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追与逃

作品:《书说江湖半尺寒

    你是谁。


    短短三个字,问得修桦心中一慌,不过她立刻调整好了心情,将那阵慌乱压了下去。


    “奴婢温木华……家里是种地的,小时候奴婢经常去私塾外面偷听,所以懂得稍微多一些……”


    “青柳县在薄水郡北边,紧挨着荒芜的戈壁,那里什么都种不出来。私塾?这是哪里的叫法,九阴国?还是比翼国?”余大小姐立刻点出了她话中的可疑之处,“在我们这边,教人识字读书的地方,是【学堂】。”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小,尤其是余大小姐,她似乎不想被其她侍女听见。


    “奴婢……”修桦没想到会犯如此大的错误,眼前这位余大小姐的敏觉程度也是她没想到的。就在她想着怎么圆下去的时候,余大小姐的视线却越过她,向着另外四位侍女说道:“我有些累了,想早些歇息。小华说她会按摩之法,她留下帮我解乏,你们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们。”


    余下的四人互相看了看,低头施礼离开了屋子。


    她们是下人,主子让她们做什么,她们就得做什么。


    “小华。”余大小姐看了看修桦——她们每个侍女都有个腰牌,上面写着她们这些下人的名字,修桦的化名是【温木华】,所以她的腰牌上,刻着【小华】这个称呼,“你去把门锁上。”


    “是……”修桦没有说什么,她已经做好了逃走的准备。


    无论这个【余大小姐】究竟是什么人物,她都不打算待下去了。


    自己只是为钱来的,犯不上在这里暴露身份,拿了钱立刻就走才是上上之策。


    就在她锁上门的那一刻,身后忽然传来了长剑出鞘的声音,修桦猛地转身,却见三尺青锋压在了自己的锁骨上。


    “那十位富家千金在哪?”余大小姐用剑指着修桦的脖子,深邃的双眼仿佛漩涡一般望着修桦。


    “……你是怎么发现的。”修桦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那些人是不会让你们这些平民有任何与我结交的机会的。”余大小姐十分冷静,她冷漠地望着修桦,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谁?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修桦当然不可能告诉她。只见修桦朝余大小姐的身后看了一眼,笑着说了两个字:“动手。”


    余大小姐猛然回头——她没想到这间自己住了三天的房间居然还有人藏在这里!可当她看向身后的时候——


    那里什么都没有。


    她身后当然什么都没有,修桦是诈她的。趁她回头这电光石火之间,修桦快速弹出了袖剑,胳膊一甩格开了剑锋,一下子扑了过去。


    本来修桦想先制服她,然后再用袖剑逼她说出钱财所在之处,最后再用迷魂香的粉末将她弄晕。


    ——本来她计划得挺好,但第一步做完,修桦就做不下去了。


    不是【制服她】这个第一步,而是【将剑格开】这个第一步。


    她的动作幅度很小,目的只是给自己一个近对方身的机会。若是对方反应够快就会立刻后退,以此留给长剑足够的发挥空间。所以修桦的下一步是压过去,用袖剑【短】这个特点让对方的长剑的优势无从施展。


    可就在她格开长剑的那一刻,长剑却立刻脱手而出。修桦一时间收不住力道,一下子将余大小姐扑倒在地。


    “你不会功夫?!”修桦愣愣地看着毫无还手之力的余大小姐,心中的惊讶脱口而出。


    不会功夫你还敢拿剑出来耍?!


    “咳……咳咳……”余大小姐咳嗽了几声,就算被压在身下,她的表情也不见一丝的慌乱:“你若是对我动手……咳……咳咳咳……我保证你走不出……走不出……咳咳咳!”


    余大小姐越咳嗽越厉害,这下修桦不会玩了。她骑在这个娇小瘦弱的身体上,慢慢地收回了袖剑:“你……你没事吧……?”


