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貔貅】

作品:《书说江湖半尺寒

    “九月姐,这条怎么样?”梅樱桥拿着一块淡橙色的布,像试衣服一样将它披在了身上,“颜色好看么?”


    “不如刚刚那块……”九月的脸上带着面纱,她提起了梅樱桥手中的布,用手指轻轻揉了揉,“这种料子做一些贴身衣物还行,穿在外面的话很容易沾上灰尘。而且不太适合你……还是刚刚那条粉色的比较好。”


    “这样啊……那就选刚刚的那条好了。”梅樱桥将布放回了原位,重新捡起了刚刚自己选的那条。


    这间布行原本是金万堂的资产,在金万堂被处死之后,这些布行全都被衙门兑了出去,无论是掌柜的还是店中的小伙计全都换了人。


    九月和梅樱桥难得一起出门。


    夏天到了,今年的雨水很足,两人在坠星谷培育的药材长势很好,依靠这个,她们小小地赚了一笔。


    跟在九月的身边一年多,梅樱桥也学了不少和药材有关的知识,本来她的脑子就不笨,再加上九月的细心传授,她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每当夏天的时候,【洛水宫】的人就会来这边收药材,在六亭县的北方有一处山谷,被称之为【坠星谷】。十年前,那里曾经是战场,埋葬了不少士兵的英灵,平时很少有人去那里。正因为无人打扰,而且地势很适合药材的生长,所以那里的药材品质都很不错。


    当得知二人的药材是来自【坠星谷】的时候,【洛水宫】的人很痛快地收走了她们带来的所有药材。两人赚了钱,再加上难得能有同时出门的时候,于是她们决定在县城好好玩一玩。


    梅樱桥拉着九月几乎逛遍了半个县城,直到第二天中午,她们才找了一间酒家吃午饭。自从两年前梅樱桥一家被灭门之后,她已经很久都没有笑过了。在和九月相处的这一年多时间里,这位收留自己的姐姐一直在开导着自己。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将九月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虽然偶尔九月也会露出一些沉思的表情,似乎有什么心事一样。梅樱桥也问过九月,但对方也只是笑着摇头,什么也不对自己说。


    ——大概是自己还不值得被依靠吧,也许等到自己再成熟一些,她就会将那些心事讲给自己了。所以她拼命地学习,希望有一天,能为这个收留自己的恩人分担一些她的忧愁。


    九月仿佛也察觉到了她的想法,随着二人慢慢地相处,她也会偶尔向她讲述一些自己早年的经历。她从梅樱桥的口中听说过了梅家的事,经历了那么多还能保持如此乐观的生活态度,九月对此也是十分的佩服。


    佩服她的坚强和开朗。


    若是换作自己的话,大概永远也走不出来吧。


    不过最近,九月也轻松了不少。她的【百足钦原】已经被青丘国的那只白狐连根拔起,多年的经营一朝灰飞烟灭,也不需要再去操心什么了。若是那天在【风啸崖】边,【玄龟】没有来救她的话,也许自己早就曝尸荒野了吧。


    九月对这世间并无留恋,从自己的父母因战乱饥荒死去之后,世间的一切就再也无法让她感到慰藉。直到那天,她将梅樱桥带回了家。


    一开始只是觉得她可怜,当发现梅樱桥的时候,天上正下着大雨,看到独自走在雨中、失魂落魄的梅樱桥,九月忽然感觉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将她带回家只是九月的一念之慈,当时她怎么也没想到,梅樱桥会给她灰色的生活带来了那么多色彩。在两人一起生活的时候,九月冰封的心渐渐化开,直到某一天,九月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多了一个弱点。


    那个弱点,便是名为“梅樱桥”的牵挂。


    “想什么呢?又有烦心事了?”梅樱桥见九月发呆,她放下了手中装满馄饨的碗,轻轻握住了九月放在桌上的柔荑,“好不容易出来玩,就别想那些烦心事了,嗯?~”


    “没有……”九月被握住了手,这才从回忆中惊醒过来。她看着面前梅樱桥那副关切的表情,轻轻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当初把你带回家真的太好了。小桥,谢谢你愿意留在我身边。”


    “哪有那么多谢谢,九月姐,要不是你,我还……哎呀算了,别提那些往事了,赶快吃,一会儿该凉了!吃完了我们去南街逛逛,好不好?”


