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柳暗花明

作品:《书说江湖半尺寒

    温清海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熟悉的床帘。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当他想撑着床沿坐起来的时候,手上传来的钻心的疼痛让他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靠着手肘坐起来,温清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十根手指捆得像萝卜一样,里面甚至还夹着木片,连弯都弯不了。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和皇帝打过一架,输了,自己的手指就是那时候断的。


    ——好像还就是在这间屋子里。他环视了一圈周围,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勉强转了个身,温清海扶着雕饰精美的梨木横楣慢慢站了起来,可刚走了一步他就摔倒在了地上。


    温清海躺在那里疼了好久。


    右腿还好点,左腿的小腿骨接口估计是完全裂开了,他叹了口气,索性仰面躺在了地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修桦逃走了吧?


    她应该安全了吧?


    自己欠她的……应该还清了吧?


    少年躺在地上,回忆着过往的一幕幕,那些如走马灯般的画面一张一张从他的脑海中闪过。


    最终,画面定格在了一间破旧的茅草房中。


    草房分左中右三间,左边是寝室,右边是厨房,中间是一个窄窄的空间。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房梁挂着几条红布,正对大门的墙壁上贴着一张红底黑字、写着大大的【囍】字的纸。


    纸前坐着自己的师父修禅,他面前是一对面对面站着的新人。两位新人穿着大红的衣袍,胸口挂着红纸折的大红花朵。


    “夫妻对拜。”


    在师父向来沉稳的声音中,二人慢慢拜了下去。


    当两人的头低下去的时候,温清海看到了师父那张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温清海也笑了。


    这大概是他这短短的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了吧。


    “哎哎哎温公子!”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温清海睁开眼睛,看到一位侍女打扮模样的女子正蹲在他的身边,急切地呼唤着他:“您怎么下来了!”


    “你……哪位?”


    “哎呀我是哪位不重要,你先起来……”侍女费力将他扶到了床上,又仔细地替他盖好了被子,她才长出一口气,微微施礼道:“奴婢是陛下的贴身侍女,名叫小翠,受陛下所命,伺候温公子的。温公子您有什么需要的,吩咐奴婢就可以了。”


    “罗烟到底在想什么……”温清海皱了皱眉,伺候自己?他可是刚刚才犯下了诛九族的大罪,“今天初几了?”


    “回公子,今天是冬月十二。”


    “冬月十二?!”温清海大吃一惊,“我睡了多久了?!罗烟呢?!”


    “哎哎哎温公子您躺着别动!赵郎中刚刚才给你上了药!”小翠见他还要起来,赶紧将他按回了床上,“陛下正在和温夫人商量事呢,您躺了五天了,赵郎中说您现在不能乱动!要等宫里的御医来了之后才行!”


    “温夫人?哪个温夫人?”


    “哪个?!”这下换小翠吃了一惊,她左右打量了一下这个十八岁的少年,“……您……还有别的家室?”


    侍女小翠心说你小子可以啊,年纪轻轻就娶到了四美之一不说,竟然还敢续娶别的女人?


    他就不怕天下的男人拿着刀来砍他么?!


    不过仔细端详一下,这位温公子属实英俊——偏向中性的容貌,尖削的下颌,飘逸的青丝,若是手中再拿着一把折扇,身穿一袭白衣的话,肯定是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最吸引人的是他的眼睛。那一对深邃的眸子中,竟带着许多与之年龄不相衬的沧桑。


    怪不得温夫人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温清海瞪着那对备受好评的双眼,用仿佛要刺穿了小翠一样的目光瞪着她,薄薄的嘴唇哆嗦了几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了一句话来。


    “你说修桦和罗烟在一起?!!”


    “是啊,她们就在隔壁,您等着,小翠替您去知会一声。”


    看着蹦蹦跳跳跑走的小翠,温清海只觉得三叉神经都疼。他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的计划。


    他发现了罗烟的身份,独自跟着她,通过慢慢的接触让她放下警戒,然后暗中跟着自己的修桦找机会下手偷走蜃龙铠,自己还清了欠她的债,最后自己因为同谋盗窃皇家物品被杀头,或者被罗烟当场格杀——


    他还了债,然后求得一死,完美。


    ——本该是这样的!!到底是哪里出纰漏了!!


