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平地起波澜

作品:《芙蓉惊梦

    姚章台昏睡了半日,显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此刻见外甥女抱着自己哭得正痛心,不觉又想起英年早逝的小妹同妹夫。

    “芙卿,是舅舅没用……”

    芙卿摇头不语。

    接着她忙拉起舅舅,姚章台见屋里静悄悄的,忙问:“你舅母他们呢?”

    “舅母她带着表哥回方家了。”

    “是吗?刚才还在胡闹怎么这会子倒回娘家了?”姚章台嘀嘀咕咕,不明所以。

    这时,芙卿早洗毕了手,从灶间舀起饭食递到姚章台手里:“走了就走了,舅舅不必再想。快些吃饭吧!”

    接着,芙卿自顾舀了半碗饭吃了片刻道:“舅舅,今天我卖鞋回来遇上了个人。”

    “什么人?”

    芙卿慢吞吞道:“待会吃了饭我再告诉你。”

    片刻,舅甥俩吃毕了饭,芙卿端了猪食到猪圈喂过猪,方把姚章台唤来:“舅舅,你快来看。”

    移开稻草堆,小乞丐纹丝不动。

    “舅舅你快来啊,再不来就没了。”

    姚章台不急不慢,“没什么没啊?什么没了啊?”

    等他看见稻草堆里的小乞丐,他唬了一跳问:“他是谁啊?”

    芙卿捂嘴道:“舅舅,他就是我说的那个人。”

    姚章台想了半天才寻思起来,忙慌道:“你呀你呀,净给大人添麻烦。如今我挣着家里这四张嘴就够苦的了,你这平白无故又添一张。”

    芙卿安慰道:“外婆在世时常说一善抵三灾,如今我已然救下这人,岂有再丢掉之理?况且他如今重伤在身,若不及时医治,只怕会死人的……”

    “舅舅,医者仁心,你该不会不管吧?”

    芙卿“医者仁心”四个字格外强调,倒让姚章台再无推脱之理。姚章台勉强点头,不过最末道:“养个人不像养只猫养只狗那样简单,等他好了马上让他走。对了,伤哪了?我看看。”

    芙卿一看有戏,忙搀着姚章台进了猪圈,点上蜡油灯,轻轻掀开对方衣物。

    “哎呀!”姚章台只看了一眼,便惊呼道:“不好不好,这竹箭有毒,怪不得高热不退昏迷不醒呢。”

    “芙卿,去我的褡裢里取我的药丸来。”

    本来芙卿听到“有毒”不禁心惊肉跳,又听到姚章台安排取药丸来,心下立刻明白这小乞丐有活下来的希望。

    一想到她今日行了一善,她忙跑回屋,直接把姚章台的整个褡裢都取来。

    “都取了来,正好正好。芙卿去帮我烧壶热水,记住,要滚烫滚烫的。”

    芙卿马上添上炉子,片刻,水便烧得滚烫。

    姚章台倒出一粒丸药,捏进小乞丐口中,又用开水净了手,径自把毒箭取出。

    取罢,他又嗅了嗅箭头,笑道:“这是狼毒。不过这射箭之人倒是个外行。”

    芙卿一听忙问:“为什么啊?舅,你又没见过射箭之人,你怎么知道对方是个外行啊?”

    姚章台丢下箭头,又重新洗净手道:“我说那人是下毒的外行。他只道这狼毒是剧毒,却不知这狼毒虽是害人的毒药,却也是救人的良药。”

    说罢,他又从褡裢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绿澄澄的药丸叮嘱道:“芙卿,把这粒丸药碾碎了敷到他的伤处。”

    芙卿不明所以,边研磨边问:“舅舅,是不是敷了这药,他很快就能醒过来啊?”

    姚章台捋胡须笑道:“本来他中的狼毒就不重,刚刚我又给他服下了解毒丸,我相信用不着到后半夜,他便能苏醒。”

    姚章台的话果然不错,小乞丐到了戌时,便开始低吟要水喝。

    芙卿端水润到对方嘴唇,见他双唇紧闭,不由急恼道:“要水来就赶紧张开嘴喝啊,你这样紧紧闭着嘴,倒怎么喝呀!”

