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红衣戏太守

作品:《书说江湖半尺寒

    修桦趴在了简单的床榻上,领子脱下来了一些露出了圆润的肩膀,本来光滑的后背上有着大量的淤血和鞭痕。一对女郎中坐在床边,一位检查她的伤口,另一位在替她诊脉。


    这两位女郎中是卓一寒特别请来的,是青丘国位于东部边境的阡陌郡中很有名气的双胞胎女医。姐姐楚霜精通内疾,妹妹楚璃擅长外疾。姐妹俩行走江湖四处行医,专门为一些不方便的女病人看病,因此有了【妙手双子】的称号。


    温清海和修桦来到这里的时候,刚巧她们在谷中采购药材。常在医王谷长住的人都有将山上的药采集下来晒干以备不时之需的习惯,而且卖得价格十分便宜,因此青丘国中有许多郎中都会特地来此地买一些特殊的药材。


    卓一寒请她们来为修桦治疗伤口。毕竟自己是个男人,许多女人的身体部位不方便诊察。


    温清海承诺了会把那本《百草拾遗》还给他,卓一寒对此并没有怀疑,他相信【饕餮】的信誉。【饕餮】恶名远扬,唯一的优点就是说到做到。他知道这个温清海干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事——这个少年虽然不会轻易接下这种工作,但只要他答应下来,目标就一定会死。


    不择手段。


    【餮】的身份虽不明了,但【饕】是温清海这件事已经天下皆知。卓一寒怀疑过【餮】的身份就是隔壁房间中重伤的修桦,可他没有任何证据,所以这件事也就是想想就算了。


    莫须有之疑虑非君子之所为也,这便是卓一寒的人生信条。他一生光明磊落,唯一让他心有芥蒂的事就是自己的父亲骗走别人家的那本《百草拾遗》,他知道这本书并不属于他,但那上面的知识却是他一直渴求的。


    卓一寒不喜欢医术,也不喜欢行医,只是为了接受父亲的衣钵,不得不学习一身行医的本事;他真正喜欢的东西,是一些不入流的精巧机关。


    而那本《百草拾遗》上,有的并不只有药理的知识——这是卓一寒从中偶然参悟到的。


    他也懂得古代文字,上面写的什么,卓一寒清清楚楚。书上看似写得是一些药草的品质和功效,但那都是为其中隐藏的部分服务的。


    那些隐藏的部分,隐晦地写着一些机簧巧件的制作方法和原理,这些原理藏在字里行间,需要特殊的方法去解读,只有精通此道的人才能看懂。


    比如一种生长在九阴国的名为【余甘子】的果子,味道虽然甘酸,却入脾、胃、肾经,有止咳、解烦渴、治疗咽喉痛的功效,甚至还有一定的解毒功能。


    不过“余甘子”的这些药理作用却只是一种掩饰,用来掩盖它的另一种功效:润滑。


    其榨出的油脂可以让各种机关之间的摩擦变小,让许多机巧的运作更加顺畅。在他藏在密室中的【蜃龙铠】内部的机关上,就是使用这种油脂作为润滑。同时,生长这种【余甘子】的树干十分坚韧耐用,可以用来制作各种机关的底架。


    又或者一种黄色的矿石,这种矿石可以用来制作一种名为【绿矾】的药物,配合其它的药材同食,可以有止血化痰、解毒敛疮、燥湿杀虫一类的功效。但这种矿石如果用书上面的一种特殊方法来提取,就会得到一种特殊的液体。


    这种液体有着很强的腐蚀性,稀释一下可以去除掉铁器上的铁锈,适合用来保养一些使用时间过长的铁制品。


    诸如此类的例子在书中记载了许多,这就是卓一寒为何如此痴迷《百草拾遗》的原因,他甚至一度以为就连这本书的书名都是被改过的,其名字大概和机关术中一本失传已久的奇书《佰操释义》有关——这本奇书上,记载的全都是现已失传的机关秘术。


    不过这些已经不可考了,写下这本奇书的人早已仙逝,再没人知道其中的奥妙所在,只能靠着现有的认知一点点的发掘。


    换句话说,这本书只有在他的手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只可惜,这本书并不是他的。若非其已是无主之物,以卓一寒的性格是万万不会去染指的。所以当年【饕餮】从医王谷盗走这本书的时候,卓一寒才会如此急躁地带人追出来。


    “没想到你居然敢回来找我。”卓一寒喝着茶,他的对面,坐着温清海。


    温清海的精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刚刚甚至已经不受控制地睡了过去。此时他也是勉强支撑,在得知修桦的情况之前,他不想去睡觉。


    “因为我确定你会帮我。”温清海喝了口茶,不够苦,但足以提神。


    “这次怎么只有你来了,你的搭档,【餮】呢?”


