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寻仇
作品:《书说江湖半尺寒》 一辆马车颠簸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赶车的车夫是个小伙计,脸上有一道难看的刀疤。
云湘安、云无咎两姐妹坐在车厢中,此时她们连肠子都悔青了。
——哥哥他明明和自己二人说过,无论任何人都不可以跟着走的。可惜她们没有听话,落得这样的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
“姐,你说他会来救我们么……”云无咎掉着眼泪,想伸手抹一下都不行。车上有许多姑娘,和她们一样,两人的双手都被捆在了身后。
“不知道……”虽然这样说,但姐姐云湘安的心中已经并不抱希望了。平时如何如何,她并没有思考多少,因为这个只比自己姐妹俩大几个月的少年将她们保护得太好了,就算两人犯了什么错误,他甚至连一句重一些的话都没对她们说过。
不仅如此,还给自己买衣服,买鞋子,买零食,就算兜里没多少钱了,也从来都没在吃穿上亏待过她们。
他是自己姐妹二人从小到大以来,对她们最好的人。
可现在明白了又如何?云湘安轻轻叹了口气,看着不停掉眼泪的妹妹,她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虽然长时间在宫中,但从那些侍女们的口中,她们还是听过一些江湖上的事的。知道有些人家买来婢女之后就使劲欺负,那些婢女们什么活儿都要去做,有时甚至会被搞大肚子之后抛弃。
就算是最好的结果,也是被卖到青楼,大多数不是流浪饿死街头,就是被家里的夫人们活活打死。
——有钱买婢女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豪绅?
想到一片黑暗的未来,云湘安轻轻咬了咬嘴唇,就在她也快哭出来的时候,面前的一个少女动了动睫毛,慢慢地醒了过来。
她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这名少女吸引过去了。
少女的脸怎么说呢,就好像瓷娃娃一般,尤其是精致的五官,稍稍再挪动一分就会破坏掉整体的美感——云湘安听过【四美】的传说,虽然没见过,但大概也就是眼前少女的样子吧。
这张脸,连她一个女人看着都会动心。
一想到这样的美人也会落得和自己一样的命运,云湘安就不自觉地替她难过——她的下场或许会比自己更糟糕吧。有时候,越是漂亮的女人,下场就越是不堪。
可下一刻,少女的动作却让她睁大了眼睛。
车上的姑娘们双手都被反绑在了身后,可这个少女在坐起来之后,却将双手拿到了前面来——借着车顶挂着的一盏摇摇晃晃的小灯笼发出的微弱的光,只见她揉了揉手腕,抬起双手在半空伸了个懒腰,袖子慢慢滑下去,露出了满是伤痕的手臂。
这些伤痕,姐妹俩真的太熟悉了。每次温清海帮她们洗衣服、或者在做饭的时候都会撸起袖子,他的双臂上,也有这样的伤疤。
两人的伤疤,一模一样,连位置都完全相同。
“转过去。”在云湘安、云无咎姐妹俩一塌糊涂的小声抽泣中,温清海撕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朝她们晃了晃手中细小的刀片。
两人立刻扭过了身体,将后背朝向了他。
割开了她们的绳子,温清海走到了车厢后面,掀开了帘子的一角偷偷地看了看——马车后面还有几个人骑着马跟着,估计是怕她们跑掉了吧。
“你们俩不准出声,等会儿我让你们跳你们就跳,听见了么?”护送队有十几个人,温清海没有自信全身而退,他一边看着前后的局势一边想着脱身之法,虽然有点困难,但对他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办不到的事。
这两个死丫头是指望不上了。两人的双锏虽然玩得不错,但温清海与她们空手切磋过,这俩人空手的功夫也不比平常人好多少。
姐妹俩在看到温清海那张脸的那一刻就哭了出来,她们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甚至已经想好了未来的生活该怎么过,连各种悲惨的下场都想了无数种。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总是照顾自己的【哥哥】如变戏法一般出现在了眼前,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们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
他来了,如神灵一般降临,那些想象中的悲惨结局,已经不会发生了。
这一刻,两姐妹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自己一定要听话。听这个毫无血缘关系、却处处都在照顾自己的【哥哥】的话。
