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仙人一指
作品:《书说江湖半尺寒》 “所以,你连她为什么要来白沙国都不知道?!”听完了樊玲的话,温清海感觉头都大了。
“她只说要找帮手,有事见面了再说,其它的事什么都没透露。”樊玲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对于这件事,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没有温清海这样凉薄,对于在【垂柳城】同生共死过的几位姐妹,樊玲还是很在意的。
毕竟她是军人世家出身,对同袍同泽的人有着特殊的感情。
“我可真是服了你了。”温清海回头看了一眼,牵着马继续走在小山路上。这几天他被追出毛病来了,总感觉时刻都有人跟在自己的身后。
白沙国因为某种未知的毒——或者也有可能是什么流行病——温清海无法得知原因,只知道这帮人的反应变得很迟钝,就算对这个国家的人做些什么,他们也几乎不会给出任何反应。
但奇怪的是,一旦到了晚上,尤其是后半夜的时候,这群家伙就会变得清醒。恢复了原本思考能力的他们会回想起白天吃过的亏,然后一路尾随犯下罪过的人,用极不协调的肢体动作和看上去似乎无法操纵的力量,将所受到的怨气全部发泄出去。
温清海不是没想过将这些追赶自己的人弄死,只是还没找到机会。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今晚那些人再追过来,他就要下黑手了。
“殷晴是什么时候来这边的。”
“去年腊月份。”樊玲再次给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答案。
“也就是说快两个月了,你一直都在这边抓瞎?”温清海心说您这心是真的大,就不知道找人求援之类的么?!
难道她一个朋友都没有?!
“不然呢?平时我也没个朋友,不知道该找谁来帮忙。”樊玲的话解开了温清海心中的疑问——想来也是,像她这种直来直去、不知变通的性格,还真就难有朋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像她这样的人太少了。
“好吧……”温清海点了点头,心说这事儿可麻烦了,想要在什么线索都没有的情况下找一个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不确定殷晴是否还活着。从留下的那封信中能看得出来,她来这一趟是有一定危险的。
思前想后,温清海决定先回到殷晴刚刚来到白沙国的地方找找线索。她和樊玲应该是从同一个地方进来的,应该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第二天一早,在检查了一下埋人的地点之后,两人踏上了回头路。
追他的人已经永远都走不了路了,他不想在办事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群尾巴。
一路快马加鞭,二人赶到了青丘国的阡陌郡。从青丘国进入白沙国,这是最近的一条路,樊玲就是从这里经过的。
花了一些银两,总算从边境的莫水镇打听到了殷晴的下落,据边境守兵回忆说,确实是有几位和描述中相近的女子从这边经过。但因为时间太久了,卫兵也有些记不清楚。
好在青丘国的出入境都有登记人名的习惯,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守城卫兵去查了去年腊月份的记录,果然查到了【殷晴】的名字。
除了名字之外,还有一封信。
这封信是守城的都统刘富贵拿给他们的,据刘都统所说,当时这个名叫【殷晴】的姑娘出手阔绰,抬手就给了他一百两作为信件的保管费,将来不管是谁来找她,只要将这封信交给对方就行。
看着手上的信件,温清海和樊玲互相看了看——殷晴不过是【飞箭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中的一名普通门徒而已,她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不过好歹算是有了线索,这些事都暂时放一放,现在找人要紧。
又花了些银子好好感谢了一下刘都统,两人先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他们得好好看看殷晴留下来的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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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谁看到了这封信,请一定帮帮我,日后必有重谢。我现在准备去礁石镇,会在那边停留大概三天,如果进展顺利的话,我会在那里寻找到“曼兑”的线索。父亲的时日不多了,最多半年,他老人家将失去所有思考能力,变成一个疯疯癫癫的废人。】
“曼兑?”温清海的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她在找这东西?”