    温清海想抓一抓头发,可现在他的手指实在是做不到。突然,他感觉嗓口一甜,顿时猛烈地咳嗽起来。他咳了好一阵才停下,温清海用手背抹了抹嘴角,擦掉了咳出来的丝丝血迹。


    他的右肺被罗烟重创,刚刚急火攻心,咳得用力了一些,立刻就吐了血。


    就在这时,门开了。


    罗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修桦。见到她俩,温清海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装死了。


    一个想弄死自己,另一个差点儿就弄死了自己,现在她俩碰一块儿,自己还有好日子?


    “别装了,门外就听你咳得跟瘘了似的。”罗烟坐在凳子上,修桦就站在她的身边,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吾皇……”“行了行了,别来这套,拿龙脊砸朕的时候也没见你手软。”罗烟从来都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她挥了挥手示意小翠出去,自己拿起了茶碗喝了一口茶,“朕直说了,朕要你帮个忙。”


    “陛下您说。”温清海还能说什么?他还敢说什么?


    他不怕死,一刀下来一了百了,还能怎么着?


    他怕的是惹怒了罗烟,再给自己来个凌迟什么的。一想到那手指长的小刀片在自己身上一刀一刀的割,温清海就打了个哆嗦。


    “朕要你帮朕治水。”


    “草民遵……陛下你说什么?”


    “朕要你帮朕治水。”罗烟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我不会啊!!”温清海顿时哀嚎了出来——他哪儿会干这事啊!不用想,肯定是修桦这该死的女人干的!


    “原来你不会治水啊。”罗烟的表情没什么波动,她放下了茶杯,掰着手指头慢慢数了起来:“直呼朕的名讳,算大不敬吧,朕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打一顿板子算了;拿着龙脊对朕兵刃相向,算谋反吧,车裂;欺骗朕的感情,算欺君吧,砍头;偷朕的东西,算盗窃吧,朕真的不是小心眼,又不是宫里偷的,打板子;按照蜃楼律法,数罪并罚,应该判个什么来着……”


    “陛下,应该判凌迟,上面没有罪了。”修桦在一边好心地提醒了一声。


    “那就凌迟。”罗烟站起来拍了拍衣服的前摆,“看在你跟朕交情的份儿上,朕亲自执刑了,小翠!去街口修脚的老刘家帮朕借一把修脚刀来!”


    “陛下,我会。”温清海满脸正气地说。现在他更加肯定是修桦干的了,只有她了解自己最怕的是什么,“柳江泛滥,为民自当为君分忧,区区水患不足挂齿,给草民五年的时间,草民定将柳江治理得服服帖帖。”


    “多久?”罗烟掏了掏耳朵。


    “五……四年。”温清海吞了口口水。


    “小翠!!”


    “……三年?”温清海手都抖了。


    “老刘在家没?!”


    “两年?!”温清海声音都抖了。


    “快点走几步!朕割完今天的刀数还有事要做!”


    “一年!!不能再少了!!”温清海咬了咬牙,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


    “欠收拾,早这么说多好。”罗烟坏笑了一下,和修桦对视了一眼,“一年之后若水患之事平息,你算计朕的事就既往不咎。若治不了……温清海,三千六百刀,你自己看着办!”


    罗烟出去了,温清海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三千六百刀?少年哼了一声,心说您这是拿我做馅儿呢。


    “我帮你免了死罪,怎么样?还不快谢谢桦姐姐?~”修桦坐在了床边,轻轻拍了拍温清海的侧脸。


    刚刚摸上去,修桦就是一阵心疼——他已经瘦得皮包骨了。


    “你还回来干什么?”温清海没有看修桦,他现在不想见到她。


    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不再和她有任何瓜葛,他怕自己会舍不得。


    “我可舍不得,你这么好用,我怎么舍得放你走?~”温清海冰冷的态度让修桦的心颤抖了一下,不过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温清海,你是我的狗,这辈子都是!就算是你想死,也得我修桦点头同意!”


