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同类

作品:《[咒术回战]对彼岸发起反叛

    实花没有再说话,她颤抖着手,轻轻捧住五条悟的脸,在感受到其上属于生命的温度后,她豁地泄了气般垂下头,伸手环住了对方的脖子。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表情——她也只是一段时间没见过这个人而已,这时却像是经历了一场跨越世纪的久别重逢。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愈发膨胀的轻松感,尽管仅隔不到一米的距离里,漆黑的浓烟翻滚,火焰舔舐着墙壁,烧焦的天花板塌陷,露出外面疏朗星空的一角,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普通人们很快就会发现火场里异常的人影,但她只是维持着这个略显疏离的拥抱,直到五条悟受不了了,开口道。


    “矮子,要迁就你也太累人了吧?”


    呵呵,身高一米九的男高中生被迫弯这么久的腰,确实辛苦。


    实花将难得攒出的一点感动一把丢进火场里,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什么人啊?打不死嘴还贱。


    那些满地乱爬的‘芥子’被五条悟挨个祓除,实花一手拨开火幕,借着滚滚浓烟的掩护,与五条悟一同出了黑市,避开人群站在距离稍远的草坪上。


    借着火光,实花注意到了五条悟脖颈上,几乎痊愈了的伤疤:“反转术式”


    是硝子吗?她本想问,但停顿了几秒后,又觉得不太对。


    五条悟变得哪里不一样了。


    他估计是当时恢复后就靠着零零碎碎的线索跟了过来,因此连装束都没变,那看似狼狈的表面,只需稍稍深究,便能感受到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异样感。


    实花恍然,不是硝子后续赶到做了治疗,还是五条悟自身学会了反转术式。


    这种全咒术界没几个人会的咒力控制方式,一旦习成,实力可谓一日千里,更别说以五条悟的术式,术式反转自然也不在话下。


    ……也就是说,他们之间本来就不小的差距,现在可以说是鸿沟了。


    “是哦,”五条悟挑了下眉,抱怨道,“你是跟着那个家伙在旅游吗?连一点残秽都不留,找起来真是费劲……咳咳,这边真是呛死人了。”


    他扇了扇风,实花脱口即答:“我本来……没想着会有人来救我。”


    所以从来没有往求助那方面考虑。


    她嗓音沙哑,五条悟手边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回味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冷着脸骂了一句:“真是的,要不是我能看见,你早就留在下面当煎牛排了!”


    有着确切会被人吃掉经历的“煎牛排”:“……”


    她缓了口气,终于低头道谢:“谢谢,多亏你来了。”


    五条悟撇了下嘴:“这么弱,以后打架别来掺和了。”


    实花抬眼看他,似乎是对他反复嫌弃的“弱小”有些许不满:“我会努力的。”


    五条悟不屑:“切。”


    实花强调:“我认真的。”


    她才几岁,这个实力放人类幼崽里已经是很恐怖的存在了。


    但五条悟不觉得,在他眼里,没他强就是弱。


    实花只好问:“伏黑甚尔呢?”


    现在想起来,刚刚看见伏黑甚尔时,他处在备战的状态——估计就是遇上了五条悟,她当时太过心急,居然没有注意。


    五条悟没听过伏黑甚尔这个名字,但是他知道实花指的是谁:“他死了啊。”


    死就死了。实花问:“那他的那只咒灵和咒具呢?”


    五条悟一摊手:“当时情况太紧急了,我没管。”


    毕竟下一秒实花就要变成煎牛排了。


    “不过,”他想起了那把贯穿自己脖颈的特殊咒具,轻轻锤了下自己掌心,“那家伙有个咒具术式很特别,待回收后必须得想办法毁掉。”


    毕竟那把咒具能直接干扰到他的术式,要是再被扎一下,就算是有反转术式,也说不好结果是什么样。


    毁掉是消除威胁最好的办法。


    实花对此没有否认的意思,她专注地凝望着那片即将被扑灭的火场,光影于她眼瞳中交替,片刻后,五条悟又道:“那些东西,我看着只是普通的诅咒。”