“你知道曼兑是什么?”樊玲的表情跟温清海差不多——也许还要再纠结一点,她连什么是【曼兑】都不知道。
“听说是一种神木,民间传说的,我也只是听师父和他那一辈的老人说过,”温清海放下了信纸,喝了一口能把人苦出眼泪来的茶水,“人吃了那种树结出的果实之后,会变得很聪明。当然这都是民间传说,有没有这东西我是真不敢妄下定论,毕竟这是传说中才有的东西。”
“也就是说……她的父亲得了什么病,需要这棵树的果实?”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温清海看了看天色,折腾折腾已经快三更了,“先睡觉,明天去礁石镇打听一下就行了。”
事已至此,着急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先去那边看看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直接动身前往白沙国,可就在他们刚刚出门的时候,却被一个人拦住了。
“二位官人,见你们眼角发黑,眉宇间带有焦急之色,是否在寻找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
温清海上下打量了一下拦住他的人,此人是名女子,一身青衣布褂,左手拿着一筒卦签,右手举着一面幡旗,正面上书【神机妙算】,背面写着【仙人一指】。
“若是有什么疑难之事,不如让妾身帮您算算,准了您看心情给,不准分文不取!妾身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手握人和……”“哎哎哎行了行了,我现在没什么心情陪你玩这个。”温清海不耐烦地打断了对方的话,随手掏出了几两碎银子扔了过去,转身就要绕过去离开。
可还没走出几步,这位算命先生的话就让他站在了原地。
“官人,您可是在找那神木【曼兑】?”
“你怎么知道。”温清海的脸色当时就沉了下来。
他不信鬼神不信命运,如果有人能猜到他的行动,那对方一定不简单。
“都和官人您说了,妾身上通天文……哎哎哎官人!有话好好说!不带抄家伙的!”女子话说一半,脖子上立刻抵住了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刃贴在了她的喉咙上,让她一动也不敢动。
“跟我说谎没什么好处,”温清海哼了一声,“我从来都不相信这些东西,说,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什么?!”
“您……您先把刀放下,”女子强自镇定,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不过眼睛却直视着温清海,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妾身知道【曼兑】的所在。”
这下温清海不敢动手了。
先不说她的话有几分可信,若是假的还好,万一是真的,自己这一刀下去,也许就会断了一条线索。
“开个条件吧。”温清海没有放下匕首,只是稍微往下松了松。他知道对方既然能说出这种话来,必定是来和他做交易的。
“五百两,”见少年放松了一些,女子暗自松了口气,她抬起了一只手举到了他面前,“给妾身五百两,妾身就带你们去找【曼兑】。”
“万一找不到呢?”
“随你处置,”女子自信地扬起了嘴角,“去年七月份,妾身刚刚从那边回来。”
听了她的话,温清海回头看了一眼樊玲,樊玲也没什么办法,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蜃楼国的银票,自己去兑。”温清海从怀中拿出了一张银票来,同时收起了匕首,“只要你帮我找到,我再给你五百两。”
带着的这些银票是修桦的“关怀”,万一盘缠不够了,他可以折返回来兑换银两,或者在进白沙国之前就换好银两带进去。
温清海之前一直以为是妻子多心,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成交。”女子开心地接过银票,检查了一番之后揣进了怀中,“不过去之前,我还需要准备一些东西。”
“准备什么?”
