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接骨

作品:《书说江湖半尺寒

    “太贵了,看在我们的关系的份儿上,五百。”


    “不行,最少一千九。”


    “我在落云涧救过你,六百。”


    “走马沟我帮你挡了一刀,一千八。”


    “白龙塔里我给你报过信儿,七百!”


    “风雨客栈我给你上过药,一千七!”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情面!老娘连人都给你了!八百!不能再加了!!”


    “我还替你吸过蛇毒!老子睡了八天差点儿没死在荒郊野岭!一千六!不能再少了!!”


    ……


    门外偷听的梅樱桥抬手就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这是夫妻?你跟我说这是夫妻?!菜市场上讨价还价的大妈都比他们俩和谐!!


    “不是,桦儿。”温清海被说得头晕脑胀,连自己叫出了曾经称呼她的昵称都没注意,他叹了口气,“怎么着你也得先告诉我要偷什么吧,张嘴就压到五百,要是那东西真这么便宜,那你自己偷去不就完了?你又不是做不到。”


    “我不管,你先答应我再说。”修桦盘腿坐在了地上,撸着袖子气喘吁吁,也争得一个口干舌燥。她抬手拿起了旁边的木制水舀子从桶里舀了水喝,想了想,又将水送到了他的嘴边。


    此时的修桦哪里还有一丁点儿身为四美之一的自觉?在梅樱桥的眼中,这家伙简直就像市井大街上聚成一堆喝酒划拳的邋遢汉子。


    “……什么东西搞得这么神秘,连事先知情都不行?”


    “好夫君……”见一般手段行不通,修桦使出了磨人大法,若是放在以往,她知道他最吃这一套。以她的容貌和身份做出这种样子,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可惜,今非昔比。


    “恶心死了,哼。”温清海可是完全知道这个女人的本性,现在的他根本就不受她的魅惑,“你要是不打算说,那这件事就免谈。”


    好定力——门外的梅樱桥朝温清海竖了竖大拇指,这都不为所动,真男人!刚刚那一套别说是男人了,换成梅樱桥在他的位置上,在修桦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的那一瞬间她就得认输投降——那杀伤力真是无法言喻。


    可她对温清海的佩服也只持续到这一刻为止了。


    “一万,不干我就找别人了。”修桦跟他吵了整整一刻,她的耐心也全用光了。


    压价到五百只是想坑他一手,实际上这东西的价值远超这个价钱。


    “没问题,我干。”温清海诚恳地点了点头,之前的坚持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你这个没原则的家伙!早知道这样就能收买你!我何必忍你三天的废话!!”梅樱桥再也忍不住了,她一脚踢开了柴房的门冲了进去,指着温清海的鼻子骂了起来。


    她得把那三天的憋屈全都找回来。


    “……我告诉你温清海!要不是当天晚上你看到了灭我满门的凶手,我才不会低声下气的求你!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老娘活到这么大都没求过人,求了你三天,你连个屁都不给老娘放一个!还拿话挤兑老娘!姓温的!你是不是以为老娘好欺负!……啊谢谢。”梅樱桥也骂了一刻钟,她接过了修桦递来的水舀子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刚想再说什么,却突然想起自己这个偷听者的身份。


    看着目瞪口呆望着自己的温清海和修桦,梅樱桥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指卷了卷自己散开的头发,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啊,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继续……”


    “小桥。”修桦叫住了想要离开的梅樱桥。


    “……桦姐。”梅樱桥怯生生地转过了身,只见修桦慢慢地抬起右手,慢慢地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骂得好。”修桦一脸正气地说。


    “这……”梅樱桥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灭了满门这件事详细说说,视情况,我算你便宜些。”温清海带着一脸奸商的笑容,看得梅樱桥全身发毛。


    “是‘我们’算你便宜些。”修桦挪了挪身子坐到了温清海的身边,和他一起看着梅樱桥。


    “我的事……往后排一排也行……报仇嘛……十年也不晚的……先说你们的事……”梅樱桥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两口子没一个好东西。温清海干的事千刀万剐,看样子这修桦也许也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到底要偷什么?”温清海也没心思再逗梅樱桥,他转头看了看修桦,“能让你这一毛不拔的家伙出这么大的血,想必是什么绝世珍宝吧。”


    “你答应了?”修桦挑了挑眉毛。


    “两万。”温清海笑了,从她的眼中,他看到了急切二字。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变,每当什么事要得手的时候,她就会是这样的表情。


    “我要是真给你两万,你保证会帮我办事?”


