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蜃龙铠

作品:《书说江湖半尺寒

    临江郡城,百川客栈。


    在蜃楼国九郡中,临江郡排名第三,无论是人口数量还是税收都远远超过剩下的六个。以往郡城的街道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如今却尽是萧条。


    临江郡下属六个县城中,有五个都被洪水冲刷过,甚至包括临江郡的郡城。这三年里许多人背井离乡去往他郡,曾经繁华的地方已经萧条如斯。


    这座百川客栈之所以没关门,多亏了旁边官道上的驿站。若不是经常有信使往来,这里也撑不到今天。


    温清海是昨天住进来的。


    在成功接触到严洛没多久,修桦就让人送来了信,这封信是温清海事先就准备好的,为的就是给自己造成一个不得不独自行动的事实。上面写着她和梅樱桥突然有急事要回一趟老家,买好的窝头和白米已经托人送了过来,让温清海化装成的【温柔】去蜃龙城等她们。


    如此,身为大哥的严洛就不能放着不管,二人也就顺理成章地一路向北同行。


    严洛也属实有个大哥的样子,当即答应了下来,他让李三他们留下些人舍粥,其余的人带着马队继续往北赶路。一路上,温清海一直装作柔弱的样子,其实他的骨头已经长得差不多了,完全可以正常走路,但为了让严洛认为自己手脚不便,她还一直拄着那对拐杖。


    昨天休息了一晚,今天一大早,严洛就和他打了声招呼出门了,他要出门去谈笔生意。临走时,他还特别交待李三好好照顾这个刚认没多久的【妹妹】。


    严洛这三个月待马帮的人不薄,而且为人很好说话,无论于公于私,李三都表示自己义不容辞,让他放心出去办事。


    事实也确是如此,李三亲自安排了人守在了温清海的房间外,不管有什么事,只要里面叫一声,他立刻就会去办。


    “三哥!”温清海清了清嗓子,朝门外喊了一声。不消片刻,李三的声音立刻从门外传了过来:“小姑奶奶,三儿在呢,您有吩咐?”


    “叫茶壶上来一下!没水了!”


    “得嘞!您稍等!”


    李三屁颠屁颠地下楼喊来了茶壶——就是平时客栈中负责给人续水的小厮。小厮上了二楼,用力敲了敲壶盖——这是规矩,在给客人续水的时候不准吆喝,只能用这种方法提醒屋里的人。在得到允许之后,小厮轻轻推开了门进了客房,门后有一扇屏风,进门之后必须绕过屏风才能到里面。


    小厮来到桌边,打开了桌上小壶的壶盖向里面续茶,他倒得很慢,因为他知道,客房里的人有话要说。


    “怎么样?”温清海小声地问道。


    “没机会。”小厮摇了摇头。


    “废物。”温清海骂了一句。


    “都是人,他太谨慎,下不去手。”


    “今晚我给你创造机会,找到了就走,不准停。”


    “你呢。”


    “我逃不掉。”温清海摇了摇头,“记住,你只有三招的时间去拿。”


    “他到底是谁?箱子里是什么?”


    “晚上你就知道了,等下出去给我买套长衣回来,要男人穿的。”温清海说完便不再说话,小厮也没再问什么,倒完茶就离开了。


    这个小厮就是修桦,她早早等在了这里,杀掉了原来的茶壶小厮,自己易容成了他的模样——这些都是温清海的安排。


    昨天晚上二人就已经接触过,温清海看到严洛的车上放着一个沉重的箱子,箱子长宽皆是三尺,高二尺,里面的东西十分沉重,要两个马夫一左一右提着箱环上楼。他问过严洛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对方也只是笑笑说里面是一些私人物品不值一提。


    为此,温清海特别提醒修桦,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拿走箱子里的东西,但不知为何,他却一直都没说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他知道,但现在不能说,不然以修桦的脾气,肯定会坏事。


    早上修桦已经以送早茶为借口进去过了一次,那个箱子被放在了床底,她看到了,但完全没有机会下手。不过她也知道了这个箱子里的东西对严洛肯定很重要,因为她注意到,无论他怎么行动,都不会离开那个箱子十步以外。