“你们没去过白沙国?”听到了温清海的话,女子皱着眉看着他。
“去过,前天刚回来。”
“你们吃过那里的鱼了么?!”听到这,女子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这……倒是没有。”温清海想了想,他并不喜欢吃海鱼。樊玲也是一样,比起鱼类,她更喜欢吃羊肉,因为在她家乡那边,戈壁滩上的黄羊比较多,吃惯了。
“那就好……”女子长出了口气,“妾身去准备一些远行的东西,还有一些必备之物,中午的时候,我们东门见。”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樊玲和温清海对视了一眼:“……我怎么感觉好像被骗了呢。”
“应该不会,我还答应她,事成之后再给她五百两呢。”
“……行吧。”樊玲耸了耸肩膀,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别的办法,看对方的意思,估计不会是骗子什么的,不然从温清海的匕首抵住她脖子的时候,那家伙就该求饶了。
午时很快就到了,就在温清海和樊玲感觉自己真的被骗了的时候,那名女子真的来了。
“久等了,出发吧。”她的卦签和幡旗都收了起来,挂在了一头驴的身上,那头驴看上去就不怎么聪明的样子,一看就是从别人手中便宜买来的。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要找什么?”温清海看了看身后的卫兵,他还是有些不太相信这个神神叨叨的女子。
“韩彩墨。”女子从挂在驴身上的褡裢上掏出了那个签筒,“你若是不相信的话,抽一根。”
“我来。”樊玲阻止了温清海的动作,抬手就抽了一签出来。
以前她在跟着魏平荣的时候,见过类似的骗术。只要这个自称【韩彩墨】的人露出一点马脚,她立刻就能看出来。
当初在茵藤国时,温清海那【三颗石头】的把戏就是她破开的。
韩彩墨放下了签筒,接过了她手中的竹签,一边看一边煞有介事地捏着手指,口中还念念有词:“电光石火,雷厉风行……你行事果断,但脾气太直,估计没什么朋友,虽然为人沉稳是件好事,但有些时候还是需要一些变通的。”
樊玲听得眼睛都睁大了。
如果这些还不能让她相信的话,那韩彩墨接下来的话连温清海都对自己的信仰动摇了。
“像你这种性格的人平时很少见,如果妾身没猜错的话……官人您应该是军人世家,而且身居高位,但不知为何……您现在应该暂时回不了家。这签子上的字指向了离家越来越远的地方。虽然将来您也许会回去,但最近一两年之内……估计是没办法了。”
“你真的会算命?!”温清海和樊玲同时大吃一惊,别的先不论,至少到现在为止,这家伙所说的一切事情几乎全对。
她确实是军人世家,而且身居高位,父亲便是边境的大将军樊炯;再加上之前和温清海打了赌,她要给修府当一年的家奴力工——可不是回不了家么!
“二位说笑了,哪来的什么算命。”韩彩墨笑着将竹签放回了签筒,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妾身说了,妾身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只不过看得想得比你们多了一些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为什么知道你们在找神木【曼兑】……你转头看看那边。”
顺着韩彩墨的手指,温清海和樊玲转头看向了身后,从这里出镇子去白沙国的人很少,但几乎每个人都牵了一头看上去不怎么聪明的驴,就连驴背上背着的东西都和她差不多。
“你们住的地方离东门太近,应该和这些人一样,都是打算去找【曼兑】的,不过若没有妾身的指引,他们基本上都不会活着回来了。就算你们不是,大不了我再去换一批人好了。”
“那为什么选择跟着我们?”
“跟你们成功率比较大。”韩彩墨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温清海,“……尤其是你,从你身上,妾身感觉到了和平常人完全不一样的气运,这可不是什么玄之又玄的东西,一个人经历得多了——尤其是危险的事经历得多了,身上自然会带着这种气运,而妾身刚好对此很敏感。能经历过那么多危险的事还能活下来,说明你的命很硬,跟着你走,绝对不会错的。”
“……能说会道。”温清海听完,竟然找不到什么反驳的地方。
“嗨,干妾身这行的赚钱都凭这一张嘴,要是嘴笨怎么吃饭。说来您也别见怪,妾身平时确实也有胡说八道的时候,可那不也是混口饭嘛,您大人大量就别跟妾身计较这些东西了,反正现在是双赢的局面,我们都想找【曼兑】,你们有本事,妾身知道路线,我们谁都不吃亏嘛。”
“停。”温清海听得头晕脑胀,赶紧伸手让对方住口,“行,你说的都对,咱走吧先,你要是再说下去,估计我们就得明天出发了。”
说着,他解下了自己的行李挂在了驴上。虽然这驴看上去挺蠢的,但好歹也是个负重的畜牲。身上背着一个【龙脊】就已经够重了,那些钱财什么的还是让驴背着吧。
就在他挂好包袱的时候,手肘不小心碰到了刚刚的签筒,签筒掉在了地上,一支卦签从里面掉了出来。
“啊,抱歉,”温清海赶紧捡起了签筒和掉出来的卦签,“没摔坏吧,是我不小心了。”
“没关系,这竹筒很结实的,传到我这代已经过了……”
韩彩墨话说到一半,忽然睁大了眼睛,紧接着额角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连嘴唇的颜色都浅了许多。
“你怎么了?”见这算命先生的表情不对,樊玲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没想到对方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喂,韩姑娘?!”温清海碰了一下她的手腕,韩彩墨忽然似乎受到了惊吓一般向后退了半步,手中的卦签和签筒再次掉在了地上,发出了酥脆的回音。
“不准碰妾身!”后退半步的韩彩墨忽然从袖子中抽出了一把匕首,远远地指着温清海,温清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愣愣地举起了手。
“……韩姑娘,你怎么了?”
