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蜡炬成灰泪始干
作品:《笼宠》 喜春收拾好起身去了碧云阁,冬天夜长,姑娘昨天又睡得晚,如今还没有醒,天虽然久违的开始放晴,可喜春的心却还是黑的,抬步跨进院子,便听到几位姐姐们说话的声音,离的近了才听清楚,似乎隐隐带着哭泣声。
她鞋底踩在尚未化尽的雪上,雪地里传来了响动,让声音戛然而止。
她默默的把食盒放在一旁,眼睛都未抬,只道:“莫要让姑娘知晓此事,免得她伤心,姑娘可听不得这些。”
另外几位婢女点了点头,“喜春姐姐,我们只是为雪儿姐姐难过,怎么就会失足落进那井里去,最后走的时候连个整合样子都没有,白布一盖,草席一卷,乱葬岗一扔,一生可不就走到尽头了?着实无趣!”
喜春抬头看着她笑:“那你想如何,你当是王室公主的命呢!但凡有那命,我等绝不拦你,就怕你出了将军府,连几天都活不了,不是被卖进了窑子就是饿死在哪个破庙,当时候连个给你收尸的都没有。”
那个婢女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但凡女子总是对容貌上心的,院子里的几位丫鬟就属喜春长的美,大家虽心有不服气可表面上都敬着她,一方面她深受姑娘喜爱,另一方面则是她的气质也很独特。
虽穿着婢女的衣服,可那身上似有贵气般,让人不敢直视,倒和锦兰姑娘身上的气质……一般无二。
她从未说过自己的出身,但她们都知道,这是哪家大家小姐落难来了,可怜她那样一副姿容,与锦兰姑娘难分上下,可身份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呢!一个是小姐,一个是丫鬟,同人不同命,同运不同生。
喜春一切收拾停当之后便去管家处领些写字的纸张,刚走进来,便看到管家那儿子王贵便凑了过来。
喜春行了一礼,叫道:“王贵大哥,先生呢?”府里都管会做账的管家王福叫先生。
王贵抬头看见她笑道:“呦!是喜春姑娘啊!爹爹出去采买还没回来,快些进屋里烤烤火,瞧瞧你脸都冻白了!”
喜春虽知晓这王贵不怀好意,她因为这张脸招惹上多少麻烦,其中王贵就是最不好招惹的,他仗着自己爹是管家,暗地里欺负颇有姿色的侍女,那些被欺负了的侍女也不敢说,只在半夜偷偷的抹泪,她心里恨死了他,平常动手动脚的也就罢了,今天居然想引她进房间,她可一万个不愿意去。
但是不去势必会得罪他,到时候让管家私下里给她使绊子,她可就难过了。
算计的这般好!
正在踌躇间,只见一个穿着小厮模样的人进来了,他见了喜春便问:“喜春姑娘,你怎么还在这儿,我们家公子今天去了碧云阁找姑娘借些纸张,可听说你一老早就去了,居然现在还没有回来,便派遣我来看看。”
王贵忙不迭的迎了上来:“是张侍卫啊!是因为爹爹尚未回来,我才没让喜春这丫头进库房拿纸,怕到时候丢了些什么可就说不清了……”
张侍卫虽穿着小厮服,但谁都知道他是表少爷陆谨之的贴身侍卫,谁能开罪的起啊!
王贵嗫嚅着“晦气”什么的字眼,不情不愿的把纸张拿出来交到喜春手上,然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似咬着牙般的开口,皮笑肉不笑的道:“喜春姑娘,你和张侍卫走好。”
喜春把手心里的纸张细细捋平包好,然后揣进怀里向着门口走。
天这时已经大亮,张侍卫走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直到经过廊角转弯的时候,喜春因为走的太匆忙,与对面的人躲闪不及,一屁股坐在了来人怀里。
来人闷哼一声,显然是被压疼了,喜春急忙站起身来,抬头望去,他一身玄色衣服,此时正坐在轮椅上看着她,他的眼中含笑问她:“撞疼了吗?”
