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过河卒子
作品:《[咒术回战]对彼岸发起反叛》 放在桌子上的电话响了,实花推开行李箱,拿起一杯水,混着退烧药咽了下去。
苦涩的药味在喉间漫看,她咳了两声,觉得这药不仅是苦,还有难言的酸,丝丝缕缕渗在心里。
然后她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声音。
“杰,”她轻轻问,“为什么”
二十分钟后,新宿街头。
夏油杰站在街头,实花同他一马路之隔,两人相望许久,最后是绿灯亮了,实花跟着人流走过去,第一句话便是:“创造只有术师的世界,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夏油杰笑道,“杀光非术师,以这样为基础构建新世界。”
实花从随身携带的糖包中拿出一颗柠檬糖,在酸味的刺激下再度冷静了下来,她伸出手,随手点了几个路人:“这个,这个,你都要杀了”
那其中还有小孩和孕妇。
夏油杰坦然道:“对,都杀了。”
“不过,”他指着那名孕妇,轻快地笑道,“她有待考虑,毕竟非术师也可能生下术师嘛。”
实花转过眼看他,先前积累在夏油杰肩头的疲惫感消失了,他整个人像是从苦夏里解脱了出来,轻松自在,一如从前,外表温柔可靠。
……却指着路人说着最令人毛骨悚然,和以前判若两人的话。
或者说,他本来就是这样的,只是藏得深了,没人发现。
她揉了揉太阳穴,回想起先前一系列诡异的征兆,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所以,是为什么?”
“你先前不是不把这些人当回事吗?”夏油杰拿出一张叠成方块的纸,丢给了实花,“怎么现在也变啦。”
“不在乎,但也不代表我喜欢。”实花将纸展开一看,其上赫然写着“处理结果”几个字。
是青森县那次任务的……处理结果和港区没有区别,大概率是鹤田羽用金钱摆平了。
实花并不在意,不过,她看着面前的夏油杰,心里冒出一句话:这是不是他给社会规则最后的机会呢?
事到如今这些都无所谓了……重要的是,夏油杰这一走,以后他们再见,就只能是敌人了。
要她对当初那个向她伸手的人下杀手,实花想,她做不到。
“以后你会持续杀害非术师吗?”
“会哦,”夏油杰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他看了实花一眼便知她在想什么,于是便道:“如果你阻止我的话。”
“——我也会杀了你的。”
实花怔住了。
空气在那瞬间陷入沉默,大概是那颗柠檬糖的原因,她感觉心里格外的酸。
“我不能理解,”她茫然道,“你前段时间,不还说生命不是能随便称量的东西吗?为什么”
为什么说着那样话的人,如今却变成了这样
“这是为了大义必要的牺牲,”夏油杰道,“杀光非术师,就不会有咒灵产生,咒术师也不用为了那些野猴子牺牲。”
实花更听不懂了,只是为了防止咒灵产生,就杀光非术师,那咒术师之间也会形成诅咒啊?
而且比非术师更恶劣,更具有针对性。
夏油杰现在,不就是正在变成这个样子吗?
“……要诅咒断绝,除非咒力灭绝,杰。”实花颤声道,见她怎么也无法理解自己,夏油杰摆了摆手。
“不打算叫悟过来吗?”他丢出这个名字,只见刚刚还算冷静的实花神色一僵,细细密密的无奈感自她眼里升了起来。
“哦,闹矛盾了,真不巧。”夏油杰恍然,他没打算给实花太多时间,说完这句话后,便后退了一步,实花连忙跟上,这么近的距离,夏油杰却像随时能够消失一样。
实花抓不住他了,只好咬咬牙拨出了那个号码。
号码只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她望着闪烁的屏幕,手指微不可查地抖了下。
“是啊,”她抿了下嘴,“真不巧,我昨天刚确定去北海道,你就出事了。”
“我这是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不能算出事,”夏油杰又笑了,“你不也是吗?”