“我……”韩彩墨的眼睛忽然变得清明了一些,当她发现自己手中握着匕首的时候,赶紧将抬起的胳膊放了下来:“抱歉……妾身好像……算了,我们走吧。”
收拾好了签筒,韩彩墨不再说什么,牵着那头蠢驴率先走向了城门楼的方向。温清海和樊玲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这个神神叨叨的家伙到底要干什么,只能先跟上去再说。
毕竟,他们现在还要指望这家伙找到殷晴呢。少了她,他们对【曼兑】这种东西根本就毫无头绪。
就这样,三人一起踏入了白沙国,一路走向了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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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翼国,连苍郡,六亭县。
“大姐,”凌乾一脸疲惫地进了【聚宝当铺】,“您要的东西到了,小的放在门口了。”
一如既往没有回应,凌乾也没打算等到任何回应,只是将东西放下之后便转身出了后院。
他知道,那里不是他能待的地方。
从大姐头回来之后已经过了快四个月了,从那之后,大姐头就再也没露过面。虽然之前也差不多是这样,但隔三差五,她还是会和他们这些手下亲自吩咐一些事的。
关于【手下】这件事,凌乾心知肚明。虽然名义上是在为大姐头跑腿,但实际上双方是各有所需。大姐头想要一帮方便办事的家伙,自己这群人只不过是为了钱,双方差不多是平等的交易。
说实话,凌乾觉得自己的功夫不差,虽然没参加过,但自己的功夫至少也是比翼国的比武大会前八名的程度。去年的比武大会他也看过了,在那前八名中,至少有一半人不是他的对手。
像他这样的身手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应该吃得开,但他却甘愿在这个小小当铺的旗下给人当个打手。
让他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
大姐头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就算是给人当镖师——不,是给朝廷当镖师,顶多一趟镖能赚个三、五十两就算不错,而且这样的活儿一年也就碰到一、两次而已。但在大姐头的手下给她当打手的话,一个月就有六十两的雪花银子——而且还不用干什么危险的工作,只是跑跑生意上的事而已。
这些生意都是事先谈好的,根本就不用他操心什么,顶多就是露个面撑撑场面,剩下的事都是大姐头在做。如此清闲的工作加上如此丰厚的报酬,让他很难放下这份工作。
比起镖师这种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活计,给大姐头跑腿这种毫无风险的工作显然要更加吃香一点。
但自从上次大姐头跟着温清海那家伙跑出去之后,再回来的时候就没有露过面,如果不是屋里不时地有装在信封中的命令传出来的话,他几乎都要以为那间秘密的地下室中是空的了。
这次也是一样,在完成了大姐头交代的事之后,凌乾转身就准备离开。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身后木门打开的声音。
“凌乾。”
“啊?”凌乾转过身来,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大姐头,她的身形看上去要瘦了不少,脸上依旧蒙着一块黑纱,让人看不清楚样貌。
“进来,我有事要交代给你。”纪春依说完,转身回到了密室之中,凌乾想了想,也跟着走了进去。在经过门口的时候,他还拎起了门口的包袱——这是前几天大姐头让他带回来的。
进了地下密室,凌乾发现这里几乎没什么改变——他曾进来过几次,每次来的时候都会被里面的门槛拌一下。
“坐吧。”纪春依站在最里面的桌台前,身边点着一盏油灯,面前打开的长条状黑盒子里,放着一把做工粗糙、却被保养很好的古旧折扇。
“是。”凌乾随意地坐了下来,虽然光线有些微弱,但还是能大概看清楚的,“大姐,找小的来有事?”
“有。”纪春依的声音有些嘶哑,似乎是很疲惫了,“我要让你去找一个人。”
“谁?”
“一个算命先生,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应该在青丘国的阡陌郡活动。”说着,纪春依将一个信封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如果你见到她,就把这个交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