    他说的是‘芥子’,六眼看不出什么……那就更恐怖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咒灵和她有奇怪的联系,以至于她看见就会被点了穴一样僵立不动。


    实花皱了皱眉,没说什么,最后只是低下头,轻轻曲张了下疼痛感尚还残留着的手指。


    高专的人来得很快,因为这次事件性质特殊,并且还卷入了不少普通人,实花被带离高专,暂时收押在咒术总监部进行相关审问。


    不过,虽说是审问,但也只是问了几个零零碎碎的问题,实花答完后,高层就不再派人前来,两天后,她获得了可以在限定范围内活动的许可。


    限定范围是——京都校。


    据说是在场幸存的几名普通人力保她的结果,他们声称自己怨恨黑市已久,借了实花逃跑的机会放了这场大火。


    普通人的事情,自然由普通人来解决,咒术总监部听完了他们汇报的具体情况,加上现场残秽凌乱不堪,也没有具体证据指向实花,于是她就被放了出来,呼吸完全陌生的京都校空气。


    只是实花对这样的结果,并不开心。


    本身就冷冰冰的小孩坐在走廊的台阶上,只着一件单薄的外衫,白生生的胳膊搭在膝盖上。她也不和人说话,就只是这样看着前方,直到一位身边跟着数名辅助监督的老者自她身边停下脚步,他那黑洞洞的眼睛里像凝了团雾气,实花抬眼去看时,那团雾气满载审视之意。


    “这不是‘渡’吗?现在还没出审问期吧。”


    老者开了口,实花猛地站了起来。


    后来,高专方派遣了同两人关系最为亲近的夏油杰,进行这次事件的收尾工作。


    夏油杰同样被伏黑甚尔所伤,只是作为咒灵操术的拥有者,伏黑甚尔怕杀了他会释放其存储在术式中的咒灵,因此留了手。


    受创的夏油杰很快就恢复行动能力,然后他就看见了通往高专大门路上,残留的血迹,以及一颗埋在草叶间的子弹头。


    好像有人变成了盛夏里的一声枪响,至今往后,不复存在。


    在经过硝子的治疗后,夏油杰去了盘星教的本部,尔后,他留在高专等待了数天,直到总监部的消息传来,他才连忙赶到黑市现场,只是此时不管是五条悟还是实花都已离开,聚满各色记者媒体的火场外围由警方拉起了警戒黄线,举目望去,能看见昏暗天幕下,建筑被熏得黝黑的一角。


    夏油杰借着掩护偷偷溜了进去,在相关人员的带领下,进入了已经差不多是一片废墟的黑市内部。


    火焰带走了生命,也带走的大量罪恶的痕迹,而剩下的小部分,则在这个阴沉的天气中,由夏油杰拾起。


    他沉默地看着眼前刚挖出的,烧焦了大半的尸体——这具尸体被发现在木桶中,因为处在相对靠外的房间,所以比起其他完全成炭的尸首来说,它还有能够辨认的地方。


    比如没有四肢。


    夏油杰:“……”


    这不会是第一具,警方虽已清理了一部分,但还有不少被遗留在这片废墟之下,夏油杰唤出几只咒灵,帮他抬起一根房梁,而在其之下,是一条甚至还没他手臂粗的人腿。


    然后是被铁链锁着的,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形。


    死状各有各的凄惨……


    最后是一只,只剩半截,即将消散的咒灵。


    那只咒灵长着孩童的面孔,夏油杰记得,它曾经盘在袭击五条悟的人的身上。


    咒灵呜咽着,抬起头,用悲伤的声音呼唤他:“妈妈……”


    它所显露的感情无比真挚,夏油杰突然觉得窒息感淹上头来,他想到了实花的脸,复杂的心情潮水般涌动,匆匆将咒灵收作咒灵玉,由术式降服之后,夏油杰启程赶回了东京校。


    他想找实花,得知她尚在审问期内后,夏油杰等了差不多数天,这才等到被无罪释放的小姑娘背着剑袋出现在了高专的校门口。


    她瘦了很多,加上身高比同龄人要高出不少,比起小孩,实花此时的外表更趋近于少女,气质沉静,甚至有些陌生。


    夏油杰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被带去黑市,一下子甚至不知道怎么开口。


    直到实花注意到他,一双眼睛里逐渐泛起了星星点点的诧异,以及喜悦,像是清透的水面泛起水花。


    “杰,”她上下扫了一眼,直直开口,“你没事,太好了。”


    他能有什么事啊?