    “死了。”温清海捏了捏鼻梁,“两年前,从你这里离开不久就死了,就在八月十五那天。”


    他说的是班小玉,因为在他以【饕餮】的身份做大盗的时候,一直以为修桦就是班小玉。在他心中,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无论【餮】是修桦还是班小玉,都在那一天死去了。


    “死了?!”卓一寒一下子愣住了。


    因为就在不到一个月前,今年的正月三十那天,他曾经见过【餮】。


    卓一寒相信温清海没有骗他,因为根本就没有那个必要。


    可如果【餮】已经死了一年半,那自己见到的那个自称为【餮】的人又是谁?!


    “怎么,有问题?”温清海挑了挑眉毛,卓一寒的反应让他有些奇怪。


    “……这还真是世事无常。”卓一寒叹了口气,很好地将自己的反应掩饰了过去,“那屋里的女人是谁?我还以为她就是【餮】。”


    “她是我内人,并不是【餮】。”温清海摇了摇头,他当然不可能会把修桦的身份说出去。【饕餮】的恶名,有自己背着就足够了。


    “你这种人居然会有人肯嫁。”听到这个消息,卓一寒再次吃了一惊。


    “挖苦?”


    “不,就是唏嘘一下。”


    “有时间多出去转转,别总憋在谷里,老婆可不会自己找上门。”


    “挖苦?”卓一寒重复了一句温清海的话。


    “不,就是建议一下。”温清海笑了笑,“顺便回敬你之前的失礼。”


    “不劳费心,小生已经定亲了,就在半个月前。”


    “哦?”温清海的嘴角勾了勾,“哪家的姑娘瞎了眼会看上你这种家里蹲穷光蛋?”


    “在屋里给你老婆看病呢,下月十五,我会迎娶她们俩。”卓一寒带着胜利的笑容看着温清海,“小霜和小璃无依无靠,我们又很谈得来,所以——哦对了,希望你到时候能帮帮忙回避一下,我可不想在大婚之日见到你这杀人如麻恶贯满盈的江洋大盗。”


    “多谢夸奖。”温清海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随之仰头一饮而尽,靠着茶的热度和苦涩来保持清醒。


    就在二人“友好”地聊天的时候,在隔壁的房间待了两个时辰的楚霜和楚璃姐妹俩出来了。温清海立刻站了起来:“怎么样了?”


    “伤情基本上稳定了,不过可能要养一两个月才行,她身上的伤口太多了。”楚霜的表情有些疲惫,不过看得出来她们俩是练过武的,精神气质和一般的郎中病仄仄的样子完全不同。


    “这样啊……”温清海长长地松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金银首饰——这些都是修桦从岚山郡西丘县买来的,是让他们花光身上银两的罪魁祸首——他将首饰递给了这对姐妹:“医药费,顺便当作你们新婚的……”


    温清海话说了一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接着眼前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黑点。终于,那些黑点连成了一片,温清海双腿一软,整个人直接倒在了地上,那些首饰哗啦啦地撒了一地。


    本来温清海就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只靠着对修桦的担忧硬撑着。得知了她没事,这人一放松,所有的疲惫累加在一起,一下子压垮了他的意志。


    “哎哎哎!”楚璃想去扶,但终究还是没赶上,只来得及接到了几个首饰。


    “没关系,你们去休息一下吧,辛苦了,这家伙交给我就好。”卓一寒阻止了姐妹的动作,一只手就将偏瘦的温清海夹了起来。


    “……他们是谁啊,一寒,你认识?”


