他想她，想她想的要命，成了残废，他没怪过她。可是她杳无音讯，让他担惊受怕，想起这些他就恨得要命。


    说：“你还回来干什么？就当我们离婚了，过一段时间去办手续”


    说完转身就走，刘敏没想到杨钢会这么说，眼泪一直流。她追上杨钢说：“你听我解释，我话说完就走”


    杨钢背对着她说：“你说”


    “我被确诊为骨癌，医生说花钱也治不好，我不想拖累任何人”


    说到这里时，杨钢明显的一震，差点摔倒。


    刘敏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我离开了原来的电子厂，在一家超市上班。挣不了多少钱，我就想去卖食品。但是要健康证，我进退两难”


    “后来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一个舍友，也是老乡。她说我不像是得了癌的人，硬要我去大医院检查，前几天才去，检查出来是骨膜炎”


    杨钢已经泣不成声：“你为什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你不在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要不是腿受了伤，我就来找你了”


    “你腿要紧吗？”


    “小腿截肢了”


    “因为我？”


    “不全是你”


    婆婆在房间里哭，刘敏的话她全听见了，哭着说：“这种遭天杀的医生，要害死人，等杨钢腿装上假肢，叫你爸带你们去找，让她陪我儿子的腿”


    刘敏哭着说：“妈，都是我不好，害了杨钢”


    “你真是傻，什么事不能说出来，自己一个人扛。三倍的彩礼，我们愿意，就这一个儿子，他高兴我们就高兴。再说，你也值”


    公公说：“回来就好，人没事，比什么都好。快去洗洗，休息吧！”


    婆婆说：“都结婚这么长时间了，别总把自己当外人，有什么事就说出来，一家人帮你想办法”


    “嗯”


    她跟杨钢坐在院子里，撩起裤腿，看杨钢的腿，看完哭得头都抬不起来了，说：“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


    “没事，你回来了就好，其它的都是小事”


    “妈说得对，等你装上假肢，我们去找那个医生”


    “过一段时间再说”


    刘敏确实没想到，自己给杨钢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是自己的想法幼稚，做法又错得离谱。婆婆说的是对的，他们是一家人。


    一年多没见面的两个人，晚上很快搂在了一起，用身体诉说着对彼此的思念。一直到后半夜才停息，杨钢搂着刘敏，刘敏一句话都没说，安安静静的享受着。


    杨钢的腿始终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她非要去找那个庸医，讨回公道，幸好片底她还留着。刘敏回家，杨钢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


    大年初二，杨钢陪刘敏回娘家。她妈妈一看到刘敏就哭说：“你跑到哪里去了？我的眼睛差点都哭瞎了”，她爸爸也哭了。


    刘敏眼泪长流说：“妈，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


    晚上，他们就住在刘家，刘敏跟妈妈说了一晚上的话。把在东莞的事，全部告诉她了，妈妈气得咬牙切齿。过后还是心疼女儿，叫她以后就待在家里，别去太远的地方了。


    “好，我哪也不去了”


    半年后，杨钢装上了假肢，行动自如。起码从外表看来，与常人无异。但刘敏心里的愧疚感，却与日俱增。


    她在等，等杨钢的腿可以出远门了，就跟他一起去。自己攒的钱还有一些，这次肯定花费大。没工作，吃住都要自理，火车肯定要坐卧铺。


    在刘敏的一再要求下，杨钢终于同意跟她去东莞。刘敏带着杨钢，在她以前打工的厂门口转了转。保安已经换了人，不认识了。


    他们在旅馆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去那家社区医院。然而，眼前的变化，让她手足无措，医院已经变成了一个幼儿园。


    建筑物大体相似，还是做了很大的改动。她走过去问保安：“你好，这里什么时候成了幼儿园？”


    “去年下半年”


    “以前的医院呢？”


    “听说，一个医生给人看错了病，被告了。后来好像医院解散了，这里就成了幼儿园”


    “是不是一个女医生？”


    “不知道”


    “大叔，我也是被看错了病，差点死了。他的腿就是连带的”


    “这种医生，还敢跑出来看病？胆子真大！”


    “我们从很远的老家来的，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不定被告的，就是那个医生”


    “我再打听一下，看看去哪里告她”


    后来他们辗转打听到，要去卫生局投诉。刘敏拿上以前的诊断结果，找到卫生局，递上材料。


    卫生局的接待人员说：“这家医院的这个医生，被很多患者投诉。医院现在已经整改，医生成了被告，现在还抓不到人”


    杨钢问：“我们怎么办？”


    “先回去等消息吧！估计没有那么快”


    “我们是专门为这事，从老家坐火车来的”


    “我们也想尽快找到”


    “不然你们留个电话，先回去等”


    他们留了两个电话，回到旅馆，刘敏的感觉就是，可能要等很久。他们商量看看怎么办？是留在这里，还是回老家？


    三天后，他们又来到卫生局问，给出的答案跟上次差不多。还说，等抓到人了，一起通知受害者。


    就在他们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杨钢以前的老板来电话，说希望他回工地上去。刘敏可以在售楼部。


    在东莞前后待了一个星期，他们又回去了。杨钢还在以前的工地上，刘敏在售楼部。


    三年后，他们也在自己的楼盘里买了套房子。一天，一个东莞的座机，打给了杨钢说：“那个女医生的案子已经结了，她已经坐牢了。赔偿的事，还要等”


    杨钢没有告诉刘敏，她刚怀孕，他不想再打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