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作品:《笼宠》 她脖子上的淤痕后来很久才消了下去,苏锦兰早已经不在意了,她就守着洛儿屈居一隅。在深夜的时候,她总是回想来这里的生活,可不知道为什么,从没觉得那么累过,似乎在她的世界里,能被她在乎的东西少的可怜,除了洛儿之外她便没有任何奢求。
晚上梳洗之后,她就静静的躺在榻上,身上穿着一件丝绸的白色纱裙,长发搭在脑后,看起来恍若仙人。青苹见她就那样斜倚在床角,一时竟是瞧的痴了。
明明已经过去了两年,姑娘的容貌还是一如往昔,就好像……岁月在她的身上停滞住了一般。
苏锦兰就那样静静的倚着,直到突然闻到一股龙涎香味才回过神来,他摸了摸她的脸,给她盖上了锦被。
丫鬟们退了出去,他独自走到里间洗漱,待半晌过后,才出来拥着她入睡。
“姑娘,姑娘。”青苹的声音打外面传来,苏锦兰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只见手下的笔墨早已经把纸晕成了一摊墨迹。
“李姨娘跪在外面要见你。”青苹说完便解释道,“今日因爷碰见大公子推了小公子,便勃然大怒,现下正要在书房鞭打大公子呢,李姨娘来应是……”
苏锦兰一愣,她知晓了,恐怕她是来求救来了。在苏锦兰看来,那大公子平日里并不来她这里,每月一次的请安她也是让青苹省去了,李姨娘也是深居简出,不是沾染世事之辈,恐怕此事另有隐情吧!
既然是与洛儿有关的事情,那她就见一下李姨娘吧!
她放下手中的笔,把那脏了的纸收了起来,便让青苹把李姨娘叫进来。
李姨娘进来之后先是屈身跪下行了一个礼,然后闭了闭眼睛,抬起已经哭肿了的双眼开口道:“请姑娘救救轩儿!”
苏锦兰看向她,她穿着一件淡青色的织纹长衫,上面绣着密密的缠花。发上簪了一支旧金钗。
此时李姨娘脸色苍白一片,本就瘦弱的身姿,更是让人感觉到顷刻间垮了下来,这是一个有傲骨的女子,苏锦兰想,她必是不甘心给自己行礼的吧!
她倚在榻上,就那样静静的盯着她,只见李姨娘的眉眼敛了下去,她再次俯身拜下,“求姑娘救救轩儿。”
李姨娘闭上了眼睛,此时她只感到全身发虚,竟是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她不会忘记这一刻,她需要跪在苏锦兰身下才能换得儿子的平安,而这个人高高在上的,淡漠的俯身看着她,一切的一切,只要有时间,总有一天……
“起来吧。”苏锦兰道。
她转头招呼青苹,“走,去书房。”
一路上苏锦兰只听到她的脚步声,似是急促的向前走着。
李姨娘的心一滞,此时她是怕她的轩儿已经被鞭子抽在身上了,她心里一边暗恨自己没出息,连唯一的孩子都护不住,一边又苦笑道,爷这次还真的是狠心呢,轩儿怎么说也是他的亲生子,只不过就推了小少爷一下,怎么能挨得住他那么重的鞭子呢?
苏轩确实挨不了这么多鞭子的,书房里苏牧只打了他两鞭,他就已经疼得全身抖了起来,毕竟是个才六岁的孩子,就算再强装镇定,苏轩也是第一次看见父亲气成这个副样子,他心里暗暗有些难过,自己只不过是推了苏洛一下,父亲竟会拿鞭子打他。
苏轩一边气愤一边咬牙挨着,心里更加恨那个女人,都是她,父亲只喜欢她和她的儿子,父亲不喜欢自己,苏轩从小便知道,每当姨娘目光暗淡的看向窗外的时候,他便会十分恨那个女人,那个人抢走了姨娘的宠爱,也抢走了他的父亲。
他流着泪,咬着牙忍着,虽然鞭子抽在身上很疼,但他此刻小小的心灵更痛。
“你认不认错?”苏牧抓着鞭子站在苏轩面前,他平日里一直对自己这个儿子疏于管教,却没想到他会去伤害洛儿,这着实让他感到失望。
“孩儿没错!”苏轩的眼睛坚定的看着他,终于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出口的话,“父亲喜欢苏洛,不喜欢孩儿,也不喜欢母亲,是他和他的母亲抢走了父亲,孩儿恨他们!”