    梅樱桥从来也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也许这便是她的天性吧。


    “好。”九月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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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玩了一整天,两个女人累坏了,这大概是最近几年中,她们玩得最疯的一次了吧。梅樱桥且不必说,就连九月也难得地放下了矜持。两个女人在街上的时候,周围许多人都停下脚步看着她们。


    梅樱桥身为梅家的大小姐,长相自不必说,虽不似倾国倾城,但也是小美人一个;九月就更别提了,路上的人在看到她偶尔摘下面纱的时候,还以为是哪里的天仙下了凡。当众人猜测她们究竟是谁家的大小姐的时候,两人早已消失在人海,去快活属于她们的快活。


    晚上,她们挑了家客栈,两人进了厢房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坐在小桌旁聊起了天。九月难得地讲起了自己以前的事,虽然有许多都是孤独的回忆,但也让梅樱桥更加深刻地了解了她。


    聊着聊着,梅樱桥最先撑不住了,也许是白天逛得太累了吧。将昏昏欲睡的妹妹扶到了床上,替她脱了衣服盖上被子,九月的笑容渐渐淡去。她看了看桌上的茶,两个茶碗中,只有她自己的茶没有动过。


    因为在茶壶中,她放了一些迷魂香。


    抬手替她整理了一下纷乱的头发,望着梅樱桥熟睡而满足的面容,她轻轻叹了口气,起身穿好了衣服,走到桌边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妹妹,九月轻轻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的时候,她的双眼已满是决然。她拿出了怀中的一张小纸条——这是白天的时候,有人趁着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偷偷塞给她的。


    将小纸条放在油灯上烧成了灰扔掉,九月推门离开了厢房。


    今晚,她要和过去的自己,做个了断。


    下了楼,九月蒙着脸走到了前台不停打瞌睡的小伙计面前,轻轻敲了敲桌子。小伙计立刻惊醒,看到她之后,小伙计赶紧陪上笑脸:“客官,您有什么要吩咐的?”


    九月没说话,而是卷起了左臂的袖子,在桌上的油灯旁边挥过。放下来的时候,在她的手臂上赫然出现了一只猩红的大蜂。


    小伙计立刻收起了笑脸,恭恭敬敬地朝她鞠了个躬:“【钦原】大人,您这边请,【貔貅】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九月点了点头,跟着小伙计穿过了后厨,来到了客栈的后院。


    客栈只有前院一个出入口,后院本来是没有后门的。但小伙计带她走到了一座假山后,就在紧挨着假山的院墙上,有一个隐秘的暗门。推开那扇暗门,九月进入了另一个院子。


    从这里开始,就不是小伙计能踏入的地方了。他轻轻关上了暗门守在了一边等待着,只要对面给出了信号,他就会打开门将人接回来。


    九月在院子里穿行,似乎十分熟悉这个地方。来到一间普普通通的房子门前,她抬起手轻轻敲了敲——九月敲门的节奏很凌乱,似乎是某种暗号一样。当最后一下敲完,门内传来了轻轻的响动。


    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推门进去,屋内一片漆黑,可她却很熟练地找到了前进的路。在下了一个楼梯之后,九月来到了一间光线昏暗的屋子里。


    “我来了。”九月站在看似无人的屋子中央,冷冷地宣告着自己的到来。


    “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呢,”一个女人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对方似乎并没有现身的打算,“【百足钦原】全军覆没,【钦原】,看来【巴蛇】大人对你的期望似乎太高了。”


    “有话快说,【貔貅】,我没那么多时间和你废话。”


    “怎么,怕你的小情人儿醒过来发现你的秘密?~”【貔貅】轻蔑地嘲弄了一声。


    “……她什么都不知道,【貔貅】我警告你,不准把小桥卷进来!”听到对方提到了梅樱桥,九月的脸色顿时阴沉了几分。她的手缩进了袖子里,暗暗握住了一个竹筒。


    竹筒的里面,装着她的蜂刺——【断魂钉】。


    梅樱桥是她生命中唯一的一缕光明,她不准任何人伤害她。


    “断了翅翼的大蜂还敢在本座面前大言不惭,哼,九月……不,毕玥,你还以为自己是以前的那只【钦原】么?!”一个身影从阴影中慢慢的现身,她背对着油灯,昏暗的光线让人看不清楚她的面目,“若不是念在你过往的功劳,【巴蛇】大人早就把你除掉了。”