看到她们解开了绳子,车里的其她姑娘们也都挣扎起来。车厢内的骚动很快引起了车夫的注意,刀疤脸小伙计掀开了帘子想要警告一声,可出现在他眼前的并不是满车的【人货】,而是一位长发及腿、面色阴冷的少年。
小伙计甚至都没来得及喊一声就被锋利的刀片割了喉,虽然没有死透,但也说不出话来了。温清海将他拖进了车厢,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冷冷地看了一圈周围的姑娘们:“谁再出声坏我的好事,我就让谁下去陪这家伙。”
车厢中顿时鸦雀无声。
车夫的位置上不能没人,温清海皱着眉,低头仔细地观察着小伙计的脸,接着拿起了人皮面具,照着他的脸捏了一个形状出来,慢慢地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现在没有镜子,温清海没有修桦和陆无相那种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只能捏了个大概。接着,他脱下了小伙计的外套,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将衣服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小伙计现在才明白,那个白白净净的少女——不,那根本不是少女,而是自己的主子一直在等的人。
可他已经无法再去通知他的主子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将头发藏在衣服里,头顶上戴着自己的头巾,坐到了车夫的位置上。
渐渐地,小伙计的眼仁慢慢放大,临死之前,他见到了另一个“自己”——在他的家乡有一个传说,如果有一天见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的话,那么自己的死期就到了。
现在,他见到了。
小伙计的身子渐渐不再抽动,终于,他死了。
死不瞑目。
“什么动静?!”前面骑马引路的几个人扭过头来,温清海刚好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
“没事,不听话,教训一下。”温清海哑着嗓子指了指身后的车厢。
“这群娘们,这时候了还不老实,活该被卖了——哎孙哥,你嗓子怎么了?”
“着凉,难受。”【孙哥】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想多说话。
“嘿嘿,到下个歇脚的地方,弟弟给你打二斤酒回来就不难受了!”听对方的语气,似乎这个刀疤脸的小伙计身份还很高。
“开你的路吧!”温清海没有给他们好脸色,他知道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基本上都是受上面的气,然后把这些气撒给下面的人。对这些人表示感谢,反而会露出马脚。
他和小伙计的体型不一样,只能借着自己坐在马车上的姿势来掩饰。
果然,对方立刻陪着笑扭回了头,见他们的视线不在自己身上,温清海转头挑开了车帘,将刀片递给了云湘安:“把她们都解开。”
云湘安立刻接过了刀片,挨个替那些姑娘们割着绳子。趁着这个功夫,他压低了声音对车厢里说道:“想要活命,就一声都不准出,有一个人不听话,我就把你们全都扔下去!”
一些本来还想感谢他、或者哭出来的姑娘们立刻闭上了嘴。见她们不出声了,温清海才点了点头,重新看向了前方。
因为车上绑着人,这拉着【人货】的一行人并不敢走大路,只能从小路前进。而且也不敢住店,基本上都是在野外随便扎个营,再派出几个人去买吃的回来。温清海从前也见过不少卖【人货】的,知道这里面的套路,所以他一直都没有动手。
他在等,等队伍停下来的时候。
没想到自己行走在黑暗中的那几年学到的东西,此时竟然成了救命的稻草。
果然,在到下一个镇子之前,车队停了下来,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他们都是晚上赶路白天休息,此时天快亮了,也该找地方休息一下了。
“孙哥。”后面一个大汉踢了一脚马腹往前赶了赶,来到了马车的侧面,“时间差不多了,让哥几个歇会儿吧。”
“嗯。”温清海应了一声,在衣服里摸了摸,将刀疤脸小伙计的钱袋摸了出来。将钱袋扔给了那个大汉,扬了扬下颌说道:“买点儿酒回来,哥几个都辛苦了。”
“得嘞!孙哥!谢了!”听到“酒”字,大汉连眉梢上都挂着笑——酒是所有男人都喜欢的东西,听到这个字,就已经无暇再思考别的事了。
将钱收好,大汉朝后面挥了挥手,几个人立刻跟上,先行一步去了前面的镇上。剩下的人则下了小路,在一边休息起来。
“孙哥,怎么不下车啊!”剩下的七、八个人已经生好了火,见要给他们买酒的“孙哥”依旧在车上坐着,朝他抬手招呼了一声。
“坐麻了,歇会儿!”温清海随意挥了挥手,“过会儿你们来换我的班!”