    “认识,这家伙叫温清海,恶名昭彰的【饕餮】就是他。这个混蛋杀人放火抢劫偷盗无恶不作,天上打雷的时候最好离他远点儿,免得雷公失手劈错人;如果有能和他相比的东西在的话,估计只有出殡时那些要买路钱的小鬼们了。”


    在青丘国,【要死人买路钱的小鬼】是个传说,是对坏人最恶毒的形容。


    “不过,”看着听得一愣一愣的楚霜楚璃姐妹俩,卓一寒轻轻笑了笑,低头看了一眼温清海,“他是个好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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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水郡城外,赵家村。


    太守邱长空策马狂奔,玩了命似的跑向了自己的太守府。


    他在赵家村没头苍蝇一般转了三天,闹得整个赵家村人心惶惶,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太守大人发疯了】的传言——邱长空挨家挨户地找人,进了人家的院子连问都不问,直接让守兵从头翻到尾从里翻到外,连灶台里的灰尘都不放过,给人家掏得满地都是。


    一连找了三天一无所获,就在邱长空打算让人将地皮也铲一遍的时候,太守府中留守的守兵忽然传来了消息——有人知道【余大小姐】的下落了。


    可怜的太守一脸煤灰,连帽子歪了都来不及整理,跨上马就赶了回去。


    不管消息是真是假,有消息就比没消息强——邱长空这样想着,可见他已经急成了什么样。


    两个时辰之后,邱长空风风火火地进了太守府,揪起一个守兵的领子就问:“人呢?!”


    “在……在……柴房……”守兵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家太守大人要吃了他。


    “柴房?!”邱长空愣了一下,随手将守兵推开,满头大汗地冲向了柴房。一路上,邱长空下定了决心,无论找没找到【余大小姐】,如果自己还有命活到这件事结束的话,就立刻告老还乡回家种地。


    他操不起这个心——一年不过二百两银子的俸禄,皇城脚下贪又不敢贪。一天天战战兢兢勤勤恳恳扣扣索索一点儿油水都捞不到,犯不着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


    柴房烟火缭绕,烧玉米杆的味道、菜香和蒸汽将偌大的柴房搞得乌烟瘴气,从外面看过去还以为里面着火了。邱长空挥手驱赶着那些烟尘蒸汽走进了柴房,终于找到了正在切菜的厨子。


    “人呢?!”邱长空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咬着牙问了一句。


    “滚开!里面呢!别耽误老子做菜!”邱长空脾气大,没想到这厨子脾气更大,他一把挣脱了邱长空的手,眼珠子瞪得比他们家太守大人还大:“一天天的给你们全家老小做菜就算了,上哪儿找来的这么个吃货!老子昨天后半夜就被你们叫起来!到现在手就没停过!姓邱的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是太守就怎么样!你要是看老子不爽就一刀砍了老子!用不着这么折腾人!”


    厨子说完,转身骂骂咧咧地钻进了烟尘中,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传来了切菜的声音。


    邱长空被骂得一愣一愣的。


    要不然自己去拜拜神吧,他感觉自己今年好像犯了太岁——这怎么连厨子都要造反了?!


    就在邱长空愣在那里的时候,一个声音从烟雾中传了出来:“厨子啊!厨子!!菜还没好啊?!”


    “给老子等着!刚起锅!”从另一边传来了厨子歇斯底里的吼声。


    邱长空回过神来,顺着声音寻了过去,只见一个女人坐在灶台前的小板凳上,用勺子从一个大盆里舀菜出来,一边吃一边盯着前边的大锅中厨子刚刚开始炒的青椒肉丝。


    “快点儿炒,喂饱了我,我让你们太守赏你。”女人一边催一边吃着,跟个催命的饿死鬼似的。


    “吃吃吃,撑死你得了!”厨子老林一边炒一边嘟囔着——早知道他就不和老巩那个小混蛋换班了——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能吃的人,短短一个上午,这玩意儿已经吃了四盆了。


    “你是……何人!?”邱长空见这位的饭量,火气顿时消了一半。这女人看着锅的眼神都是绿色的,他怕自己说话太重惹怒了对方,回头再把自己吃了。


    “你是……邱长空?邱太守?”女人上下打量了一下邱长空。


    “正是……本官。”邱长空腿肚子都软了,他看到厨子将炒出的菜倒进了盆里,足足装了小半盆。


    这饭量,吃一个人足够了。


    “嗯。”女人点了点头,用沾满油渍的手伸进了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扔给了他。邱长空接到手里一看,眼睛顿时直了。


    “白……【余大小姐】她人在哪?!”


    女人扔过来的是一只通体翠绿的玉扳指,上面刻着一只伏地挺胸的狐狸。狐狸有九条尾巴,耀武扬威地舞动着,惟妙惟肖。


    这是青丘国皇帝的家传宝物,只传给皇帝的。每年白狐帝出宫的时候都会带着这个,陈瑜的手指比较细,她是用一根镶着金线的绳子挂在脖子上的,邱长空见过好几次了,所以他认识这只扳指。


    “人在我们手里,想要她回来,准备一千两黄金赎她,少一个子儿,我的人就切一根她的手指头。”女人一边吃一边说,她似乎只是来传话的。


    “来人!!”邱长空听到这句话,肺子差点儿气炸了——这帮土匪绑人都绑到他太守府来了,简直是目中无人!“把这娘们儿给老子关起来!”