    “不准用那个名字叫我!”听到【毕玥】二字,九月瞬间抬起了手臂,手腕一抖,威力无穷的【断魂钉】猛然射出,擦着对方的肩膀飞过,深深地钉在了油灯上方的墙壁中。


    她是毕玥,【四美】中【闭月】的毕玥,可不知为何,她不准任何人叫她原本的名字。


    连【巴蛇】也不行。


    “……呵,失去了翅翼,连蜂刺上的猛毒也一并失去了么?”对方的语气明显平缓了许多,似乎在畏惧着【断魂钉】。


    【貔貅】没有闻到刺鼻的气味,这支【断魂钉】上,并没有涂抹那蚀肉销骨的猛毒。就算如此,那恐怖的力道依旧让她心存忌惮。


    “我不是来听你说废话的。”九月抬起了另一只手,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三支竹筒。


    “……【剑圣】的传人来到了六亭县。”【貔貅】看到那三支竹筒,心中顿时打了个哆嗦。她不会武功,若不是对方一开始只想威慑自己,也许自己现在已经死了。


    不过她也知道,对方是绝对不敢杀自己的。


    因为现在的【钦原】,已经有了弱点。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九月冷哼一声,“【玄龟】已经说过,【巴蛇】大人下了命令,以后不准我再参与到这件事里面,【钦原】已经被除名了。以后教中之事,与我再无关系。”


    “那是【巴蛇】大人的意思,现在叫你过来,只是我个人的意志,与我们【山海图】无关。”【貔貅】摇了摇头,她转过身走向了身后的墙壁,抬起手轻轻敲了敲深深钉在了青砖墙中的【断魂钉】,“【钦原】,我要你去杀了【剑圣】的传人。”


    “这……”听到【貔貅】的话,九月顿时愣住了。


    杀【剑圣】的传人?这【貔貅】莫不是发疯了?!


    先不提这件事有什么好处,若是因为此事惹怒了【剑圣】修禅,就连她们整个教会【山海图】恐怕也无法全身而退。虽然【剑圣】平时闭门不出,过得是与世无争的生活,但其名号的号召力还在。如果惹怒了【剑圣】联合了其余三杰,恐怕连【巴蛇】都保不住她们。


    最好的结果,便是【巴蛇】为了平息事件,交出她们俩的脑袋来。


    “【貔貅】,你是不是疯了。”九月叹了口气,这个女人说话都不过脑子的么?真亏她还自诩是个精打细算的生意人。


    “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貔貅】的语气一下子有些无奈,“前阵子我的人劫了税银,不想护送的队伍中有一人是那【洛水宫】的宫主。不知她用何种手段,居然联系到了【剑圣】的传人。水心奴为人正派很好糊弄,但那【剑圣】的传人却没那么好打发,在青丘国的时候,就是他暗中活动,大破了你的【百足钦原】。若是放任其不管,我怕会变成和你一样的下场。”


    “原来是他……”九月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当时自己的对手,并不是只有那只白狐狸。


    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她已经一无所有,再谈往事,也是难追。


    “为什么要我去做。”


    “你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人选了,九月,我们【六圣兽】在【山海图】中虽然各司其职,但互相之间谁都不认识,唯一互通过身份的就是你和我,而本座不会武功,所以我只能求到你,因为你的【断魂钉】可以杀人于无形。”


    “我要是不答应呢。”虽然这样说,但九月知道,她别无选择。因为现在的她,已经有了弱点。


    “不答应?呵,当然可以,不过……”果然,【貔貅】转过身来,双眼在黑暗中闪着寒芒,“我可以去问问你的小情人儿,也许她会愿意帮我。”


    “……你知道这需要冒着多大的风险么。”


    “知道,所以你必须要做得滴水不漏!【钦原】,本座和你保证,这件事过后,我再也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今后无论你是生是死,都与本座再无关系。”


    站在原地思索了许久,九月最终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件事,她已无法置身事外。


    “【貔貅】,记住你说过的话。”九月转身走向了来时的方向,“若是此事过后你还敢来打扰我的生活,下次见面的时候,【断魂钉】就会贯穿你的咽喉!”