极好听的男声传到了耳中,喜春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回过神来便明白了是怎样的一回事。
堂堂的世子爷怎么可能没有纸写字呢?
就算没有也会有人送来又何须去姑娘那里借,这分明是帮自己解围。
她有些不适的干涩着声音开口:“谢谢表少爷。”
陆谨之一愣,继而有些复杂的看着她:“你我之间,就必得分那么清楚吗?”
喜春低敛着的眉眼抬了起来,苍白的面色上带着一丝讽刺的笑:“怎么?世子爷还想要我如何?对着害自己家破人亡的帮凶投怀送抱吗?”
她眼中的恨意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心,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对,都是他,她现在的处境,都是他造成的。
不管太子是不是主谋,他这个帮凶是无疑的,她确实应该恨他。
可即使这样想,他的目光停在她脸上的时候还是被刺痛了,她的声音里的恨意他何尝听不出来,她的性子要强,定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自己初次见她的样子,如此的美丽娇媚,动人心魄。现在的她却像是一块冰,永远把自己拒之门外。
可恨他当时并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对她……当时父亲警醒他他不以为然,反倒觉得自己并不会喜欢她这般虽美貌却娇纵蛮横的女子。
可是她如今变得这般唯唯诺诺小心翼翼他为何会感到心痛,恨不得立即把她拉起来带她离开,他垂下眼看着自己的腿,呵!她必不会愿意的。
看他似有些走神,喜春觉得自己的计较简直毫无意思。现在计较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她的父亲母亲和最疼爱她的乳母,已然永远离开了她。
喜春屈膝行了一礼,“既然表少爷没有什么事,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陆瑾之沉吟片刻,“你可愿让我帮你?”
喜春感觉这话毫无道理,可隐隐的却不想听他说下去,她只是静默着,微低着头,低垂着眼,纤细的睫毛在空气中微微颤动。
她并不想在这府里看见他的,可他虽是表少爷也是主子,在这府中,数十双眼睛盯着,如若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就会传到夫人的耳中,她万万不能连累姑娘受累。
陆谨之见她如玉的面色被风吹的越发白了,他道:“你可愿跟着爷?”
喜春一愣,她不敢相信自己耳中所听到的,他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他怎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看着他那张脸,喜春恨不得冲过去扇他一巴掌,气急的她反倒笑了:“表少爷抬举了,奴婢这扶柳之姿贱婢之躯总配得上您金身玉体,平白糟蹋了您!”
她转身便走,也顾不上他那一份主子的体面了,他竟能说出那样一番话,像个登徒浪子一般,自己虽沦落到这种境地,也绝不会曲意逢迎这种歹人!
陆瑾之见她疾步而去,反倒笑了出来。
张侍卫只觉得怪哉!贴身伺候了主子那么久,第一次见他像不要银子一般巴巴的守在这里等人,说了一堆那逛青楼的纨绔说的轻浮话,被人甩了脸子倒也不恼,这可是一大奇闻了。
“主子为何不恼?”
陆谨之转头,“她既然不允我,自然也不会允别人。”
“……”
夜里的风吹的越发凶猛,苏锦兰在锦被里又向下避了避。
隔着琉璃屏风,她看到了在外面守夜的喜春,自从雪儿走了后,喜春就一直在外面守着夜。
屋里黑漆漆的,依稀能看到外面传来的昏暗的月光。
她罕见的失眠了,明明已经距婚期还有一两日,府中近日里很平静,可她就是有种隐隐的预感,恐怕要出事。
他们已经很多年没见了吧!