    就连今早出门,也是将箱子背在身上走的。


    她不知道温清海为什么要让她注意这个箱子,但以她对他的了解,她知道这一定有他的理由。


    看着伪装成小厮的修桦离开,温清海拿起了小壶给自己倒了碗茶,那是茉莉花,是第一泡没洗过的茶,入口又苦又涩,却又香气扑鼻。


    放下茶碗,温清海走到了床边,轻轻抚摸着藏在被子下面用布包裹住的铁杖【龙脊】——这是昨晚修桦送来的,也是他计划的一环。


    良久,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幽幽地叹了口气,心想今晚大概就是自己的末路吧。修桦,我温清海欠你的,今天一并都还给你,从今往后无论结果如何,你我都将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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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的夜晚来得很早,申时刚过,夜幕就笼罩了临江郡城。


    严洛从外面谈生意回来,他看上去有些疲倦,刚走上客栈的二楼,就看到一排客房门外的走廊上,【少女】正抱着拐杖和一件长衣外套,正看着空旷萧条的街道发愣。寒冷的晚风吹起了【她】的长发,一双明眸不知为何,竟透露出些许的忧愁。


    “哥,你回来了。”【温柔】听见了他上楼的脚步声,眼中的忧愁也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她】撑着栏杆站起来,将手中的长衣递了过去,“我让人去买的,你天天穿着单衣,别冻坏了。”


    “谢谢。”严洛接过了长衣,心中顿时有些温暖。


    已经多少年没有人像这样挂念过自己了?


    严洛很有钱,比想象中的要富有得多,可在他的身边,却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不曾有过。


    他不可以有,就算再孤独,也不可以把自己软弱的一面暴露在人前。


    手中的这件长衣,大概是他收到的第一个礼物吧。严洛轻轻摸着并不怎么好的布料,嘴角轻轻勾起了一个弧度。


    这件长衣,可抵他一世的风霜。


    “进屋吧,外面冷。”【温柔】拢了拢额角的青丝,拄着拐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我让人熬了汤炒了菜,想着差不多这个时辰你也该回来了,我们一起吃吧。”


    “好。”严洛点了点头,扶着【她】进了客房。


    桌上的菜不算丰盛,现在的临江郡想搞到一些好东西太难了,不过有人陪在身边,严洛感觉这顿粗茶淡饭比他吃过的山珍海味还要美味。


    吃过了饭,二人在院子里散着步。这场雪从昨天下到现在,越下越大,已经在外面积了厚厚的一层。常言道【瑞雪兆丰年】,可对临江郡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雪下得越大,来年融化的时候土地中的水分就越饱和,等到春天一暖,介天山脉的雪一化,大量的水冲到下游,土地没办法再消化掉那些水,最终又会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水能载人远航,也能兴风作浪,当生命之源化成了灾难,无人能够抵挡。


    “哥,你说……这水患什么时候能治好?”


    “……不知道。”


    “陛下不管么?”


    “陛下要做的事很多,也许还没想到办法。”


    “那些百姓们好可怜。”


    “有些事无可奈何。”


    “哥。”


    “嗯?”


    “你要是皇帝,会去帮他们么?”


    “……会。”


    “哥,你肯定会是个明君。”


    “不许胡说八道……”


    “哥。”


    “嗯?”


    “我冷了。”


    “那回去吧。”


    平平常常的聊天,没有李三的谄媚,没有店小二的卑微,没有灾民的畏惧,没有江下县县长江洪的官腔。严洛第一次觉得和人聊天是如此轻松的事,没有任何杂念,只有平平常常的问候和问答。尽管毫无建树,却让人觉得安心。


    若自己有个妹妹的话,一定不会像她这样乖巧懂事吧,毕竟自己待的地方,不允许那样的少女存在。


    温清海的房间离楼梯口比较近,他先进了客房,从桌上拿起了一个茶碗,在听到隔壁房间的门关上的时候,他再次推门出去,站在了严洛客房的门口,闭着眼睛静静地等着。


    直到他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就算是和自己散步的时候,他依旧背着那个箱子,直至现在才放下来。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温清海随手将茶碗扔到了楼下。楼下就是客栈的正门,那里的积雪店小二刚刚才扫过。


    当茶碗摔碎的声音传来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轻轻敲响了房门。


    “谁?”严洛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打开门,发现门口站着【温柔】,“怎么了?还有事么?”


    “刚刚我忘记了,有样东西想让哥看看。”【她】笑得有些苦涩,“抱歉,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那明天再看也行……”


    “没事,就现在吧。”【温柔】的笑容让他难以拒绝,他跟着【她】来到了隔壁,严洛看了看周围:“你想让我看什么?”