苏牧一愣,继而脸色铁青的看着他,“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还死不悔改,李氏平日里就是这样教你的?”他冷声道,“我本以为她知书达礼,定能把你教好才允许你养在她身边,没想到你变成了这样,轩儿,从即日起你就呆在这里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什么时候起来!”
苏牧冷然的样子让苏轩心里也害了怕,可他还是一边流泪一边把头转了过去,曾经他对他说过,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没错,他不会认错的!
苏锦兰与李姨娘站在门外听到了这样一番对话,还没等苏锦兰有所反应,李姨娘便已经觉得遍体生寒,轩儿竟然会说出那样一番话,她也觉得分外不可思议。
平日里她只告诉他苏牧很忙,不能常来看他,只要他好好读书每次都能被夫子夸苏牧便会来看他了,她有时问他苏牧到时候考教他功课的时候他如果不会怎么办?
那时候苏轩乖巧的答道:“孩儿一定好好读书,不会让父亲姨娘失望的。”
他以前是那么乖巧的一个孩子。
望着李姨娘落魄的样子,苏锦兰终于推门走了进去,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跪在地下的孩子,他长的与苏牧一般无二,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长袄,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个小大人一般脸色严肃着。
虽此时满脸泪痕,形容狼狈,衣服也因为被苏牧拽过来的时候扯松了,可他还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接着目光移到了她的身后,面色一白,喃喃的叫了一声:“姨娘。”
原来这位小朋友是缩小版的苏牧啊……
苏锦兰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小孩给记恨上,迎着苏轩愤恨的眸子,她把视线转到了苏牧身上,樱红的唇说道:“不知爷为何要惩罚轩哥儿?”
苏牧见她来了本就震惊不已,她从来不曾来过他的书房,这是第一次,不过在视线在李氏身上扫过便明白了。
他略有些尴尬的道:“我见他小小年纪便会欺凌幼弟,所以小惩大诫。”
“既然是小惩,那几鞭子应该够了吧。”苏锦兰对着李氏道,“把轩哥儿带回去吧。”
“不可,”苏牧一阵气急,可看着她面色似有不虞,终还是摆摆手让李氏带着苏轩离开了。
他因为苏轩的事情一直心里对苏锦兰隐隐有着愧疚,这么多年来,除了李氏之外,没有子嗣的姨娘和丫头们都被他打发出府了,可他知道,苏轩的存在永远是他们俩当中解决不掉的障碍。
“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轩哥儿生出了这样的心思,都是因为你平日对他的关爱不够,你不应该对洛儿如此溺爱的。”苏锦兰很平静的说。
她其实并不在意苏牧的这个儿子,只不过见李氏那憔悴的神色心里也颇为不好受,这就是古代女子的悲哀,得不到丈夫的宠爱,对于女子来说就是致命的。
她的一生都被禁锢在了这府里,和自己一样。
苏牧见她说这话时面上一片平静,顿时心里有点堵,他喜爱洛儿,也是因为想要讨她欢心,她现在这样说,是根本就不领他的情了。
他这一辈子就爱过这样一个女人,偏偏是个没有心的。无论他是想方设法的讨好她,还是逼迫她退步,她总是能平静的瞧着他,把他卑鄙的心晒在阳光下,让他无所遁形。
“兰儿,一定要对爷说这样绝情的话吗?你明知道……”
“我知道,”苏锦兰看着他,“就因为知道,我才任由洛儿亲近你。”她一时心情有些复杂,她之所以现在呆在这将军府里,正是因为洛儿。