    “我保证。”温清海道德败坏恶贯满盈,他身上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就是他的信誉。


    只要他点头答应某件事,哪怕是赔上了性命也会去完成。


    “成交。”修桦拉起了他的手轻轻握了握,算是达成了这笔交易,她并不心疼钱,因为这些钱,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是她从他手中抢来的。


    “我要你去偷罗烟的蜃龙铠。”


    温清海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了脸上。


    他晃了晃脑袋,将耳朵凑了过去:“你说什么?”


    “罗烟的蜃龙铠。”


    “你他娘的不如让我给蜃楼国改朝换代算了!!”温清海大声吼了出来,吓得两个女人同时捂住了耳朵——这个半死不活的废人哪来的这么大底气?!


    少年瞪着修桦,眼睛里全是血丝,就好像修桦是他的杀父仇人一样:“蜃龙铠?!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么?!!”


    “知道,蜃楼国皇帝罗烟的护身宝甲。”


    “知道还让我去偷!你也不掰掰你的手指算算成功率有几成!别说成功了,我连皇宫都进不去!你当罗烟的三万黑甲铁骑是吃素的啊!别说我去偷,能进蜃楼国的皇宫就够我吹一辈子牛皮了!还有蜃龙铠,你不知道除了皇帝睡觉的时候都穿着它么?!修桦,我知道我俩不对付,也知道你恨我,可去偷这东西,你还不如一刀直接砍了我来得痛快!……哦谢谢。”


    温清海骂了整整一刻钟,中途还喝了一口梅樱桥递来的水。


    “……那你到底干不干。”修桦被骂得哑口无言,她也知道这件事几乎根本就不可能完成,所以只能找他来做。无论二人关系如何,她相信他的实力。


    温清海不说话了。


    他看着修桦的双眼,良久,少年轻轻叹了口气:“你很需要它?”


    “嗯。”修桦点了点头。


    “夫妻一场,这件事过后,你我各奔东西,以后不准再来找我。”


    “……清海……”“出去,”温清海冷漠地打断了修桦的话,“都滚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


    月色下,两个女人沉默地走在安静的宅院中,谁都没有说话。梅樱桥一直在偷看修桦的表情,终于,她忍不住了:“……桦姐,对不起啊,偷听你们说话……”


    “啊?啊,没事。”修桦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勉强笑了笑,“抱歉,让你见笑了。”


    “你们……真的是夫妻?”看样子她真的没有在意,借着这个机会,梅樱桥问出了心中的好奇。


    “嗯。”修桦轻轻点了点头,“拜过天地,拜过高堂,互相对拜,还入了洞房。怎么,不像?”


    “何止不像……”梅樱桥吐了吐舌头,要不是你亲口说出来,我还以为你们二人是死对头——当然,这句话梅樱桥没敢说出口。


    “说不像也对,”修桦苦笑了一声,“我大他七岁,说不像也是应该的。”


    我可没说你们年龄上的差异——梅樱桥在心中嘟囔了一句。


    回到自己的房间,梅樱桥躺在床上看着卧榻的顶棚,心中满满的都是这两口子的事。


    要说他们是夫妻吧,那动起手来是真的不留情面,虽然温清海只能单方面挨打,但一张毒嘴却不服输,但凡修桦的心理承受差一点儿,简直能被他活活气死——连她这个旁观者有时候都听不下去,那骂得是真的难听。


    要说他们是死对头吧,刚刚修桦替他疗伤时的样子她全都看在眼中。她也是女人,知道修桦那时的双眼中透露出来的是什么。


    她看着温清海的烂疮和身上的伤疤的时候,眼中再也没有平时争吵时的阴狠与凶戾,取而代之的是心疼——没错,心疼,就好像有人动了她一生的至宝一样。


    这两人的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梅樱桥翻了个身,本来她是打算出去散个步给自己催个眠的,这下可好,更睡不着了……


    ——————————————————


    本来梅樱桥以为晚上失眠就够痛苦的了,没想到还有更痛苦的事。


    寅时刚过,天刚蒙蒙亮,她就被一阵争吵和叫骂的声音吵醒。声音很大,木门和油纸窗根本就挡不住什么。梅樱桥懊恼地翻了个身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来到水盆旁洗了把脸,又坐在铜镜前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在这个过程中,那催命一样恼人的争吵声一直都回荡在她的耳边。


    “轻点儿!这是骨头!骨头!不是你们家衣架!!”


    “你再乱动,老娘就让你全身不遂!!”


    “就你这点儿医术还学人家接骨?!给我去找个郎中来!郎中!!”


    “少废话!你在这的事儿传出去了老娘也得跟着倒霉!老老实实地给我趴着!”


    “疼!!疼!!你切到血管了!该死的!你杀了我算了!!”


    “你就是想死,也得给我把事儿办了再死!!给我忍着!!”