    “治水对你有什么好处么?”温清海没有在意她的恶言恶语,他已经习惯了。


    “当然有!”修桦起身背对着他,背着手踱了几步,“陛下说,治好了水,赏我十万黄金!”


    “那我呢?”


    “折算成了你的命,已经预付给你了。”修桦笑着转身,背着手弯着腰将脸凑到了他面前:“是我向陛下推荐的你。所以,为了我的钱,你得好好干,明白了么?”


    说完,修桦转身就走了。温清海无力地靠在床楣上,跟个怨妇似的叹了口气。


    得,干吧,还能怎么着呢?


    修桦出了门,一路走向了自己的房间。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开心地笑着,看得二楼守卫的黑甲骑兵莫名其妙。


    他活着,真的还活着。


    跟着罗烟回来的时候,她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怀疑,修桦知道温清海的身体状况,也知道罗烟有多强大,那是自己叔父都无法战胜的存在。那天晚上,哪怕是罗烟失手,都足以打死温清海。


    来到这家客栈的四天里,她有几次都想来偷偷看看他,却因为黑甲骑兵十二时辰不间断的看守,让她没有任何的机会——罗烟吩咐过,除了大夫赵郎中和小翠之外,在温清海醒来之前,不准任何人进那间屋子。


    所以直到今天,她才看见了自己的夫君。他还是那么活蹦乱跳,还是那么毫无原则。


    刚刚二人独处的时候,修桦有好几次都想脱口而出,问问他两个人还能不能回到之前那样的生活。可每次话到嘴边都被她咽了回去——她怕了,哪怕是欺骗与谎言,她也不想听到她不愿意听到的话。


    就这样吧,她无所谓的。就算他不再爱自己了,那至少要让他恨自己。毫无瓜葛?各奔东西?不可能的。


    想着,修桦的眼前浮现了二人拜堂时的情景。就在那一天之前,他曾拉着自己的手说,他会保护自己一生的。


    温清海,你这辈子都别想甩掉我!我要让你一辈子都只想着一个女人!那就是我修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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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医的手段属实高明,至少在替温清海接骨的时候,他没有嚎得像杀猪一样。他身上的重伤部位除了左腿,还有他的右肋,罗烟那一拳太重了,直接打断了三根肋骨,震到了他右边的肺叶。


    躺床上养了三天,温清海就下了床,用还没好利索的双手拄着拐,独自出了客栈。


    没人怕他跑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别说跑,连走路都走不快。他出门是要去河边看看——罗烟只给他一年的时间,一年就想治好这条暴脾气的大江?说实话,他自己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虽然自己去看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总比在客栈里空想要强。


    临江郡之所以叫临江郡,就是因为它紧挨着柳江。这条喜怒无常的大江就在东城门外不远处,大江泛滥,临江郡城是第一个遭殃的。来到了宽广平静大江旁边的一个小土丘上,温清海默默地站着,他望着稍微变得窄了一些的江面,心中一点头绪都没有。


    因为长久的砂石积淤,柳江的水平面已经高出了两边的地面不少,虽然江岸有许多树木,但这些树木是稳固不了江岸的,数量太少了,重新再栽根本就来不及——万一明年再多雨,那些没长好的小树就会立刻被冲走。


    筑堤呢?