    外面的守兵听到了太守的喊声,立刻就要冲进去,可刚到了门口,就见一个人影从柴房中飞了出来。守兵们措手不及被压倒了一片,等他们定睛一看,飞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家的太守大人邱长空。


    众人赶紧将他扶了起来,等他站定,众人才发现,太守胸前的鳞甲和腹部的兽吞上,多了几道深深的抓痕。


    ——就好像被猛兽的利爪撕开了一样。若不是这层鳞甲,他们家太守早就开膛破肚了。


    就在众人震惊的时候,一个人影从烟雾缭绕的柴房中走了出来。此人的手掌和双脚上多了两对兵器。这两对兵器手背上的部分向外伸出了四支三寸长的铁钩,掌心内侧也有四根弯钩;双脚的部分也是差不多,脚背上的铁钩和鞋底的弯钩要稍微大一些。


    女人像野兽一般踮着脚走路,用手背上弧度相对较小的爪尖剔着牙,呲牙咧嘴地站在门口,双眼中充满了原始的野性。她的喉咙轻轻咕噜了几声,用眼睛扫了一遍聚集而来的守兵,说道:“谁再来打扰我吃饭,我就吃了谁。”


    “百……百……百……”看着她的兵器,邱长空连声音都发抖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用颤抖的手指着转身回到柴房女人,磕磕巴巴地说道:“【百兽之王】!”


    描述一个人的长相很难,但描述一件兵器却很简单。


    无论你的武功有多好,只要你心中有鬼,那么在遇到一根沉重铁杖、一双护体钢拳、两对血腥兽爪和一对轻巧的螳螂镰刀的时候,最好是绕着走。


    因为这四种奇异兵器的主人,可以轻易地取走你的性命。


    【百兽之王】并不可怕,太守府的守军加上【飞狐营】有数百人,她再能打也打不过这么多人。但让邱长空和守兵们不敢上前的是她的另一个凶名,一个吓得陀幕国十三年不敢来犯的凶名。


    【北域恶灵】。


    她是吃人的恶鬼。


    守兵不怕死,他们怕被活活吃掉——这两对兽爪的主人,真的会吃人的。


    “大人……”守兵队长吞了口口水,看着同样两腿发软的太守邱长空:“咱……咋办?”


    邱长空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抓烂的鳞甲和兽吞,抬手摸了摸那可怕的痕迹,良久,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给本官搬个凳子来。”


    柴房和院子只有一墙之隔,连门都是大敞开的。


    墙内的夏红衣坐着板凳吃得不亦乐乎。


    墙外的邱长空坐着板凳等得心焦气躁。


    空气中除了厨子愤恨地切墩声和颠勺声之外,竟然出奇地安静,只剩下漫天的云彩在变幻着形状,如同一幅写实的粉彩画。


    一个时辰之后,满身烟灰的厨子骂骂咧咧地甩着袖子出门走了;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夏红衣拍着肚皮从里面走了出来。


    众人松了口气,她摘下了那两对兽爪。


    “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夏红衣打着饱嗝,走到邱长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惨兮兮的太守。


    “咳哼……”邱长空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歪着的帽子和破烂的鳞甲,朝夏红衣规规矩矩地抱拳行礼:“请兽王大人到客房一叙。”


    邱长空想开了。


    既然哪边都得罪不起,死就死吧,顶多脑袋掉下来了呗,还能怎么着呢?


    脱下了盔甲,换上了长衫,邱长空坐在太师椅中,旁边就是这位吃人的【兽王】。他现在是彻底不急了。只要陛下还没事,那就比什么都强。


    “兽王大人……”“夏红衣。”夏红衣摆了摆手,“叫红衣就行,兽王这俩字听着别扭。”


    “红衣大人。”邱长空改了口,“请问【余大小姐】是否安全?”


    “能吃能喝,过得舒坦着呢,这个放心。”


    “那就好。”邱长空点了点头,看开了生死让他整个人升华了许多,连说话都变得异常平静,“一千两黄金有些多,不知能否宽限几天?”