    等到九月离开,【貔貅】才慢慢走出了密室。她来到了院子的仓库中,举着油灯看了看架子上的两把兵器。


    那赫然是【龙脊】和【凤髓】。


    “温清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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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清海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打完喷嚏之后,他赶紧捂住了嘴巴四处看了看——还好此时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估计是修桦这女人又在背后骂自己了,温清海心想。


    蹑手蹑脚地穿过了无人的街道,转了几个弯之后,他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聚宝当铺。


    白天的时候,花落白让人在联络的地点留了纸条。虽然她是【飞鼠帮】的帮主,但为了避免一些麻烦,手下的那些飞贼互相之间谁都不认识,只是用留言的方式来互相通信。


    她在上午的时候让人留了两封信,其中一封过了中午就有了回应。关于那丢失的两把兵器,并不是他们【飞鼠帮】的人干的,而是一个外来的飞贼。那个飞贼已经因为坏了规矩被打断了腿丢出了县城,在【飞鼠帮】的人找到那个外来者之后,问出了那两把兵器的下落。


    销赃的地点,正是这聚宝当铺。


    另外一封信也在晚上二更时得到了回应,因为是帮主直接下的命令,【飞鼠帮】的飞贼集体出动,趁着夜色将县城翻了个底朝天,很快就找到了税银的所在地。


    当云飞雨带着一块金锭子和压在下面的纸条回到暗巷的时候,温清海看到了纸条上写的字。


    税银的下落,同样是在聚宝当铺。


    “聚宝,哼。”温清海抬头看了看那块金字的招牌冷笑了一声,他爬上了院子的墙头,再三确认院中无人之后,一挺腰翻了进去。


    时间已经接近三更半,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他必须手脚快一点。


    根据纸条上的指示,温清海找到了当铺的库房。就在他想要进去的时候,忽然,他看到了库房的窗户上有着一丝光亮。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在这里?那点光亮在屋里来回晃着,很明显是有人举着油灯在走动。


    温清海不敢轻举妄动,他是来偷东西的,不是来打架的,能避免一些冲突就不要和人动手。至于为什么要用偷的——


    东西是从他手里被偷走的,他也要用同样的方式偷回来。身为大盗却被人给偷了,每每想起这件事就让他心中十分别扭。


    倒不是他在乎【饕餮】的名声——这种恶名有什么可在乎的,他只是不想咽下这口冤枉气。


    等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库房的门终于开了,一个人影打着灯笼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着那个人影锁好了门,温清海轻轻勾了勾嘴角,抓住了身边的灌木轻轻摇了摇。


    “谁?!”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打着灯笼的人影立刻停住了,站在原地四处地望着。


    温清海从怀中掏出了一只麻雀,在那个人影四处看的时候,他放开了手,麻雀立刻扑棱着翅膀飞了出去。


    看到是麻雀,那人松了口气,举着灯笼离开了原地。


    他是故意让这人注意到的,这只麻雀也是他隐藏的手段之一。若是没有碰到人,这只麻雀就用不上;若是不凑巧碰到了人,有了这只麻雀的先例,就算他再弄出什么轻微的声响,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是有贼进了院子。


    等到对方走远,温清海贴着墙根来到了库房前,他快速地撬开了门进去里面,从门缝再次确认外面没有人之后,他吹亮了火折子。借着微光,他看了看周围的库房,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和修桦的兵器——整个屋子里就这两样兵器放在架子上,十分显眼,根本连找都不用找。


    将【龙脊】和【凤髓】背在身上,他开始寻找着税银的踪迹。这个也很好找,那么多钱肯定放在大箱子里。将屋里所有符合条件的大箱子翻了一半,终于在靠近门的那个箱子里找到了丢失的税银。


    一个十两,一共一百四十九个——其中一个角落缺了一块,大概是上半夜的时候被【飞鼠帮】的人偷过的。


    库房的看管很松散,因为聚宝当铺本来就是那些飞贼销赃的地点之一,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有贼反过来偷他们。