    “你忍一个我看看!!哎哎哎你干嘛!!拿走!!我不用这个……嗷!!嗷嗷嗷!!”


    “咬着不许松口!挺大个老爷们儿叫得跟个娘们似的!给我安静点儿!!”


    “……需要帮忙么?”梅樱桥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站在了门口,看着惨烈的医疗现场无奈地摇了摇头。


    地上扔的都是带血的布,旁边水盆里的水也染成了红色。修桦用绳子将水袖系在了身后,她反身骑在温清海的身上压着他的腿,嘴里咬着一把小刀,两手拿着钳子和铁片,正在将他错位的小腿骨拼在一起。


    温清海看上去被弄得很惨,一般来说,这种手术都需要让伤患先喝一碗迷魂汤先睡过去,然后再动手。像这样直接下手很危险,搞不好伤患容易疼死。


    可现在别说迷魂汤了,要不是梅樱桥知道二人平时的作风,她都以为这是某个凶案的案发现场。


    “要不然……我去买点蒙汗药回来?”梅樱桥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她在一边看着都疼。


    “不用管,这家伙挺得住。”修桦满头大汗地将手中的小刀吐进了一边装满烈酒的盆里,她已经接好了他最后一根骨头,正在用酒泡过的针线一点点地替他缝好切口。


    “行了。”最后一针缝完,修桦从他身上跳了下来,扔掉了手中的工具,捧起了装满酒的盆喝了一口,随后一口喷在了他的伤口上。


    温清海疼得牙根都咬出了血,要不是不能动,他真想一刀砍了这女人——或者找根柱子自己撞死,哪个都行的,他不挑。


    替他包扎好了小腿,修桦摘下了他口中的东西,满身是血地走到门口随手扔给了梅樱桥。梅樱桥拿在手里一看——那居然是一个衔铁,俗称马嚼子,套在马嘴上控制马的方向用的。


    “让人把这个给小黑戴上去,等下我要骑它出门买东西。你在这看着他让他别乱动,我要去洗个澡先。”说完修桦就离开了。


    梅樱桥看着手中的衔铁,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竟然还是用过的?!而且还在继续使用中?!


    将衔铁交给了下人,梅樱桥走到了床边简单收拾了一下,她坐在床沿上,看着满头虚汗的温清海,同情地替他擦了擦汗:“有一说一,你家娘子真生猛,跟九阴国的海鲜似的。”


    “过奖过奖……贱内让您见笑了……”少年勉强笑了笑,那笑比哭还难看。


    自从来到了这里,二人的关系改善了不少,尤其是昨晚梅樱桥把自己心中的怨气全都骂出去之后。现在她再看这个少年,心中有的只是佩服。


    昨晚的割肉也就算了,今天直接动起了骨头。他非但没用任何麻醉手段,甚至还能全程都保持着清醒。


    光是这一点,便已让常人远不能及。


    “真佩服你能忍下来。”看着嘴唇都已经发白的少年,梅樱桥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心疼。


    可少年接下来的话,却又让她感到心酸。


    “习惯了。”少年闭上了眼睛,轻轻摇了摇头,随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看着熟睡少年疲惫的面容,梅樱桥慢慢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纷乱的青丝。可就在即将触及的时候,却又将手收了回来。


    他真的是那个杀人如麻、死不悔改的江洋大盗温清海么?


    梅樱桥叹息了一声,回想起了十几天前荒蓟国的法场上,初次见到他时的场景。


    ——————————————————


    “重犯温清海!杀人!盗窃!抢劫!走私!将于本日十月初八,菜市场西口斩首示众!”监斩官看了看手中长长案卷上的诸多罪名,挨个念下来怕是要耽误时间,只是大概地说了一下罪名,“详细的都在这里!本官就不一一宣读了!”


    说着,他将手中的一把案卷递给了手下,命人将之贴在墙上。等到贴好,监斩官回头看了看身后——好家伙,一整面砖墙贴满了一半,跟糊墙似的。


    这要是让他逐条去念,怕是等念完了,太阳也下山了。


    “温清海,本官最后再问你一次,”监斩官低头看了看跪在断头台旁边的少年,例行公事地问了一句,“关于这些罪名,你都承认么?”