    “没……没事……咳咳……”余大小姐虽然这样说,却咳得更厉害了。


    “你等着,等着啊别动!”修桦赶紧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入怀的时候才发现,这个丫头的身体瘦骨嶙峋。她赶紧跑出去进了厨房,拿起了一只大白梨连皮都没削就切碎了放进药炉中。


    修桦一边加水生火,一边在厨房中找到了一罐灰色的老冰糖——这是她带来的,一开始的目的只是为了能够顺利地进入郡府。她准备了好几个方案应对不同的情况,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医术成为被选上的筹码。


    没想到会用在这个地方。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修桦端着熬好的冰糖梨子汤回到了余大小姐的客房。她的状况轻了一些,却还是咳个不停。


    “喝。”修桦将有些虚弱的余大小姐抱在怀里,把碗凑到了她的嘴边。


    “咳……这是什么……”看着那碗飘着梨肉的汤,余大小姐皱了皱眉。


    “止咳的,放心喝,我要对你做什么,刚才你就出事了。”修桦见她还在犹豫,自己仰头先喝了一口:“这回行了吧。”


    见修桦也喝了,余大小姐这才含住了碗沿。可刚喝了一口,她就猛地咳嗽一声,一口梨子汤一下子喷了修桦一身。


    “慢点,别着急,不用喝那么多……哎对,慢点……”修桦没有在意,只是一点点将汤喂了下去。等她喝完,修桦将她放平,拉起她的手慢慢地按起了她手上的鱼际穴。


    这个穴位有止咳的功效。


    不一会,在修桦的内服外敷之下,余大小姐的咳嗽慢慢平息了下来。


    一开始她还以为这位余大小姐生了什么病,可在修桦抱起她的时候就明白了,她这咳嗽根本就不是什么病,纯粹就是身子骨太虚了。


    “……谢谢。”


    “别谢我,你要是出什么事,我还真不一定能走出这郡守府。”修桦赶紧把话接了下去,她这次算是栽了,钱还没搞到手,反而还差点让人讹上。


    太守的手中是握着兵权的,郡府中至少有五十名青丘国的正式军人在把守和巡逻。一旦自己这边出什么事,她是真的插翅难飞。


    毕竟她也只是跟叔父学过一点皮毛,并没有修禅那样变态的战斗力。行走江湖倒是够用,一旦遇到高手或者对方人多的情况,修桦根本无能为力。


    “你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此时,余大小姐已经对这位【侍女】产生了一些兴趣。


    “……你还是不知道为好。”修桦能说什么?难道告诉她,我来这里只是为了你的钱?


    “你不是为了我而来,却又想尽办法接近我,同时又不想被发现身份……”余大小姐用手指卷着头发,看着床的顶棚慢慢地分析道,“你是贼?”


    “你爹除了掌管【飞狐营】还管破案么?”修桦没有正面回答,因为她猜对了。


    “哈哈哈……”余大小姐疲惫地笑了几声,“【飞狐营】确实也有破案的职责,但我爹并不是余飞。”


    “……你娘红杏出墙了?!”修桦大吃一惊,心说你们这些官儿老爷家里都这么乱的么?!


    “你娘才红杏出墙了!”余大小姐气得挣扎着坐起来,一口咬在了她的手腕上。


    “哎哎哎你怎么还咬上了!!”修桦赶紧甩开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两排整齐的牙印,修桦顿时火了:“你属狗的啊!”


    “大胆。”余大小姐坐了起来,忽然,她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威严无比,修桦顿时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我爹名字,叫陈卢。”


    “我就知道……”听到陈卢两个字,修桦顿时扶住了自己的额头——这两年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碰到的都是偷不得的人物,“……那我现在该怎么做?给您磕一个?”


    陈卢是上一代青丘国皇帝,国号【天狐】。


    “就凭你这态度,朕就能治你死罪。”余大小姐脸上挂着胜利的笑容,“不过念在你刚刚帮了朕,就算了吧。”


    说着,她慢慢下了床,将旁边梳妆台上的盒子打开,从里面抓了一把首饰出来放在一边:“这些都是朕平时不常戴的,够了么?”