见剩下的人围着火堆聊起了天,他将马鞭伸到了帘子里,对两姐妹说道:“等会儿我把马车调个头,你俩赶着车走,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准回头,听见了么?”
“哥,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云无咎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他们有马,这破车跑不快,跑几步就得让人追上。”温清海在小伙计的尸体上摸了起来,从他的腰上摸出了一把匕首——干这种勾当的,身上总会留个匕首防身,将匕首收好,他看了一眼姐妹俩说道:“我去把这些‘尾巴’切了。”
“可他们那么多人……”“听话。”少年“嘘”了一声,“再不听话,我就不管你了。”
姐妹俩顿时抱紧了马鞭——现在她们最怕听到的就是这句话了。
“哥,那你自己小心点儿……”
“哼,”温清海冷笑了一声说道,“瞧谁不起呢?那群酒囊饭袋,也值得我小心?”
篝火旁的几个人聊着天,他们的主子很慷慨,尤其是在卖了大价钱之后,总会赏他们一些碎银子买酒喝。这次的【人货】都不错,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就在他们打着赌,这次主子会赏他们多少钱的时候,忽然,一个人好像发现了什么,指着了马车的方向喊了一嗓子:“哎?马车怎么调头了?”
“背个风!”车上传来了【孙哥】的声音,紧接着,【小伙计】跳下了车,一瘸一拐地走向了他们。
见是这样,几人才松了口气,其中一个人站起来想去接班看守,却被【孙哥】拦住了:“哎,看什么看,手都绑着呢,你还怕这群娘们儿跑了?”
“可是……”“哎呀行行行,先歇会儿再去,我有些事要跟你们说。”【孙哥】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硬拉着他坐了下来。
当这人刚刚坐下的时候,一条血迹慢慢从脖子上流了下来。
没有人注意到,反而都看着他们的【孙哥】:“哎,孙哥,你怎么看上去好像……矮了不少?”
“你瞎啊!人都是往高了长,怎么可能还矮了!”【孙哥】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可是……”“那你站起来,跟我比比身高。”见对方依旧不依不饶,【孙哥】皱了皱眉,让他站在了自己的身前,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当他站到【孙哥】面前的时候,忽然,他看到了【孙哥】的袖子中,猛然亮出了一把带血的匕首。
还没等他说话,那把匕首就插进了他的喉咙。
他再也说不出话了。因为那把匕首的尖部,已经插进了他的颈椎。
当场毙命。
“你看,我就说差不多,哎,我脚底下有个坑呢!”【孙哥】笑着将人扶着坐下,和第一个杀掉的人背靠着背,“那几个小子怎么这么慢,半天了还不回来。”
“嗨,且得跑呢,弄不好这个时间,饭馆儿都没开门呢!”
“真麻烦,饿了。”【孙哥】揉了揉肚子,就在这时,马车的声响再次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几人回头一看,只见那辆马车正慢慢启动,一个人坐在车夫的位置上,正将马匹往来时的路上赶。
“跑了!”一个人大喊一声站了起来,“孙哥!跑了!”
“跑了还不快追!”【孙哥】给了他一脚,几人立刻站了起来,可没跑出去几步,前面的几人就听到了身后的惨叫声。
回过头来,仅剩的三人看着地上躺了几个人,他们的【孙哥】就站在身后,手中提着一把滴血的匕首。
温清海从来都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只要他做了,那这件事就必定会成功。趁着马车吸引注意力的时候,他又用匕首解决了几个人。当剩下的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对他不构成威胁了。
“你……【孙哥】……你……”一个人“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见眼前的这位孙哥将手放在了脸侧,手指似乎捏着什么,紧接着,他的面孔开始扭曲,一张人皮面具从脸上剥了下来。
“给你们死个明白。”温清海勾起了嘴角,血腥味已经让他渐渐狂热起来,在这光明即将到来的黎明中,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他一把扯下了外套,随手扯开了女装的下摆,抽出了旁边其中一个尸体上的刀,将匕首用力地扔了出去。
匕首次在了其中一人的腿上,对方应声倒地,剩下的两个人这才反应过来,可还没等他们拔出刀来,危险的少年便已经接近了他们,手起刀落将一人砍翻在地,剩下的一个人,已经不足为惧。
骑上了这些人的马赶上了前面的马车,温清海让赶着车的云湘安在下一个岔路口转个弯——随便转哪边都行,只要不按着原路走就行。只要进了镇子,就把马车丢在一边,靠着走路回【山口镇】。他不知道这里是否还在陀幕国境内,只能将汇合地点先安排在【山口镇】。
“哥,那你呢?”一想到又要分开,云湘安就有些紧张。
不知不觉间,她们俩已经离不开他了。
“我去找人算一笔账。”温清海看了看山口镇的方向,眼中渐渐露出了些杀意,“哼,从我手里偷东西,就得抱着必死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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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口当铺】。
林欢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了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他来到了院子里,清晨的阳光让他感觉很舒服,既不像正午般灼人,也不似黄昏般凄凉。此刻他的心中正盘算着那笔钱该怎么花——他早就联系好了买家,只要人送到,他的手下们就会带着银子回来。
大把大把的银子。
这次的【人货】品相都不错,尤其是那位叫……叫什么来着?