    也不行。


    每年从介天山脉流下来的水不知道有多少,光靠河堤不仅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还会加剧问题——河堤无非是泥巴、石头垒起来的,决堤的地方多处于柳江和其支流拒马河的拐角处,水流很急。经过流水快速的冲刷,这些东西最终都会落入江中,反而还会让河面变得更高。


    不知不觉,他在这里站了整整一个上午,什么主意都没有,反而把自己冻得够呛。不得已,他只能返回了客栈。


    说到客栈,掌柜的已经换人了。罗烟买下了这里作为自己的行宫——她当然不会在这里常住,最多到腊月十五就得往回返。大年初一那天,她还要参加祭祖的仪式。


    这种大型仪式的准备工作可是很麻烦的,她必须要在场。


    回到客栈的温清海把自己关在屋里,就连吃饭都面对着地图,有时就算罗烟和修桦来找他,他都不会察觉。


    就这样,每天上午他都会去河边看看,下午的时候就研究地图,一直过了十天,他也没有任何进展。


    这太难了,要不然还是让罗烟剐了自己吧,温清海绝望地想。


    第十一天上午,冬月二十六,马上就要进腊月了,河面也降低了不少,两岸已经开始有人活动。他们有的在抓鱼,有的在掏河沙回去修补被冲垮的房子。虽然明年可能还会被冲垮,但这是他们祖辈生活的地方,大多数人都不会轻易离去。


    温清海还是站在那座土丘上,这里是柳江的大拐点。蜃楼国山地偏多,整体地势较高,东方则是大海,西边是高原,南北则是高耸的山脉。柳江从介天山脉流下,一路向南都很平缓,一直来到地势相对偏低的临江郡上游差不多一百里的地方,这里有个很高的落差,是水流最急的地方。再往下到了临江郡城,大江转了一个急弯流向了东方,最终顺着地势的走低,流入东方的大海。


    十几丈高的落差外加如此急的水流冲刷着河道转弯,让处于柳江西侧的临江郡城变成了最开始受灾的区域。只要流量过大,大水就会冲出弯道,淹没处于江西一侧的临江郡的大部分地方。这些地方绝大多数都是农田,是以山地地形为主的蜃楼国为数不多的平坦地带之一。


    另一处泛滥地点拒马河也差不多是这样,这是十天来温清海唯一的收获——调查柳江和拒马河泛滥最多的地点和原因。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温清海一筹莫展地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御医说虽然他恢复得很好,但也不能长久站立,不然会导致血液流通不畅影响伤势。


    就在他刚刚坐下的时候,温清海注意到了脚下的东西——水面下降了许多,河床比较平缓的地方也露了出来。他看到那里有一个用鹅卵石垒起的一个圆形的圈,圈里面的泥沙被掏了出去,形成了一个深度大约一尺的小水坑。小水坑有一个开口,开口朝向上游,和江水连通在了一起。


    这很明显是人工的。


    就在他猜想这是做什么的时候,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走了过来,他的腰间拴着一个竹篓,穿着斗笠和蓑衣,颤颤巍巍地从比较平缓的地方下到了河床。等来到那个奇怪的坑旁边,老头拿出了一个小网兜,伸进坑里面不知道捞着什么。


    老头捞了半天也没见他捞上什么来,温清海看得好奇,朝着老头问了一句:“老爷子,捞什么呢?”


    “鱼。”老爷子上了年纪不太爱说话,只是简单地回应了一个字。


    “……这里面能捞上鱼来?”


    “能。”


    温清海心说这老头估计是傻了,挖个坑就等鱼往里跳?你当鱼和你一样傻啊。


    可下一刻,温清海就发现傻的那个其实是自己。只见一条大约半尺长的江鲫突然跳了起来,在半空中扭动了几下之后,准确地落入了坑里。


    温清海都看傻眼了。


    “这……这怎么做到的?!”


    老头抬头看了他一眼,眯着眼睛说道:“你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问这个干嘛。”


    “好奇。”温清海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他蹲在了坑边,想看看鱼是怎么自己跳进来的。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另一条鱼蹦了进来,和刚刚那条鱼一样,也是掉进了坑里面。


    见他好像很感兴趣,老头摸着胡子笑了笑,“怎么,小哥儿,想吃鱼了?”


    “不,我就是想知道怎么做到的。”温清海摇了摇头,“老爷子,教教我呗?”