说完,他抬起手,像以前一样想揉揉实花的头发。
但实花一偏头,夏油杰的手落空了。两人双双看着那只僵在半空中的手,实花愣了几秒才回神,将脸上显露的警惕之色仔仔细细地收了起来。
夏油杰突然觉得没意思,他敛了笑容,转身欲走。
实花的手机在此时响了起来,急促的铃声唤得夏油杰回头,他走上前,一把将手机夺了过去,接了起来。
他没急着说话,那边五条悟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难得主动联系我都只打一次,你也太没诚心了,实花。”
注意到了称谓的明显变化,夏油杰也不知道什么感觉,莫名冷笑了一声。
五条悟察觉到了不对,不愧是他,一秒都不到就认了出来:“杰”
“我说什么来着,”夏油杰讥讽道,“你们现在的关系还不好”
这话他是对着实花说的,实花本想反驳,但是却心中一梗,一时半会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夏油杰将电话还给了她,实花接过电话,简洁明了道:“在新宿。”
五条悟挂断了电话,他来得很快,五分钟后,实花在街头见到了那熟悉的身影,五条悟眼里有血丝,脸上带着疲意,看见了实花时,那双眼睛亮了亮,随后,他大步走了过来,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后。
“还说我保护欲强……”夏油杰看在眼里,小声讽刺了一句。
“和我解释一下,杰,”五条悟懒得和他扯那些,他微微瞪大眼,直入主题,在夏油杰说出那句“杀光非术师”后,他不可置信地扬起头,厉声道:“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吗?杀光非术师你自己想想那可能吗?”
实花动了动,换来五条悟将她攥得更紧的力度。
那边夏油杰冷笑了一声:“怎么不可能再说了,就因为觉得不可能不去尝试,我也不是那样懦弱的人。”
“懦弱以大义的理由来大肆残害无辜的人,这就你所谓的刚强吗?!再说了,你不是一直都反对无意义的杀戮吗?”
实花别开脸。
“意义我已经说明了,我不觉得这是残害,这是必要的——牺牲。”
“必要个鬼!”五条悟彻彻底底地炸了,他看着昔日的挚友,说着违背他们曾经的理念的话,毫无悔改之意,震惊与愤怒如海啸般扑面而来。
实花反握住他的手。
五条悟怔了下,他回过头,实花低着头,刘海盖过眼,只能看见咬得血肉模糊的下唇。
他的心尖一瞬间被触动了下,正打算说出口的话堵住了,只是恨恨地看着夏油杰。
夏油杰冷着脸,谁都不能理解他,这点他早就知道了:“悟,别傲慢了。”
“我傲慢——”五条悟深吸一口气,又立马缓住,“你到底什么意思”
“如果我是你,这个理想不就可以实现了吗?”夏油杰道,“明明自己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别人想做,却要一口否认,这不就是傲慢吗?”
“你。”
“你们闹矛盾就是这样的吧,如果换你去北海道,别说一年了,说不定一个月那边的咒灵都被你杀光了,”夏油杰垂下眼,笑道,“对你来说,不都很轻松吗?”
包括杀光非术师,不也是可能的事情吗?
五条悟愣住了,他突然发现,在这点上,他无法说服夏油杰。
因为他说的是彻彻底底的事实,而五条悟从未考虑过这个现实的存在。
看着他表情的转变。夏油杰也猜到了他此时内心所想,他转过身,头也不回,举步离开。
实花终于有了动作,她甩开五条悟的手,想跟上去,但夏油杰却丢下了一句。
“你已经是个善良的人了,不再需要我的建议也能做出自己的判断了。”
她顿时失了追上去的目标,只能像五条悟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夏油杰向前走去,他脚步不快,越来越远,消失在人群里……至始至终没有回头。
实花眼眶一热,她低下头,双手捂住眼睛,肩膀微微颤抖。
她哭不出来,作为‘渡’,她今生一滴眼泪都不会有。
夏油杰的话给她的心上补了一角,却连带着挖空了另外一部分。
来来往往的人群,无垠的苍穹大地……世界如此广阔,而那丢失的东西如同落入海里的针,再怎么找,她也找不到了。
这辈子都找不到了。
她抹了把脸,就这样苦站不知道多久,直到一双手从背后伸了出来,动作很轻,像是怕她反感,五条悟的气息贴了上来,他从背后环住她,见她没反应,才慢慢收紧,紧到实花贴在他胸口上,能听见属于五条悟这个人的心跳。
“你也觉得我很傲慢吧。”他自嘲道,声音沙哑,苦涩之意滴落下来,实花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伸手盖在他的手上。
“担心我这么强的人,想要追上我,你不觉得累吗?”