他挠着头想了想,半天,他才想到了那个小家碧玉一般的名字,【班小玉】。
“班小玉,班小玉……哎,要怪,就怪你生得漂亮,”林欢逗着笼中的鸟儿,一边惬意地晒着太阳一边自言自语道,“真是白瞎了这副好皮囊……要不是干这行的不能藏私,我都有心把你这丫头留下了。”
说实话,这个【班小玉】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了,那张脸和其她女人完全不同,除了白净、单纯之外,那张脸还给人一种妖艳的感觉。就好像……
就好像,面对的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狐狸一般。
——若是他知道温清海易容成这张脸的主人的身份的话,估计这家伙会吓得昏过去吧。因为那张脸的主人,就是青丘国的皇帝,【四美】之一的【白狐帝】,陈瑜。
想要让这家伙上钩,易容成一般人怕是没那么容易得手,但陈瑜就不一样了。她的那张脸天生就带着一股子魅惑人的劲儿,【四美】之中,唯一一个能用“妖艳”二字形容的人,就是陈瑜这条小狐狸。
之所以要混进这些被拐的姑娘之中,是因为温清海知道,若是强抢的话,对方说不定会拿云湘安、云无咎两姐妹做人质来要挟他——事实上,林欢也确实是这样想的,既然他肯回来救人,就说明这两个姑娘肯定有其重要之处。
所以他才会从内部下手。
为了演得像一点儿,他甚至故意吃了那些放了迷魂汤的饭菜。
还好,林欢的所有做法都在他的意料之内,现在,该轮到他来报仇了。
此时的林欢还没有察觉到大难临头,依旧在院中逗着鸟,口中还不停地念念有词。忽然,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逗鸟的树枝停在了半空,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
“嘶……班小玉?”林欢将这个名字在口中念叨了许多遍,不知为何,他感觉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越是想,这种想法就越是清晰,也越是让自己坐立难安。又过了一会儿,林欢忽然转头看了看自己的房间,他抬脚走了进去,从床底下摸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床头附近的一个箱子。
箱子里放在满满的书籍,那是他的账本——他有记账的习惯,虽然有暴露的风险,但他并不担心,因为就连县太爷都从他这里买过人,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林欢不停地翻着账本,一本接着一本的翻,当侍女来叫他吃饭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自己那阵不安的来源。
从一本八年前的账本上,他找到了那个名字。
班小玉。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哈哈……我这是怎么了……也许只是重名了呢……”林欢一屁股坐在地上干笑了几声,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
八年前,他曾拐过一个名叫【班小玉】的姑娘,那时候,那姑娘好像还十岁出头吧,文文静静的,手指很长,当时哭得最大声的就是她了——
不知为何,这些记忆越来越清晰,好像是他的身体强迫着回想起来一样。可就算找到了出处,那丝不安却一点都没有消减,反而越来越浓烈,压得他甚至有了一些窒息的感觉。
“老爷,吃饭了。”侍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让林欢心中的不安更加重了。他烦躁地想将这个不懂事的侍女骂走,可嘴张了一半忽然僵在了原地。心中的那些不安,一瞬间化成了恐惧。
——他家哪儿来的侍女?!
女人嘴巴不严,他是从来都不用女人来伺候自己的!!
猛然转过头来,林欢看到了一个女人站在他的面前,她的身上沾满了血,衣服的下摆还撕开了一条缝隙。
“你——你是谁?!我八年前明明把你卖了!”