    “你这不愁吃不愁穿的,学它干嘛。”老头笑着摇了摇头,“我这把老骨头划不动船了,只能用这种方法抓两条鱼去卖,卖不出去就留自己吃……”


    “你教我,我把你的鱼都买了。”温清海打断了老头的话,掏出了一两银子扔给了他。


    总是想治水的事,温清海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成浆糊了。难得碰见个有意思的事,他打算将治水的事忘一忘。


    再想下去,自己就真傻了。


    见了钱,老头立刻给他讲起了原理。温清海很认真地听着,其实很简单,在水坑的上游方向比较浅的地方,老头还在水下垒了一排石头,石头是斜着垒的,整体和河岸成一个漏斗形,为的就是把鱼聚到这边来。等鱼进了【漏斗】,很少会有鱼逆着水流再游回去,绝大多数的鱼都会顺着水流游到漏斗越来越细的地方。


    漏斗的末端就连着这个水坑。这个水坑其实是两头通的,进口的地方有个高度,水从上面流过注入到水坑里,水坑的后面还有一条窄道通向下游的方向,窄小的通道让水流变得相对急了一些。鱼看不见前方,游到这里很容易撞到垒起来的石头,石头并非是垂直的,而是和底面有一个坡度。鱼撞到这个坡就会因为疼痛和挣扎,顺势弹起落入到水坑中。


    后面那个窄小的通道一来是让水流变得急一些方便让鱼进来,二来能够放走一些小鱼——鱼太小了肉少,卖也卖不出去,抓住还不如放了。


    “抓得多少完全看老天爷赏不赏我了,运气好一天五六条,运气不好一条都没有。”老爷子最后来了个总结,却发现眼前的少年已经不再听了,而是在一边挖起了水道。


    “……真是奇怪的家伙。”老头将两条鱼装进竹篓放在他的身边,掂着手里的银子摇着头离开了。


    老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河岸两边有许多这样抓鱼的,唯独让自己赚到了这笔钱。


    温清海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他找到了方向。


    治理柳江的方向。


    太阳慢慢地落下山坡,温清海完全忘记了时间,他坐在一块大青石上,两只脚踩在自己挖出的沟里,水面已经没过了他的脚背。他不停地往沟里面放着小一点的石头,有时候觉得多了再拿出来一些。整整一个下午,他的脚边多出了好几条这样的水沟。两只手被冻得通红,不过他似乎忘了自己的手指才刚刚接好,只是一个劲地重复着放石头挖石头的动作。


    直到一个声音将他唤醒。


    见温清海长时间不回来,罗烟和修桦借着散步的理由来找他——实际上罗烟也憋坏了,这里不是皇宫,没有花园,没有侍女,什么玩的都没有,只有一群面色呆板死气沉沉的黑甲骑兵;修桦跟出来是因为有些担心他,她懂得些医术,知道温清海的伤有多严重,就算他恢复力再好,也不能在外面待这么长时间。


    当二人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正在河边垒着石头。


    “温清海!”罗烟叫了一声,少年回过头看到了两位美人,这才察觉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了,“想不到你还有心情玩?”


    “我找到方法了。”温清海扶着膝盖,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


    “什么方法?”


    “治理柳江的……”话未说完,刚刚直起腿来的温清海双膝一软,一下子跪在了水沟中。紧接着整个人失去了平衡,直直地倒在了面前的水里。


    二女吓了一跳,赶紧跳下去将他扶了起来,这才看到他又红又肿的手指和毫无力气的双腿。


    “你疯了?!怎么泡在水里面?!”修桦大吃一惊,不知道他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我……我……”刚刚坐着的时候还好,这猛然一站起来,温清海觉得自己的话都要说不出来了,这时,他才感到一阵寒冷从四肢蔓延到了身体,膝盖以下的地方已经感觉不到了。


    看见他的样子,罗烟皱了皱眉,看了看岸上随驾的两名黑甲铁骑:“卫岭,卫工,下来搭把手。”


    黑甲铁骑各部各司其职,其中一支以【卫】字开头,是罗烟的贴身侍卫。二人听到命令立刻跳了下来,将温清海背在身上回到了客栈。


    温清海在卫岭的身上就睡着了,他睡得十分踏实。


    因为他找到了治理柳江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