    “白天的时候,我在床下发现了这个,不知道哥你认不认识。”【温柔】走到床边掀起了被子,将被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漆黑铁杖亮了出来。


    “这……这是……”在看到这把奇异兵器的那一刻,严洛顿时呆住了。


    他认得这把铁杖。


    这是【南疆剑圣】的独门兵器,闻名天下的【龙脊】。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的?!这把铁杖是……”话刚说一半,严洛就发现了不对劲:“小柔,你的拐杖呢?!”


    温清海没有回答,他默默地拿起了龙脊的杖柄将它拖下了床,沉重的杖尖砸在地板上发出了沉重的回音。他抬起另一只手解开了自己的发饰,及腰的长发一下子散落下来。


    这一刻,他的目光不再是单纯少女的样子,却满是决然。温清海侧过身看着严洛,薄薄的嘴唇轻轻碰了碰,说出了让严洛终生难忘的一句话。


    “草民温清海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他用力踢起了杖尖,同时手肘前递,靠着兵器的重量将龙脊刺了出去。那六棱形的杖尖所向,正是严洛的心口。


    不,他不是严洛,或者说,她不是。


    她根本不是什么皮货商人,而是堂堂蜃楼国的武锦皇,同时也是【四美】中【落雁】的罗烟。


    天下无敌的罗烟。


    当温清海发现她身份的时候,感觉真是连天都帮他。他不知道罗烟为什么会从宫里出来,许是为了水患,许是为了私访,不过那不重要了,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答案。


    罗烟怔怔地愣在原地,突然的变故让她的思考凝固住了。直到杖尖入了三步以内,她才想起来躲闪——将将避过了龙脊的一刺,只见温清海换手转身,抬起腿来踢向了铁杖,铁杖立刻变向,再次朝她横扫过去。


    罗烟此时已经完全清醒,她这才反应过来,根本就没有什么【温柔】,他是刺客,看准了自己独自一人的时间,想要对自己动手。


    哦,不是【想要】,是已经动手了。


    整理好心境的罗烟哼了一声,再次闪身而过。她曾和修禅交过手,知道这把奇异兵器的威力。若是修禅在此她也许会畏惧一下,可惜,他并不是修禅。


    二人的实力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躲开了第二式,罗烟转身抄起了铜镜,一边后退一边用桌布将铜镜缠在了左手上。对付这把龙脊,她根本不需要拿着护身大盾,只要一面铜镜就足够了。


    当铁杖第三次刺过来的时候,罗烟已经不需要躲闪了。她抬起了左手迎向了龙脊,就在杖尖和铜镜接触的一刹那,罗烟翻转手腕,让铜镜和杖尖产生了一个角度,随后顺着这个角度,轻易地推开了沉重的铁杖。


    温清海吃了一惊,现有的任何兵器都无法和龙脊正面抗衡,和别的兵器不同,无论什么兵器,都是手臂的延伸,其核心力量和重心全都在使用者的腰腿上。但龙脊不同,它的重心在人和兵器之间,换句话说,并不是他在使用龙脊,而是龙脊和他在互相使用着对方。


    人被兵器所控制,这已经完完全全是武术界的邪道了,但这也正是龙脊的可怕之处。兵器的重量配合上与之配套的武艺【游龙鞭】,可以让对方产生同时面对两个人的错觉。


    比枪更险,比剑更长,比锤更重,比拳更快,再加上灵动的身法,这便是【游龙鞭】的核心,修禅傲视群雄的资本。


    事实也确是如此,当杖尖被偏转开的那一刻,温清海立刻欺身而上,他不光是用双腿发力,握着龙脊的手也跟着一扯,借着拉扯龙脊的力量,让他的速度比常人快一些。就是这快的一些,让他成功接近了罗烟身前前。他抬腿踩在了她的一只脚的后面封住了她的退路,左手高抬用手肘顶向了她的肚子。


    罗烟并没有后退,反而和他硬碰硬,皇室罗家的家传武艺是纯粹的刚拳,从来都是正面和敌人对抗,强大的力量、凶悍的身体素质和刚猛的速度就是这套武艺的核心。再配上大盾和重武器,可以在短时间内将对手迅速压垮。


    温清海一肘顶在了罗烟的小腹上,只感觉从肩膀的旧伤处传来一阵钻心地疼痛——这一下让他感觉好像直接顶在了墙上。他的眼角扫到了罗烟强压下来的右拳,立刻借着刚刚打击的力量后撤,他快速地转了个身,刚刚右手将龙脊向后拉,此时刚好转过了半圈,在借着龙脊的重量转身的同时,将龙脊再次横扫了过去。