实花梗着脖子,摇了摇头。
而在她听不见的心里,五条悟这么想着。
实花,好瘦啊,明明先前都还好的。
是黑市那一次,那时候他只觉得能救到人就好,好像一直没问过实花,在看见自己还活着那一下,那个短暂的拥抱里,她在想什么,以至于,在面对和自己的差距时,即便十分无措,还是坚定了那样的想法。
这副瘦小的肩膀有她能抗得住的沉重,五条悟在夏油杰尖锐的提醒中,拿掉了自己内心里,属于实花的那个名为“孩子”的头衔,哑着嗓子道:“我承认你了,我也接受你的选择了。”
实花怔了怔,她知道,这是属于五条悟的独有的道歉。
真是傲慢的人,她苦笑,正欲开口,又感觉到五条悟抱着她的手更紧了些,他贴在她耳侧,声音是自胸口位置发出的轻微震动。
他说:“不要对我道歉。”
他说:“就这样,怀着对我说那些话的愧疚,怀着对我救了你的感恩,去北海道,在那里拼命厮杀,然后就算断手断脚,只剩一口气……”
“也要记得我说的话,爬也要活着给我爬回来。”
“记住,这就是我对你的诅咒。”
2007年9月,咒术总监部·阿依努咒术连,关于咒术联合提案,正式执行。
第一批咒术师分别为:日下部笃也,‘渡’,以及……等七名名咒术师。
合约时间为八年,在此八年其间,咒术连需按照合约要求,为总监部提供非术师方面的支持。
以上。
2009月11月,神居古潭,石狩川。
阿依努语中名为“神的居所”,此地在十一月份便迎来了冬季的寒流,即将飘雪的天空阴沉压抑,一男一女正互相搀扶着走在一片落满雪的石子路上。
他们身上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伤口,寒风猎猎,直扫得人脸疼无比,男的忍不住抱怨了几声,也不知道是听见了他这几下针对性极强的谩骂还是咋的,一只斗牛形的咒灵扬着蹄子飞奔而至,震得整座山地震似的颤抖。
男性咒术师忙备战,但咒灵体型着实之大,他不敌,一下便被拱了出去,砸在一边的山石上,吐出一口血。
要死了要死了。日下部笃也在心里想。
三秒后,预感的疼痛没有来临,他睁开眼,只见一点寒芒穿过那重重叠叠的山雾,细线似的没入咒灵额间,咒灵攻击的动作一滞,巨大的身躯倒了下来,死透了,没一会儿就化成了飞扬的灰。
日下部笃也立马停止躺平的摆烂行为,他站起身,看着站在另外一侧树梢上的人,喊了声:“渡!你怎么有空来我们这诅咒师呢?”
原是神居古潭这边肆虐除了咒灵,还有不少诅咒师,他们几个初来第一个月,就因意外失去了一名同伴。
被喊作渡的人侧过脸,粉色的长发在空中狂舞:“都杀了。”
语气冷冰冰的,令日下部笃也不由得想起,同伴死亡的那个晚上,大家都很消极,只有渡站了起来,一字一顿地说。
“我去处理诅咒师,那些骚扰神居古潭残害住民的诅咒师,我来把他们的脑袋剁下来,至于是挂旗杆上示众,还是就地埋了,到时候你们说了算。”
当时的她那么说完,便提着刀走了,隔天早晨,早起的阿嬷好大一声尖叫,叫得众人纷纷爬起来,远远就看见渡真的提了一堆人头,一步一个血脚印地走了回来。
看着那堆脑袋,日下部笃也想,渡真是个恐怖的存在。
这个恐怖的存在,不爱说话,傲慢无礼,又疯又狠,活像地狱里爬出来的猛鬼——还总是擅自行动,虽然每次行动结果都非常之好,但日下部笃也还是觉得,光是和渡站在一块,他就已经要窒息了。
这样的感觉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天,他偶然间发现这家伙在带孩子。
真正意义上的带孩子,阿依努族人口稀少,后代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极易夭折,每天就那么几个娃娃满地窜,还都喜欢跟着渡跑。
一开始日下部笃也还以为是渡长得好看,年纪也小,后来经过观察,他才发现。