    夏油杰一下子放下心来:“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总之这两天先好好休息吧。”


    “休息”实花的神色顿了顿,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了,我要训练。”


    夏油杰没想到她会拒绝,不禁皱了下眉:“为什么”


    他很清楚,五条悟也说过,实花先是被伏黑甚尔重创,吊着口气被硬生生拉回来后,又被卖去了黑市,最后还被高层带走审问……这一趟流程走下来,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咒术师都吃不消,更别提她年纪明明还小。


    “因为有想好了的课题,”实花偏了下头,束成马尾的粉色长发流水般搭在肩头,“我想在今年结束前就完成它。”


    一双眼睛里的色彩十分坚定,她显然已经考虑好了,话音也没有征求他意见的意思。


    夏油杰叹了口气,心想这小孩的努力劲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不过想归想,他也没反对,反而是从夜蛾那抽了几天假期,认认真真毫不懈怠地陪实花进行了久违的咒术训练。


    长期的实战积累,她不管是咒力控制还是其他方面,与先前已有天壤之别。


    比不上他和五条悟,但至少除体术外,她已经算是一级咒术师中的佼佼者了。


    而且,看实花的样子,她也并不缺乏咒术方面的灵感。


    咒术师的成长并不是稳定的曲线,一念之间实力直接质变的人也不算少见。


    看着操场上正在进行体能训练的背影,夏油杰心里无奈道,他要是怠惰一些,说不定过几年就要被赶上了。


    所以……还好带上了她,还好没有对她动手。


    记忆里那个眼神空洞的小孩子正在远去,现在的实花虽依旧带着那股非人的感觉,但多少,已经理解了大半人类的情感。


    自然,也有了自己的追求。


    “实花,”跑到第二十圈时,夏油杰手里拎着水瓶,向她招了招手,“先缓一下,不然课题没完成,身体说不定先吃不住了。”


    他给出了足够力度的理由,实花停了下来,伸手接过水瓶,并说了句“谢谢”。


    两人一同在一边的台阶上坐下来,飞鸟合鸣,夏油杰伸手召出先前收服的那只咒灵,说道:“先前我去清理现场的时候,找到了这只咒灵,我给悟看过了,你应该也有印象。”


    实花瞥了一眼,拿着水瓶的手抖了下——没办法,这也没过去多久,“睹物思人”是很正常的事情。


    “嗯,是伏黑甚尔那只咒灵,”她想到了五条悟先前说的话,问道,“天逆鉾呢”


    她不知道那柄咒具的名字,是五条悟后来告诉她的。


    “交给悟处理了,按道理,这个咒灵本身包括他肚子里的东西,目前都是属于五条家的物品,”夏油杰解释,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但咒灵操术都用了,悟说其他的也都交给我处理了。”


    实花盖上水瓶盖子,略有些在意:“包括除天逆鉾以外的咒具”


    “是啊,”夏油杰道,“他可真大方。”


    伏黑甚尔虽然时常因为过度挥霍,而沦落到需要女人接济,但实际上他手头持有的咒具价值总量加起来,供养十几个普通人的一生不愁吃不愁喝绰绰有余。


    “我稍微清点了下,可惜没有太刀,不过如果你对其他武器感兴趣的话,也可以来问我。”


    夏油杰这么说着,垂眸看了眼实花手中的太刀。


    这是最普通的咒具,因为普通,所以实花的重构不会被咒具本身的咒力影响,可见当初在选咒具方面,夜蛾费了不少的心。


    实花道:“没关系。”