    好歹这个【侍女】也帮了自己,她想赏一些东西给她。


    “差不多吧。”修桦毫不犹豫地将那些首饰揣进了怀中,丝毫不在乎余大小姐——哦不,白狐帝陈瑜的嘴角已经抽抽了好多次。


    活了这么大,陈瑜也见过不少人了。但如眼前这位【侍女】这般无耻之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那我走了啊,回头别人问起来,劳驾陛下您就说看不上我把我撵出府了。”修桦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所谓夜长梦多,反正也没人见过自己的真容,跑了也就跑了。至于这些首饰,回头找地方把金饰改改样子,随便找个地方当了就行。其它诸如宝石一类的东西,她打算离开青丘国之后再卖掉。


    她不傻,这些首饰再朴素也是皇室的东西,顺着样式很容易就能查到自己,但去青丘国以外的地方卖则没有这个风险。


    卖点救急的钱就行,温清海那傻小子没准还在给人刷盘子等自己去赎他呢。


    陈瑜动了动薄薄的嘴唇,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有些落寞地看着修桦离去的身影。等她离开以后,白狐帝坐在了床上,看着放在床沿的空碗,脸上的表情除了疲惫之外,又多了一丝丝的寂寞。


    自己已经有多久没像这样和人聊过天了?


    ——不,自己曾和人这样聊过天么?


    “想我了?”就在陈瑜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声音让陈瑜抬起了头,修桦抱着胳膊靠在了屏风旁,手中转着一个金手镯。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想了一下,反正你也住不了几天,还是等你走了我再走吧,不然容易让人怀疑。”修桦说着走到她身边坐下来,“况且等你走了之后,我还有二十两赏银能拿——总不能白在你这辛苦这么多天。”


    “我给你的东西虽然都是便宜货改的,但也能换百金,你还在乎这区区二十两赏银?!”


    “一码归一码,不拿白不拿。”修桦拿起了旁边桌上的水果咬了一口,反正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也不用再继续装下去。


    “你这人真够……无耻的。”陈瑜叹息一声,她对这个【侍女】的不要脸程度再次刷新了下限。


    “罗烟也这么说过,不过骂得要更轻一些,她说我这人没有底线。”说她无耻算什么?比这难听的她听得多了。而且说到底自己顶多一介村姑,若不是因为温清海,她大概还待在隐秀村呢。现在骂自己的可是皇帝,是原来的自己一辈子都看不到的人物,骂两句就骂两句吧。


    “罗烟?武锦皇?”


    “可不是,不过比起骂人,罗烟更喜欢直接动手。她这人嘴笨,但很能打。”


    “你怎么还惹到她了,她可是个不好相处的女人。”


    “说来话长,我偷她东西了。”


    “……你专门偷皇帝东西的么。”


    “谁知道你们是皇帝啊,那家伙出门……出宫找乐子,连用的化名都跟你一个习惯。”


    “她用的什么名字?”


    “也是倒过来念的,叫严洛,还化装成了男人。”


    “……还真有她的风格,你偷她什么了?她又不戴首饰的。”


    “蜃龙铠。”


    “你疯啦?!罗家的传家宝你也敢偷?!”


    “不是跟你说过,这事儿说来话长了么……”


    ……


    ——————————————————


    白狐历五年二月初五,艳阳高照。


    陈瑜一晚上睡得很安稳。


    她已经许多年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昨晚她和侍女【小华】聊到了戌时二刻才睡,虽然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她的真名——陈瑜知道,【温木华】肯定是个假名。


    就像她现在的名字【余晨】一样。


    她给自己讲了许多江湖上的事,虽然有一些也曾道听途说,但总不如遇到一个亲身经历过的人讲起来那般精彩。陈瑜为了青丘国牺牲了自己的一切,在宫里,她甚至连听故事的时间都没有。