她的一生反正已经毁了,可却不想让洛儿过着从小就爹不疼娘不爱的生活,既然老天如此捉弄她,那她还能怎么样呢。
夜半的时候洛儿哭着扑到了她的怀里,原来是他醒了闹着要找母亲,奶娘被他哭的没法子了,便抱着他来了。
苏锦兰屏退了下人,便抱着洛儿上了榻,苏牧也被动静惊醒了,一睁眼便对上了洛儿又大又圆的眼睛。
洛儿笑着想向他身上扑,他无奈的把他抱进了怀里,惹得他“咯咯”笑着。
苏锦兰见洛儿笑的那么开心,一时之间也有些无奈,明明苏牧每次看着洛儿的时候都绷着一张脸,可他偏偏不怕的向他身上凑。
待洛儿闹了一会又睡着了,苏牧便咬牙把这个碍事的小人儿用毯子裹好扔到了床里面。
他拉过她搂在了怀里。
苏锦兰见他居然还吃孩子的醋,一时之间很是无语。
晚上很静,一轮圆月静静的挂在天空上。
朦胧的夜色下远处的山就像是笼着雾一般,只让人窥见一点颜色。院子里的药草经过苏长琰一番照料长势也颇为不错,近期天气已经快要入秋,风中也夹杂着几分凉意,吹的院墙上的树影慢慢摇曳,在夜色下显得颇为萧索。
苏长琰躺在床上,此刻拿来八百从别处拿来的画本子,看到精彩的地方一笑了之,这故事写的很有意思,没有读书人刻板乏味的规矩,语言也颇为幽默风趣,故事更是十分有趣。
类似于他曾经在京城所看到的短篇故事以类的故事。
在这一片华丽的辞藻中,他看到了故事的主人公,也就是一只兔子的内心曲折之路,此文说的是兔子爱上了一条鱼,然后因为自己不能下水,鱼也不能上岸,所以隔水相望的故事。
白天张侍卫看到结局时一愣:“兔子与鱼怎么能相爱呢?”
苏长琰只是笑:“兔子与鱼怎么就不能相爱?”
他已经在城中另租了一处铺子做了医馆,虽医术不精,但到底还是会了一些治疗风寒咳嗽的中药。
因每日早起便要赶到铺子里为病人看诊,他便辞去了书院教书的工作。但他每月间会去一次,把书中极重要的内容摘抄下来。
张侍卫见他忙不过来,也经常会在医馆担任给病人抓药的职务。
救治的病人多了,也有别处的人闻风而来,他一向一视同仁,从不因这人是达官显贵而假以辞色,也不会因人家境贫寒而怠慢一分,如果病人是流民之辈,他有时就分文不取。引得八百一阵气愤,“苏公子,你再这样看病不收钱,我们医馆恐怕就要开不下去了。”
晚上医馆正要关门的时候,来了一位姑娘。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粗布袍子,头发用木钗绾在了脑后,下巴圆润,唇色清浅,竟是城中城主的女儿苏清莲。
张侍卫睁开眼揉了揉眼睛,见他已经把药材整理好了便道:“清莲姑娘,怎么那么晚了所来为何?“
苏清莲向着他笑:“一直听爹爹说城中新开了一家药馆,医者本身就以治病救人为本,我便心生好奇,过来看看。”
张侍卫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便点了点头,一双眼眸盯着两个人看了半晌,识趣的退了下去。
苏清浅一双蕴着水的眸子光彩流转,她犹豫了一瞬方才问道:“苏公子莫不是真的要在这里终身行医救人了?”
苏长琰沉默着,那日他去书院寻医书,便见到苏清浅在书斋里坐着,本不欲理她的,可却被她叫住了,“苏公子。”
苏清浅笑望着他,只见苏长琰一身书生打扮站在书架前,他身材修长,此时虽穿着粗衣也难掩俊秀,这样抬眼望去,竟真如她看话本子里走出来的温文尔雅的白面书生一般。
苏长琰上前,见她手中正拿着自己要寻的医术便道:“苏小姐对医术也有兴趣?”
苏清浅红了脸,连忙摆手:“我只是闲时看看罢了。”
苏长琰点头:“医者仁心,苏小姐心地善良,极为难得。”
苏清浅笑道:“公子谬赞了。”她的眸子极亮,里面蕴含着温润的光芒,竟让苏长琰一时之间觉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