    虽然这人的武艺不如修禅,但罗烟也不敢和龙脊硬碰硬,她低头闪过了这一扫,同时伸出了左拳打向了他的右肋。按照【游龙鞭】的习惯,下一步应该是撤回龙脊,借着重量躲过自己的拳头,再用扫腿进攻自己的下盘,到时自己只需要抬起腿踢一下龙脊,就会让他失去平衡。


    修禅不会失去平衡,但这个人会,因为他的功夫还不到家。


    可就在罗烟连再下一步都想好的时候,她的左拳却毫无偏差地打中了他的身体。


    猛烈的冲击让温清海瞬间飞出了五步远,龙脊也脱手而出——并不是他不想躲开,而是已经无法躲开了。他肩膀和小腿的骨头刚刚长好,根本承受不了龙脊的重量。就和他想的一样,三招,自己只能撑三招。


    三招过后,他的骨头就会重新裂开,再也没办法战斗。所以他才会让修桦在三招之内解决所有的事。


    现在,三招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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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的决斗尚未开始之时,一个提着茶壶的小厮从门口经过。门内有着屏风,就算门开着,也看不到外面经过的人。


    茶碗从二楼掉下来就是信号,小厮到门外看了看,立刻和正在算账的掌柜说上楼问问是怎么回事,掌柜不疑有他便同意了。不过掌柜的没有留意,当他小厮出门的时候,解开了拴着一匹马的缰绳,然后用藏在袖中的锥子用力刺了一下马的后臀。


    马匹吃痛,叫了一声就远远地跑了出去——锥子刺得很深,这一下应该会跑得很远吧。厚厚的积雪掩盖了马蹄的声音,掌柜的并没有在意这声马嘶,自从柳江泛滥以来,客栈已经数次濒临破产,他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


    上了二楼,修桦立刻脱掉了累赘的杂服,撕掉了脸上难受的人皮面具,将这些顺手团在一起扔到了楼下,她的里面穿着一袭白色的劲装——原本她准备的是黑色的。但因为下着雪,白天在为温清海买长衫的时候,又给自己准备了一身白的。


    就在温清海和罗烟对峙的时候,她走进了门房大敞,毫无防备的隔壁,撬开了床下的箱子,至此,她才明白为什么他什么都不和自己说。


    箱子里放的,正是罗家的传家之宝,蜃龙铠。若是他提前和自己说明这些,那自己肯定会忍不住提前下手。


    罗烟这次是独自偷偷出门,宫里作为罗烟替身的人怕她出事,强制让她带上了蜃龙铠。可罗烟是什么人?就算没有蜃龙铠,她也是天下无敌。


    只是她实在是拗不过对方,这才将之带在身边——她只是出门实地考察一下灾情,那些大臣们光和她说好听的,许多事如果不亲眼看到,根本就无法了解实情。


    她是个负责任的皇帝,知道天下是她的,但也是百姓的。百姓兴则国兴,百姓苦则国败,就如这泛滥的柳江,水能载人远航,亦能兴风作浪。


    可她没想到的是,竟然会有人认出她的身份来。


    看着眼前的蜃龙铠,修桦的手都抖了。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的手脚要快,她麻利地拿出了沉重的蜃龙铠,将它从窗口扔到了自己探查过的地点,然后在窗外的瓦片上踩了几脚让自己的鞋底沾上雪,跟着跳了下去,抱着蜃龙铠趴在了厚厚的雪地中。


    蜃龙铠重达百斤,带着它肯定跑不掉,她必须先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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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点功夫,也想伤朕?”既然被发现了身份,罗烟也不装了,她走上前去蹲下来,看着不停往外咳血的温清海,这一拳大概伤到了他的右肺,他咳了好多血出来,“说,是谁指使你来的?”