    这一晚,陈瑜听说了【饕】与【餮】的纠缠,知道了爱情的美好;也听说了【失心散】和【断魂钉】,知道了江湖的险恶——


    这些是她在九尾宫中永远都无法听到的。


    陈瑜不可能像强悍的罗烟那样独自出来行走江湖,她在出门的时候,身边总是会跟着一些由大户人家的千金扮成的【侍女】,无论她想要什么,甚至只是一句漫不经心的话,都会有人帮她安排好一切。


    因为她身份尊贵。


    就算那些【侍女】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会因为自己【尊贵】的身份,纷纷前来巴结自己。


    这些陈瑜都懂,可她无能为力。只能在出门的时候,看看百姓们还需要什么——虽然自己可能【不会知道很多】,但她也想以自己的方式让子民们过得更好一些。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比以往任何一次出门都要特别。


    她的身边只有一位侍女,没有那些早已听厌的阿谀奉承,没有那些安排好了的行程和路线,她看着【小华】拿着一只手串和小贩讨价还价,看着她拿起一件件衣服让自己试了又试,看着她不知疲倦地挑选绣花鞋的颜色和样式,看着她抓起了一个小贼的手腕,将小贼手中的钱袋还给了被偷的人。


    陈瑜看到了很多,也听到了很多,这是她以前从未有过的体验。


    逛了整整一个上午,两人都有些累了。她们找了一家包子铺,叫了几个肉包子和两碗汤。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陈瑜咬了一口肉包子——油很大,还有点咸,比起宫里的东西差远了。


    但这是陈瑜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下午去哪玩?”修桦连筷子都不用,直接用手抓着吃,弄得她修长的手指上满是油花,“去南城?听说那边来了个戏班子,唱戏的还是个名角儿,要不要去看看?”


    “我们这样跑出来是不是不太好啊。”虽然玩得很开心,但陈瑜还是有些担心——她们是偷跑出来的,没让任何人跟着。


    身为一国之君,她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不守规矩的事。


    不过,很刺激,陈瑜甚至有些喜欢上这种感觉了。


    “有什么不好的,总憋在宫里和那些人中间,早晚会给你憋出毛病来。罗烟都知道没事出来逛逛,你们都是皇帝,她行,你为什么不行?”


    “可是……”


    “放心啦,我还是挺能打的,就算万一遇到什么事,保你安全逃走还是没问题的。”


    修桦说着捧起碗来喝了口汤,借着喝汤的功夫,她的眼睛悄悄瞟向了门外的大街。


    有人跟着她们,而且还是两拨人。


    第一拨人修桦认识,是太守邱长空的管家肖福和郡府的卫兵。这么大的人物偷偷跑出了郡府,邱长空让人跟着很正常,毕竟这位【余大小姐】要是出了什么事,不管邱长空知不知道陈瑜的身份,他都担待不起。


    另一拨人就是修桦带她偷跑出来的主要原因。


    昨晚她本来打算痛快地离开——钱到手了,她没有任何留下来的理由。可就在她走到院门口打算找借口出去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两个人小声的谈话。


    “人在里面么?”


    “在。”


    “【飞狐营】呢?”


    “驻扎在前门隔一条街的别院。”


    “有多少把握?”


    “九成,这里离后门比较近,绑了之后直接从后门走,你们做好接应。”


    听到这,修桦就知道这位【余大小姐】要倒霉了。她的行程和身份不知道什么时候泄露了出去,有些人打算对她下手。


    本来修桦不想管,无论怎么说,这都是青丘国的事,她和温清海好不容易才能行走在阳光之下,已经不打算再踏入【那边】的生活了。


    直到她最后听到了一个名字。


    “……修禅先生什么时候到?”


    “剑圣已经到了,【失心散】也已准备好,明晚就动手,万一【飞狐营】追上来,修先生就会出手拦截。”


    “万事俱备,兄弟。【百足钦原】的未来就看明晚了。”


    修桦在门后听得心惊肉跳。


    短短几句话,让她觉得这件事有些麻烦过头了——【失心散】怎么连这里也有?他们想对陈瑜做什么?那个【百足钦原】又是什么东西?