    具有术式的特级咒具同她反而不合,更何况她对那些摸到就会想到前主人的咒具并不感兴趣。


    重新站起身,打算继续训练的她简单地拉伸了下四肢——夏油杰又喊住了她。


    “其实这些都不是我想说的事情,”他道,阳光下一双眼睛黑沉沉如同淹在水里的鹅卵石,“我想说的,是‘咒灵实际上具有感情’一事。”


    虽然有实花这个活例子,但她毕竟还有一半是属于人类的部分……夏油杰没考虑过完全的咒灵也有这种情况,因此他的认知,在听见咒灵的呼唤后,发生了动摇。


    如果咒灵具有感情,那先前对实花的追杀和质疑……不是显得十分可笑吗?


    还是说,这也要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话解释呢。


    夏油杰的前方,实花回头,平淡地“嗯”了一声。


    “我出生在咒胎中,按道理也算半个咒灵,”她道,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我有感情。”


    夏油杰被她的坦然惊到了,有些纠结的心情也跟着放了下来,他笑着,用开玩笑的语气道:“那这样的话,你不是在对同类下杀手吗?”


    “杰你太爱操心了,”实花指出,“要说同类的话,我只觉得你们是我的同类,至于其他的,人类还是咒灵,我都无所谓。”


    是什么,不重要,他们生还是死,更是无所谓的事情。


    她还是那么冷漠,夏油杰不禁道:“哎,这样的发言很危险吧?”感觉一不小心就会被拉去教育改造呢。


    “危险吗?”实花思考了一下,又认认真真解释了一遍,“虽然杰说咒术师的天职是锄强扶弱,但我还是觉得……”


    她回忆着先前的经历,话音融进了秋季渐渐降下的霜寒之意中。


    “人类在某些方面,比咒灵恐怖多了。”


    几天后,假期结束,夏油杰继续以高专二年级学生的身份,前往各地执行任务。


    任务内容大同小异,因为等级的提升,五条悟如今更偏向单独处理特级任务,加上硝子本身就不常外出,夏油杰独自行动的时间远比先前来得更多。


    独处的时间多了,留给自身思考的空白时间也相对增长,冬季来临前几个月的时间里,夏油杰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回想着那天踏进的废墟,好像那漆黑的建筑变成了他内心心象风景的一角,永恒地停留在了那里。


    这种感觉真是奇怪,明明当事人不是他,他却把自己困在了那里。


    夏油杰觉得自己这样的纠结没有意义,遂将烦恼干脆地甩到了脑后……连同那句“人类远比咒灵可怕”一起。


    后来,他接到了一个任务。


    这个任务是突发任务——祓除一家卡拉ok店中出现的咒灵,并营救出其中的被困者。


    任务的地点在横滨,夏油杰赶到时,横滨正在下雨。


    雨天的气息总是沉闷无比,夏油杰站在警笛的红光之中,旁边的老妇人正拉着边上工作人员的手,哭诉道。


    “我的儿子还在里面,拜托你们救救他!”


    夏油杰本打算回应,没想到的是老妇人先转头扇了跟在她身后的女子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格外刺耳,妇人大声斥责着那名女子:“没良心的东西,这个时候一句话都不说。”


    “就算他平时对你不好,但那不是都怪你总是招一些晦气东西回家吗?”


    夏油杰顿住脚步,女人低着头,头发垂在额前,她的眼睛是黑色的,没有光彩,夏油杰注意到,她小心翼翼地瞟了他身上的咒灵好几眼。


    她看得见。


    雨势渐大,整个世界仿佛被泡在沸腾的汤碗里,后来发生了什么,夏油杰其实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天的雨幕铺天盖地,一片朦胧的视野中,天内理子的脸,女人的脸,以及不知道多少张,曾经见过的脸,如同颜料一般混在一起,混成一片茫茫空洞的黑。


    咒术师是为了保护普通人存在的。


    但是,夏油杰在这片窒息的黑色之中问着自己。


    这些人……真的有必要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