年少时候他总是喜欢跟着她,因为那时候她刚来将军府,见到自己这个素未谋面却面容冷峻的表哥也是心有惶惶,就怕他哪日不欢心把自己扫地出门,那她可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她便默许了他跟在自己身后。
她一直以为他那时只是出于好奇,因为在现代的这个年纪,他们都还算是孩子,直到那一日……
她从水中被救上来之后她见他挥刀在她面前一刀砍死了那个丫鬟,血当时溅在了她的脸上,她迎着他凶狠的眼神直接吓晕了过去。
她终于知道,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古代人,不是自己以为的没有成年的少年。
他幼时与礼部侍郎之子郎平交好,正是年少的年纪,那郎平听闻苏牧说自己有个表妹,便想看看是何姿容,正是年少春心萌动的年纪,他一见苏锦兰容貌惊人便心生倾慕,见之难忘,便让自己母亲前来提亲,被苏牧知晓过后,生生剜去他一双眼睛。
这件事情,令苏锦兰至今都不能释怀,那郎平何其无辜!
今日姨母遣人来问,明日是否去庙里进香,她便想推拒不去,却被她给挡了回来。
“你嫁过去之后子嗣必是极为紧要的,那庙一向很灵,姨母希望你能前去一趟。”苏夫人这般说,她便不好推拒,只好应了。
她思索了半晌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马车便在府外停着了,这庙在京中一向受推崇,所以来往马车也较多,她们一行快到午时才抵达寺庙。
添过香火拜过之后,苏锦兰便到了一处客房休息。
喜春今日没有跟来,丫鬟翠儿守在一旁侍候。
她不知昏昏沉沉睡了多久,醒来时屋里竟没有一个人。
张口想喊翠儿,却丝毫使不上力。
心知不好,她挣扎着向着门外走,可这时门被推开了,一身青色袍子的苏牧走了进来。
苏牧是特意穿这身青色衣袍的,苏锦兰最喜爱青色,他一直便知晓。
可这时苏锦兰哪里会注意到他穿了什么, 她带着些不可置信的眼光死死地盯着他:“表哥,你疯了吧!”
苏牧凶狠的眼神盯着她道:“兰儿,我自小便喜欢你,你何故如此呢!”
眼看着他一步步逼近,苏锦兰想往后退,却感到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难道如今真的要如同待宰的羔羊一样任他为所欲为吗?要真是这般,她情愿即刻就死掉。
“表哥,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忘了吗,”苏锦兰放低了语气试图唤醒他,“你说过以后会看着兰儿出嫁的,怎能出尔反尔!”
苏牧脚步一顿,目光在她如玉的面庞上停留了片刻,接着便伸手把她抱了上来向着床榻走去,“爷当然没忘,但兰儿……一想到别人与你琴瑟和鸣生儿育女,爷就恨不得提刀把那人砍成肉泥,难道嫁给我不好吗?”
苏锦兰此刻只想尖叫,她没想到……他会如此卑鄙无耻,她是决计不会任他施为的。
“如果表哥执意如此,那兰儿只能在之后一死了之了。”苏锦兰毫不畏惧的盯着他,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再装了,既然唯唯诺诺不能令他有丝毫心软,她只能拼一把了。
她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自己嫁给一个强奸犯!绝对不能!
迎着她漆黑的眸子,苏牧的怒气简直要冲出头顶,他掐着她的脖子说了两声:“好……好……兰儿,看来是我小看了你。”
苏牧愤怒的挥袖而去,门被重重的关上,苏锦兰脸上的泪一直止不住的流。
苏夫人看到跪在她面前的儿子,颤着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混账!”她指着他质问道,“你可知……你姨母临行前托付过我,保兰儿一世平安喜乐,你竟然做出这般丑事……你怎么敢!”
苏牧抬起头直视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为什么母亲就认定兰儿跟了我不会快意呢?你以孩儿少时便知晓孩儿的心思,百般阻挠孩儿,甚至一月都不许孩儿见她一面,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兰儿不喜欢你,”苏夫人含泪看着他,“牧儿,不是母亲阻你,自你在兰儿面前杀了那个丫鬟开始,她便夜夜做噩梦,半夜哭泣,一见你就发抖,待她大些,更是躲着你走,你还不明白是为什么吗?”
苏牧愤怒的攥紧了拳头,他知晓她怕他,可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别人,除非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