    最重要的是,她听到了自己叔父的名字。


    修禅。


    这并不是重名,因为他们说了【剑圣】。


    要是没有后面的几句,修桦才不会掺和进这种麻烦事里。能谋划绑架皇帝,这帮人的势力想必不会小;但这件事关系到了叔父和【失心散】——调查【失心散】是温清海的事。


    这个麻烦,一下子将自己最在乎的两个人卷了进去。


    她不得不去操这个心。


    此时修桦喝着汤,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外面的两拨人身上。她不确定肖福是不是有参与其中,根据她一上午的观察,两拨人最少也得二三十人,万一起了冲突她根本打不过,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甩掉这些人,然后想办法把陈瑜送回皇宫。


    最起码也得交到【飞狐营】手里。


    对于修桦的“四处玩玩”的提议,陈瑜没有反对。她在宫里憋得太久,哪怕即位之前也是每天都在学习和治国、权术有关的东西,从不曾见过外面的世界。


    ——仅仅是一天的话,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吧,陈瑜这样想着。


    吃过了午饭,修桦真的带她去看了戏。只不过她的目的可不止是看戏,戏班子是由一群流浪艺人组成的,他们走到哪就演到哪,没有固定的场所,唱戏的时候也是在外面搭的台子。


    老百姓最大的业余活动便是听戏,戏台子周围的人很多,人挤人人挨人摩肩擦踵。修桦带着陈瑜从一边挤了过去,一直来到了台下才停住。陈瑜仰头看着戏班子的各种角儿们穿着花花绿绿的服装,耍着各式各样的兵器,一时间竟忘了心中的紧张。她和周围的人一起鼓掌叫好,完全沉浸在了世俗的娱乐当中。


    戏班子唱得是边境的守城将军樊炯的故事,这位勇猛的将军在十三年前青丘国边境危难之际,带领一千守城军士面对着陀幕国的五万大军拼死相搏寸土不让,整整坚持了四个月。等到增援到来的时候,那一千守城的猛士最终只活下来了三十人。


    那场战役中,樊将军一战成名,被上一代皇帝陈卢册封为【铁血大将军】。几年前樊将军仙去之后,陈卢甚至用皇家的规格替他下的葬。


    无论是青丘国内外,樊将军都成为了一个传说。


    其实,当年和樊炯将军一起成为一个传奇的还有一个人。对于这个人,青丘国的史官并没有记载下来,只是在江湖间口口相传。此人并非军中之人,而是一位江湖志士。在陀幕国打过来的时候,百姓都被疏散到了后方,只有此人留了下来。


    她帮助樊炯抵抗着对面的大军,城墙之上杀敌无数,为城池的稳固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这个人便是夏红衣。


    彼时她只有二十岁,江湖上尚未有她的名号。正是那守城的四个月间,让世人知晓了这位如猛兽般强大的女人。她用一套独特的【兽爪】和自己的牙齿作为武器,凶猛的力量和敏捷的速度让陀幕国对她束手无策。


    【百兽之王】这个称号,也是那时候得到的。只不过除了【百兽之王】这个霸气无比的称呼,夏红衣还有另外一个凶名。


    强大的力量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消耗,而当时的粮草已经不多,根本供不上她。于是,夏红衣在陀幕国每次退兵之后,都会跳下城墙翻开城外的尸体,生饮人血生啖人肉,以此来补充自己的体力。


    当陀幕国的士兵发现这个吃着他们同袍的尸体之人的时候,无不心惊胆寒,甚至因此出现了逃兵。对面的将军花了许多天才稳下了军心。可即使如此,依旧有就算是死都不愿上前线的士兵。