    “承认。”少年的双手戴着巨大的铁锁环,他低着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样貌。


    在他说完这两个字的时候,四周围观的百姓立刻开始起哄。


    其实这些百姓在今天之前也只是听说过【江洋大盗温清海】这个名字而已,他们在这里起哄,无非是看个热闹。


    毕竟,杀人可不是随便就能碰上的活动。


    “肃静!肃静肃静肃静!!肃静!!!!”监斩官最烦的就是这个时刻,每次监斩都会碰到几个带头起哄的刁民。万一等下时辰到了,他下命令的时候刽子手没听见,误了斩首的时辰,扣得可是他的俸禄。


    他已经被扣过好几次了。


    好不容易让群众安静下来——这家伙已经亲自踩着桌子敲起了铜锣——监斩官才整理了一下官服,朝旁边的人挥了挥手,“上断头饭。”


    说完,旁边立刻有饭官端着一个碗走到了温清海的面前,碗中的食物看起来颇为丰盛,有米有肉有菜,上面插着一双筷子。饭官走到了温清海面前蹲了下来,夹起了碗中的饭菜随便在他的嘴边抹了抹。


    这只不过是个仪式而已,死者为大,临死了怎么着也得让人吃顿饱饭。就算仪式再麻烦,也必须要走个过场——真的只是走个过场,都这个时候了,就算给他上一桌二十八道菜的大席,谁又有心思吃得下去?


    饭官干这行十多年了,他是衙门的后厨,饭官这一行是兼职,有赏钱的。这十多年里,没有一个人张嘴接他的筷子头。所以每次给死囚送断头饭,他都是随便用饭菜在他们的嘴上抹一下了事。


    可是这次,当他抹完了打算端着碗离开的时候,少年却突然张开了嘴,一口吃掉了他筷子上的饭菜。


    饭官一下子愣住了。


    这么多年来,居然还真有张嘴接他的饭菜的。


    “咸了点儿,不过手艺不错,你做的?”少年的一句话问得饭官哑口无言,他转头看了看台上的监斩官,后者也皱了皱眉,随后朝他点了点头。


    就算是仪式,对方既然想吃,于情于理都应该让他吃完。


    “再来一口,快点,我饿了。”少年看着愣在那里的饭官,语气平静地提醒了他一声。


    饭官木然地喂着他,眼看着他一口一口吃完了一大碗断头饭。临了,他还按照少年的意思,将碗凑过去让他舔了舔碗底。


    “谢谢。”少年舔了舔嘴唇,朝着饭官笑了笑,他的嘴边还有黏着饭粒。


    这一笑,让饭官毛骨悚然,他几乎是逃着离开断头台的。在他的眼中,这个朝他微笑的俊俏少年有如恶鬼,他怕自己再晚一点,会耽误他回到地府的路。


    没错,【回到】地府,他本应属于那里。


    若非如此,又怎会在断头台前如此从容?!


    监斩官也吓了一跳,他吞了口口水,看了看时辰之后,开始了流程的最后一步:“温清海,你作恶多端,恶贯满盈罄竹难书,却也难逃律法制裁。”说着,监斩官拿起了桌角的令牌举到身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这些话纯粹是给他自己听的。就算最后动手的人不是他,也是因为他的命令刽子手才动手的。监斩官终究是个取人性命的差事,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百无禁忌。这些话无非是安慰自己杀的是一个坏人,请满天神佛不要怪罪。


    前面哪一步程序省了,这最后一步也不能省。说到底,不过是求个心安理得罢了。


    “恶贯满盈?罄竹难书?”重复了一遍这几个词语,少年慢慢抬起头来,一阵微风吹过,抚起了他额前垂下的青丝。他看着监斩官,朝着台上露出了一个释怀的笑容,他知道,令牌落地,他的人头也将落地:“多谢您的夸奖。”


    时已入秋,监斩官被家里的疼人的母老虎强制穿上了厚厚的衣服。在太阳下晒了一个时辰,他已经满身是汗。


    可少年的这个笑容,却让他如坠深冬,咬人的秋老虎嘴下,竟然让他感到了一丝寒冷。这一刻,监斩官明白了,眼前这个少年不是什么死囚,而是一只彻彻底底的恶鬼。恶鬼行恶是不会悔改的,再恶毒的词句在他的耳中,也是对他的赞美。


    这一切,站在监斩官身后伪装成衙役的梅樱桥全都看在了眼中。接下来,她劫持了即将扔掉令牌的监斩官,和自己的人里应外合将温清海救走,再之后便是两天的逃亡,最终辗转来到了这座修府宅院。


    轻轻替熟睡的少年盖上了毯子,还小心地将他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臂和小腿露在了外面。看着他的睡颜,梅樱桥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这个少年会做出那么多恶行。


    若他真的恶贯满盈,又怎会在边境独自滚下山坡,给自己创造逃走的机会?


    还有他的眼睛,一个作恶多端的人,是绝不会有如此清澈的双眼的。哪怕是面对着断头台,他的眼中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恶人?


    梅樱桥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她不知道。此刻她的心中,已如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