    “草民……温……清海……咳咳……”温清海嘶哑着嗓子,勉强吐出了一句话。


    “温清海?哦,原来你就是温清海。”罗烟点了点头。之前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让她一时间没听清他说什么,突然,罗烟好像想到了什么——


    温清海,温清海温清海——江洋大盗温清海!想起了他的称号,罗烟大呼不好,赶紧跑到了隔壁,只见装着铠甲的箱子大敞开着,窗户也被打开,冷风伴着大片的雪花吹进了房间。罗烟跑到窗边低头看了看——只有下边的屋檐上有脚印,院子中的地面上却没有。


    她立刻想到了这是声东击西,赶紧跑到门外看了看正门,果然,雪夜中,一串马蹄印延伸进了远处的黑暗中。罗烟不知道的是,当她扒着窗户向外看的时候,修桦刚刚在下面躺好。若是今晚有月亮,她一定会看出问题。


    可惜,雪没停,月亮被乌云挡住,她什么都看不见。


    罗烟在看到马蹄印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蜃龙铠可能已经丢了。而修桦早已在听见她跑开窗边的急切脚步声的时候,翻过了后院的墙,骑上了准备在那里的另一匹马踏雪绝尘而去


    大雪中马儿虽然跑不快,但也不是罗烟能追的上的了。


    罗烟懊恼地捶了一下扶手,她重新回到了温清海的房间。看到她的表情,温清海就知道,修桦已经得手了。


    “朕差点忘了,名为【饕餮】的江洋大盗有两个人。”既然已经丢了,罗烟也不急着去找,蜃龙铠是蜃楼国第二十一代皇帝,武静皇罗平所铸,罗家世代习武,唯独罗平没有任何天赋。但他的头脑过人,独自研究了一件旷世神兵,那便是蜃龙铠。这套铠甲分两层,中间的夹层有许多齿轮机关,穿着铠甲的人不需要多强壮,里面的机关可以让人以最小的力量做到常人无法做到的事——这套铠甲的极限,是让一个人举起自己体重三倍的重物。就算一个废物穿上它,也可以变得力大无穷。


    武艺无非是将力量与速度的平衡发挥到极致的技巧,但当力量单方面碾压对手的时候,一切技巧都变得不重要了。


    常言“一力降十会”便是这个道理。更何况,这套铠甲还有着可怕的防御力与灵活性。


    不过为了安全,罗平在设计盔甲的时候加了一个暗锁,只要这个暗锁没打开,蜃龙铠内部的机关就不会运转,这套铠甲也只会成为一个沉重的铁棺材——没有机关辅助,没人能穿起百斤的铁块。


    盔甲的设计图早就被烧了,罗平驾崩之后,再也没人能模仿出这套铠甲。至此,蜃龙铠成为了绝世的神兵。


    再好的东西也有缺点,这套铠甲最致命的硬伤就是速度。所以后来皇室的历代帝王其实并不怎么穿这套铠甲,只有在打仗时皇帝御驾亲征或者参加节日的仪式、祭祀祖先的时候才会穿穿。除了这两种场合之外,蜃龙铠一无是处——若是和人决斗,打不过还不会跑么?反正穿着它的人也追不上。


    更多的时候,它就像一种象征,代表着对先皇们的尊敬。


    罗烟之所以不急,就是因为这套铠甲没人会穿,唯一的用处就是卖掉——还不能卖到国外,因为没人敢买——谁疯了买这东西去招惹强大的蜃楼国?所以她只要派人去查一查,很容易就能找到这套奇特的铠甲。


    可以说,丢了这套铠甲给罗烟造成的唯一的麻烦,就是回宫之后要挨母后的一顿训斥。


    “真不知道你们偷一套废物要干什么。”罗烟坐在了奄奄一息的温清海面前,给自己倒了碗茶,慢慢地喝了一口——“噗!呸呸呸……怎么这么苦!”


    她现在在温清海的房间里,喝的是他的茶。


    温清海躺在地上,既然修桦得手了,他的约定也算完成了。对于罗烟的问题,温清海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修桦偷它要干什么。


    在为别人办事的时候,他从不问雇主任何原因,只要代价给的足够,那么他就会去办。


    这样对谁都好。


    “嘴还挺硬。”罗烟哼了一声,抬起脚一脚踩断了他的小指,少年立刻闷哼一声,依旧是一句话都不说。


    “还挺能忍……”罗烟皱了皱眉,又踩断了他的无名指。


    一顿饭的功夫,温清海的十根手指全都断了,连罗烟都看得佩服,她还从未见过如此硬骨头的家伙。


    “不说就算了,明天我让人把你吊在城门楼上,等你的同伙来救你的时候,我再好好问问她便是。”罗烟说着就起身走向了门口,当她走到屏风附近的时候,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咳……呵……呵呵……那可要让陛下您……失望了……”温清海笑着咳了口血出来,“她不会……回来救我的……”


    是的,她不会回来的。


    他们已经毫无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