不知道是和谁学的,这家伙正常笑起来还挺温和的。
拿起刀是条百战不败的疯狗,放下刀可以就着一身血味给小孩讲故事。这反差大得离谱,日下部笃也忍不住好奇,某天也凑过去听了听。
讲的故事估摸着还蛮血腥的,放正规学校至少是十八禁级别,只是日下部笃也听着听着,忍不住想到了高专,他这才意识到,渡可能是有自己想念的人的。
而当他问起来的时候,渡只是说。
“上次说了很过分的话,还没道歉,要活着回去道歉。”
活着回去几个字就是日下部笃也的人生理想,渡的话戳动他的心窝子,于是日下部笃也一改先前的偏见,开始跟着渡来来回回地跑。
此时的他刚探明完诅咒师据点,见渡这么说,他一骨碌动作起来,兢兢业业地扶起女性咒术师后,他将草图递给渡,来来回回地问。
“我不想挖坑了,尸体你要不用术式处理了吧,反正又没人拜。”
“哦对了,我把诅咒师据点摸出来了,以你的能力,你看下能不能把他们全铲了,他们还挺集中的,那你是不是可以用黑死光,不对,那我得躲远点了。”
“西北村那边是不是又被咒灵袭击了,听说只是几个三级咒灵,差不多得了,穿尿布的娃娃都能给它们轰回去。”
“不用黑死光吗?你是要查查他们有没有和外界势力勾结还是怎么样?算了,都随你,我就帮你跑跑腿。”
“你看,渡,我们这八年过去两年了,今年铲掉诅咒师,明年就能清剿掉那几只特级咒灵——别让我去就行,后面几年我们是不是只用游山玩水,带着那几个小屁孩出去兜兜风就好了。”
“坏了,忘记你年龄了,不过你是渡,你的一岁是不是能顶人类两岁啊”
他这么哔哔叭叭着,渡没回几句,他们一路走到村口,一个光腚扎着丸子头的小孩自冰天雪地里跑了过来,他也不怕冷,手里捏着一本书,见了渡,欢天喜地道。
“姐姐你回来啦——这是我上次和你说的,堕落天的符号,你看,是不是和你说的一样”
渡笑了,她笑起来眼里都是碎碎的光,像摇曳的烛火一样,半蹲下身,她从小孩手里接过那本书,然后问道:“可以先借给我吗?”
“可以的,”小孩点点头,然后苦恼,“这里面有姐姐提的‘芥子’,但那是什么啊,道朋氏为什么跟着它就可以渡到彼岸,见到堕落天了呢?”
渡轻轻揉了揉他头上的软发:“可惜了,姐姐也不知道。”
“那就等姐姐知道了再告诉我吧!”小孩这么说完,一个妇女自屋内走出,环顾一圈便见到自己的好大儿正光着屁股满地乱跑,不禁怒由心中起,自屋内拿出一条竹板子,当场开抽。
日下部笃也看得裆下发凉,他撇过头去问渡:“堕落天是啥,咋没听你提过”
渡笑了一声,半开玩笑道:“一个黑暗神,你要信吗?”
什么黑暗神日下部笃也听得摸不着头脑,他也不纠结,只是一摆手,想到明天就能看见诅咒师的脑袋下饺子了,心情嘎嘎好。
再后来呢?
再后来的几年里,他们习惯了血从人脖子里飙出来的场面,也习惯了神居古潭一年四季的风景。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长在西南的咒术师们各个都通晓了高山滑雪之绝技,也摸清了哪块地方会按时按点冒出奇奇怪怪的咒灵。
村里吃竹板子的孩子长大了,继承了家族的术式,不说二级,少部分也有一级的水平,原本衰落的咒术连也在他们的扶持下,自将倒未倒的状态里恢复了过来。
如果不是派往咒术连的咒术师已经死得只剩他们两个,日下部笃也都要怀疑,这趟其实是一次美好的北海道之旅。
而不是人生的速通车。
总之,八年时光一晃而过,当渡最后一次跳进咒灵堆里,然后半死不活地爬了出来时,日下部笃也将咒术联合的合约当做纸钱烧给了那雪地里的五个坟包,渡一身血地站在他旁边,残着一条胳膊,没说话。
“回去了。”日下部笃也道。
也不知道是让他和渡回去,还是让那五个坟包回去。
但是不管是谁,都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