    虽然找到了丢失的税银,但温清海却犯了难——


    一百四十九斤的黄金,他得怎么拿走?!若是强行搬走势必会弄出很大的声响,一旦被人发现,带着如此沉重的东西根本就跑不了,到时必然会有一场恶战。


    天亮之后就是税银丢失的第三天,也就是说,太阳再次落山之前,水心奴必须要将税银带到傅恒傅将军那里。若是迟了,以那个女人的顽固程度,估计真的会四处找人借钱堵住这个窟窿。


    水宫主是个好人,好人不应该为恶人的恶行负责。


    温清海怎么说也是名闻天下的大盗【饕餮】,他转了转眼睛,立刻想到了一条计策。


    脱下了自己的夜行衣和里面的衣服,又将夜行衣穿好,他将里面的黄金全都包在了里面的那间衣服里,轻轻地合上了盖子。就在他打算出去的时候,忽然,一个小伙计拿着扫帚从屋角转了出来。


    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当铺还没开门,估计这小伙计是起床扫院子的,只见他打着呵欠,随意地扫着地上的落叶,似乎并没有发现仓库的异常。


    温清海正想着用什么办法支开这个小伙计,忽然,一个声音从院子的另一端传了过来。


    “有人么?我要当东西!”


    听到声音,小伙计立刻转身走了过去。温清海轻轻笑了笑,心说你来的还真是时候。


    这个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随后跟来的修桦。趁着这个机会,温清海赶紧窜出了仓库,将手中沉重的包袱扔进了一边装垃圾的竹筐里。竹筐很大,有三尺高,筐口最宽的地方有三尺宽,足够隐藏这包袱了。


    将里面烂菜叶之类的东西盖在了上面,确认看不出来之后,温清海翻过了来时的院墙,随后坐在了一边等了起来。


    他在等马车。


    收垃圾的马车。


    【收垃圾】是一个职业,虽然很卑微,但却离不开这行,尤其是在县城这种地方。如果每家的垃圾都随地乱扔的话,整个县城早就成垃圾场了。


    估计着时间也快到了,果然,他远远地看到了一辆马车走了过来,他挨家敲门,进去将垃圾倒在车上就去下一家。温清海摘下了铁假面,用人皮面具随意换了张脸,又将夜行衣反过来穿之后,快步地走到了赶着垃圾车的人面前。


    他的夜行衣里外是两种颜色,就是为了逃跑时能有个伪装。


    “我要买你的车拉东西,急用,”温清海掏出了十两银子在手中掂了掂,“十两,卖么?”


    对方一开始皱了皱眉,感觉似乎有什么猫腻在里面——十两?十两够买十辆他这带着毛驴的破车了!直到眼前这人又拿出了十两放在手里,不耐烦地朝他说道:“快点,急用,不卖我就找别人了。”


    “卖!卖卖卖!”收垃圾的人赶紧跳下了车,好家伙,二十两雪花银,他收一家的垃圾,人家才给他一文钱!这二十两他得收两万家!


    整个县城才多少户人家?!


    看着拿着钱飞快地跑走,生怕他反悔一样。温清海看着那人笑了笑,将自己的人皮面具弄得和老头一样,再将自己的长发收进衣服中,用车上落满苍蝇的垃圾把自己弄得又脏又臭,这才坐在了车上,赶着毛驴驶向了聚宝当铺。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温清海掂着手中的一文钱,随手拍了拍旁边的包袱,里面立刻传出了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音。当铺中的小伙计根本就不敢靠近他,因为他身上太臭了。


    “这么好玩的事也不带上我?~”一个佝偻的老妪忽然坐在了赶车位置的另一边,她用鼻子闻了闻之后,立刻皱着眉远离了他一点:“这么臭!今晚不洗澡别想碰我!”


    “是你自己要跟来的。”温清海坏笑了一下,故意往她身边凑了凑。


    “废话,不是老娘给你掩护,你能这么容易得手?”修桦早就到了,但她并没有进去,只是躲在墙外偷偷地观察。若是温清海遇到了麻烦,她也好有个接应。


    这是只有他们之间才有的默契。


    “行行行,谢谢你了呗,‘老婆子’?”温清海赶紧举手投降,刚刚办成了事儿心情正好,他可不想和她吵架。


    “……不客气,你离我远点儿就行了……呜哇不行,好恶心!你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