此话一出,这下换温清海愣住了——他就是想在弄死他之前先吓吓他而已,这种人直接弄死太便宜他了——可这家伙这种反应是什么意思?
忽然,他从林欢身后的账本上,看到了一行字。
【班小玉,九阴国青楼,八十两。】
温清海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不知道这个【班小玉】,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班小玉】,只是这个姓氏并不常见,万一……
“你究竟是人是鬼!为什么顶着她的名字回来找我!”经常做这一行心中总是有鬼,就算是做得再久,也不可能完全放下那丝愧疚与恐惧。
现在,那丝恐惧已经在林欢的心中无限地放大——他最怕的并不是自己的行为暴露,而是有人会回来寻仇。尽管他知道那不可能,因为他拐的都是一些无依无靠、家境贫寒之人。
他恐惧是有道理的,眼前的温清海身上沾血衣衫褴褛,看上去真的很像一个鬼。
温清海没有回答,而是转过了身去,当他再转回来的时候,少年用阴冷的目光望着林欢,低沉地问了他一句话:“你身后那本书中,写的那个班小玉,是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修改了人皮面具,变成了自己心中那道伤痕的样子。
林欢在看到这张脸之后,顿时睚眦欲裂,他踢着腿向后挣扎了几步,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见他的反应,温清海心中立刻有数了。
他不知道班小玉的过去是什么样的,但现在,他好像知道一些了。至少能确认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心中的那个单纯干净的姑娘,曾经被他拐走过。
原来她之前过的,也是这种苦日子啊。
少年轻轻叹了口气,慢慢地扯下了面具。当看到他真正面目的时候,林欢的恐惧渐渐变成了愤怒:“……原来……原来是你小子!装神弄鬼的,看老子把你……”
后面的话变成了哀嚎,温清海一脚踩断了他的小腿,疼得他连连大叫:“来人啊!!有刺客!!”
“不会有人来了。”温清海心中慢慢平静了下来,连眼角都变得柔和了一些。只是那对眼仁中,却是大雪弥漫,“没人能救得了你,林公子,你还有什么遗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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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之后,之前那批出去买饭买酒的人回到了【山口当铺】。他们在买到了饭食之后,回来看到了一地的尸体,顿时觉得不妙,赶紧按照原路追了回来。
他们当然追不到,因为现在的云湘安和云无咎姐妹俩已经变得很听话了,她们真的按照温清海交代的那样,将空空如也的马车扔在了路边。
找到空马车之后,几人只好回到当铺,他们不是没想过逃跑,只是自己主子的交际面很广,他们跑也跑不了多远的。
当他们回到当铺的时候,发现院门口围了许多人,几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就在他们硬挤进去之后,才发现那些人为什么聚在了自己家的门口。
林欢死了,就吊在院门的横梁上。他死得很惨,全身的骨头都被打碎,五官全都被切掉,整整齐齐地摆在他脚下的地上。而且从伤口的流血程度来看,他的五官是在他活着的时候被切下来的。
衙门口已经来人了,在林欢的尸体前边,还摆放着二十多具尸体,他们是当铺中的伙计、侍从和厨子。
整个山口当铺除了他们几个之外,满门被灭,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就在旁边的墙上,用不知道是谁的血画着一副画。那幅画是一张脸,眼大鼻圆狰狞无比,咧着大嘴呲着牙,仿佛要将周围的看客也一并嚼碎吞掉一样,令人不寒而栗。
他们认得这张狰狞的脸孔,它并不是这世上的任何动物,而是一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
【饕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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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敢乱跟别人走,下次我就不救你们了。”温清海赶着小马车,三人出了【踏云镇】正准备前往下一个镇子。
他不用再去做活儿了,从林欢宅子中搜刮到的钱财,足够支撑他们的一切开销。
“知道了……”云湘安、云无咎姐妹俩被骂得很惨,不过她们却并不反感,反而还十分开心。
因为她们知道,【哥哥】是担心她们才骂她们的。他很牵挂自己,不然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她们了。
“……算了。”见两人无辜委屈的表情,温清海无奈地摇了摇头,心说自己算是栽她们手里了,“到了下个镇子给你们压压惊,现在我们可有钱了——你们想吃什么?”
看着少年驾车的背影,两姐妹安心地坐回了车厢里,纷纷提议着想吃的东西。
——还是这辆马车好,别人的马车太硬,她们不想再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