    他们不怕战争,军人就是为了战争而存在的。


    他们怕的是那个吃人肉的怪物。


    自那以后,夏红衣就有了这两个称号,其中之一带着青丘国士兵们的尊敬与崇拜,称之为【百兽之王】;另一个称呼充满了陀幕国士兵的恐惧与敬畏,他们称她为【北域恶灵】。


    现在台子上有三位主角,一位是穿着正派鲜亮衣服的【樊炯】,一位是穿着反派灰暗衣服的陀幕国将军,第三位,则是一身兽皮,面目凶恶的【北域恶灵】。


    陈瑜的注意力完全被戏剧所吸引,根本没注意到身边的【侍女】的心思并没有在看戏中。


    修桦压低了身子,偷偷从人头的缝隙中看过去。果然,有两拨人正在人群中挤着,他们在找她们俩。还好陈瑜的个子矮,很容易隐藏起来,不必担心被发现。纷乱中,修桦看到了肖福,管家肖福对身边的一个人耳语了几句,那个人点了点头之后就离开了。


    肖福让人通知谁去了?太守邱长空?【飞狐营】?还是那些贼人?修桦晃了晃脑袋,不去想这件事——因为不管他让人去通知谁,她都不敢将陈瑜交过去。


    修桦不敢赌。


    在戏唱到一半的时候,修桦拉起了意犹未尽的陈瑜,趁乱离开了人群。陈瑜本来还打算看到结局,此时突然被拉走,心中难免有些不痛快。可就在这时,她看到了这位【侍女】严肃的表情。


    陈瑜立刻就知道,可能出事了。


    她一言不发地任由修桦拉着走,两人穿过了大街小巷。当她们来到郡守府附近的时候,修桦却不敢走了。


    前方的路上,有着一些带刀的士兵。


    修桦立刻拉着陈瑜换了条路。可她们连续换了所有的路,在通向郡府的方向上,总是有士兵等在那里。


    此时天色已经渐晚,估摸着应该过了酉时。就在她打算先带着陈瑜找个地方落脚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声高喊:“站住!”


    “嘁!”修桦哼了一声,拉着陈瑜朝另一条路跑去。


    修桦的体力还不错,但陈瑜却快要不行了。她被拉着跑了一个多时辰,本来身子骨就很虚弱,此时已经连气儿都快喘不上来了。


    眼见着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那群人肯定在城里的各部分都设了关卡,以陈瑜的体力早晚会被抓住。修桦左右看了看,拉着她逃进了一家茶楼。她走到柜台前,扔下了一个金镯子对掌柜的说道:“笔墨纸砚!”


    掌柜的立刻就给她拿来了。


    纸和墨才几个钱?这可是足有三两的金镯子,足够他换一车的纸!


    修桦没有看咬着金镯子、一脸贪婪的茶楼掌柜,她拿起了笔蘸了墨,在纸上写了几句话之后,将那张纸折好放在了陈瑜的怀里:“等下我给你找地方躲起来,等周围没人的时候,你不要去皇宫,通往皇宫的路上肯定也有人等着……”


    “他们是什么人?”


    “你只需要知道他们很危险就对了。”修桦拉着她来到了旁边的一个小巷子,左右看了看之后,脱下了陈瑜的外套,将身材娇小的陈瑜放在了一个大菜筐里:“在这里待着别动,我给你制造机会。等没人的时候你直接出城,去西南方的岚山郡西丘县县城找我夫君温清海,让他回来救我!”


    修桦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包裹和一个装着早上才换来的一些散碎银子的荷包塞进了她的怀里:“拿着这个路上花,找到温清海之后把这个包裹给他,他会知道该怎么用!”


    “等等!”陈瑜看着将自己的外套套在一个木架子上,准备将其背起来逃走的【侍女】,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有话快说,时间不多了。”


    “你叫什么?!”陈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信任这个女人。


    大概是从昨晚她回到房间之后开始的吧。


    无论如何,陈瑜肯定她没有任何伤害自己的意思。至少,自己也要知道她的名字。


    【侍女】微微一笑,一把扯下了自己的人皮面具,绝世的容颜顿时显露出来。修桦将另一个筐扣在了陈瑜的头上,看着筐里满身菜叶的白狐帝,轻轻敲了敲菜筐的边缘。


    “修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