    “啊?多了啊。”夏红衣愣了愣,“那……九百呢?”


    邱长空也愣了愣——最近绑票的都流行划价了?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还多啊……那……八百?”夏红衣想了一下,价钱又往下砍了一点。


    邱长空眼睛一亮,转头朝管家肖福看了看,吩咐道:“把夫人请来。”


    行,能划价就好说,自己不会划价,但可以找个会划价的人来。他夫人平时出去买条裤子都得跟人划半天的价,这个她最在行了。


    夫人很快就来了,一开始对这场面还有些打怵,但在开始划价之后,夫人立刻就精神了。经过了半个小时的讨价还价,最终赎金的价格定在了八十两黄金。


    夫人很满意。


    邱长空很满意。


    夏红衣也很满意。


    至于白狐帝陈瑜在这件事过后,听说自己只值八十两黄金是什么心情,那就是后话了。


    其实赎金多少根本无所谓,夏红衣本来就不是为了要什么赎金来的。这一千两黄金是她随口瞎说的——她觉得,以陈瑜皇帝的身份,怎么着不也得值这个价?


    罗巅对她说,定价多少不重要,只要让对方知道自己是讹钱来的就行,不合适的话可以往下让一让。她这次来的目的,是为了将【余大小姐】的位置透露给邱长空。


    邱长空知不知道【余大小姐】在哪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让隐藏在太守府中的【百足钦原】知道【余大小姐】在哪。


    夏红衣和邱长空的夫人划价的时候“不小心”透露了【余大小姐】的所在地——这个也不重要,毕竟【余大小姐】的安危在她手里,让邱长空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


    事实上邱长空也的确不会做什么——八十两黄金就能解决的事儿,犯不上拼个头破血流。


    两人约定三天以后一手交人一手交钱,那么在这三天里,【百足钦原】的人肯定会想尽办法提前接触到【余大小姐】。


    而守在【余大小姐】身边的人,正是武锦皇罗烟和黑甲铁骑。


    此计为【请君入瓮】,是罗巅专门为【百足钦原】订制的。那群人为了绑走【余大小姐】处心积虑了这么久,就算知道这是计,也肯定会让人来一探虚实。只要抓住一个他们活着的成员,就能从中套出一些信息来。


    另外就是温清海和修桦的安全,罗巅让夏红衣赶到薄水郡的时候先不要轻举妄动。区区一个太守府根本就困不住狡诈无比的【饕餮】,他让夏红衣在附近的客栈中等,等到太守府什么时候乱作一团了,再带着陈瑜交给她的、能够证明皇帝身份的扳指去找邱长空交涉。


    太守府乱作一团,必定是【饕餮】逃走了。对于温清海和修桦,罗巅十分的了解,他从没有担心过这夫妻二人的安全。


    ——至于夏红衣在太守府大吃特吃,则完全是她自己的意志,与罗巅没半文钱的关系。


    果然,当天晚上,城北山上的一间小破庙的周围就多了许多人影。那些人鬼鬼祟祟,连火把都不敢打,只是借着微弱的月光摸索前行。当这些人看到破庙中被“绑在”泥菩萨像前的【余大小姐】的时候,立刻悄悄打晕了门口放风的人,冲进去快速地控制住了剩下的人。


    【劫匪】只有四人,门口俩,里面俩,【百足钦原】来了十几个人,根本就不用怕对方。等到他们打算扛起【余大小姐】离开的时候,却发现捆住她的绳子被瞬间扯断,一个穿着【余大小姐】的衣服,却又比她高出一个头有余的女人站在了那里。


    【百足钦原】的人顿觉上当,转身就要逃,却发现门口被“打晕”的两人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


    门外,已经被身着黑甲的恐怖士兵围得水泄不通。


    其中一个【百足钦原】的成员想要劫持身边假冒的【余大小姐】当人质——他很聪明,若是假以时日,没准儿能混个小头目当当。


    可惜,他抽到了下下签。


    罗烟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拗断了他的手臂,剩下的人也在片刻之间被制服。


    将那十几个人绑在一起排成了一排,罗烟左右踱了几步,最后停在了一个看起来就是个硬骨头的人面前。瞧那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明显是个嘴硬的家伙。


    十息过后,这个人看到了摆在他面前的至少三十几种刑具。


    这位【硬骨头先生】当时就尿了裤子。


    “招。”【硬骨头先生】无比诚恳地望着眼前正在摆弄着老虎钳的女人,眼含热泪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全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