    对方似乎听到了芙卿的埋怨,他翳了翳唇,半天才张了张嘴,任由芙卿把水倒进喉咙。

    见这乞儿喉头咕噜一下,芙卿终于松懈下来。

    却说这乞丐吃毕了水,方才幽幽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个梳着简易双鬟的豆蔻少女,她眉若柳梢,眸如杏子,生的极为清丽雅致。

    芙卿见到对方醒了,忙喜道:“你可终于醒了。舅舅,舅舅……你快来看,他终于醒了呢。”

    可姚章台正在里屋呼呼大睡,对于芙卿的呼唤,他只翻了个身,嘀咕了句:“我明天还得去柜上,你且先好好看顾他罢。”就再也不理。

    芙卿嘟起嘴,只得折返回来。看到这小乞丐可算醒了,她心中特别欢喜,她像是只欢呼雀跃的喜鹊,飞跑进猪圈。

    “你叫什么名字啊?你果真是从皖州来逃难的吗?”芙卿站在对方面前,一脸狐疑。

    小乞丐不动声色,忙开口道:“不……我叫齐四郎,是从京城来的。”

    “京城?”自小长于穷乡中的芙卿听到“京城”二字,忙咋舌道:“你是从京城来的呦!京城好不好?”

    齐四郎点头道:“京城虽乃是我大虞之都,但若论起繁华富庶来,你们这江北城倒也毫不逊色。”

    芙卿见他谈吐不凡,继而问:“你究竟是干什么的?你应该不会真是个乞丐吧?”

    “我同仆从来江北城探亲,怎奈路上遇上山贼打劫,不仅钱财尽失,仆从潜逃,我还中了敌人一箭。”

    齐四郎缓缓道,见对方仍是满面狐疑,继而解释道:“姑娘如若不信,大可马上把我送走,我决计不会连累姑娘。”

    芙卿听他言辞恳切,不觉阻拦道:“我信我信,舅舅好不容易才救了你的命,积了一善,我怎能轻易毁了这业报。”

    “姑娘既然救我一命,在下日后定然涌泉相报。”齐四郎抱拳道。

    芙卿忙摆摆手道:“外婆以前常说,施恩不求报,与人不追悔,我救你不过是求个心安理得,你不必放在心上。再说,舅舅也说过了,等你养好伤就抓紧离开我们家。”

    齐四郎讪讪垂首,默默点点头便不再多言。

    鸡啼三遍,东方泛白。

    姚章台早早起床,见芙卿倚在炕头睡得正香,留下手书一封,丸药两瓶后便匆匆赶回城去。

    等芙卿醒来一看,只见手书留有几字。

    芙卿细细一看,无外乎就是“舅母既然回了方家,你同你表哥的亲事便就此作罢。这两天柜上正忙,我还走不开。最末特别提醒的是小乞丐的事,等这乞儿伤好后务必马上送他走,千万千万不能被你舅母他们知道这家伙的存在。”

    芙卿知道姚章台在方氏面前自来软弱,她紧紧攥着手书暗叹:幸好舅父还不知道昨日她拿剪刀逼迫方氏的事。

    天色渐亮,芙卿煮好一锅稀粥,刚盛上一碗准备给那齐四郎端去。

    忽听得柴门外传来方氏和姚祈的声音。

    “王芙卿这黄毛丫头竟然敢拿剪刀威胁娘,等我回去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她,替娘出这口恶气。”

    “算了算了,你爹在家呢!少说两句吧!”

    芙卿手里的粥险些洒在地上,她忙打开门,见齐四郎正窝在稻草堆里睡的香甜,忙把粥碗塞到对方怀里道:“我家的母夜叉回来了,她最不喜生人来我家,你且先藏好了,千万千万别出来被她发现了。”

    齐四郎倒也识趣,顺从接过粥碗,任由芙卿把稻草垛子盖在他身上。

    却说方氏母子,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方氏见芙卿痴痴站在猪圈前,忙亲热道:“芙卿啊,喂猪呢?你舅舅人呢?”

    芙卿心道:昨日刚与这腌臜娘们发生了争执,今日她却带了表哥这样急迫归家,面上又装得如此热烈,莫不是葫芦里没装甚好药?

    面上却踌躇顺从说:“舅舅说柜上这两天正忙,他今早着急回城去了。”

    听罢,方氏忙叫住了准备进屋的姚祈道:“祈儿来,快同你妹妹赔个不是。”

    正说着,方氏极为热络地牵过芙卿的手道:“昨日舅母逼迫你,原是舅母的不对,既然你不愿意嫁与祈儿,舅母以后再不提这事了。”

    姚祈也跟在她身后,极不情愿拱手道:“妹妹多担待些。”

    这下,芙卿更加摸不着头脑。

    乖乖认错,这绝不是方氏的做派。想当年,方氏还未出阁时便同娘家的两位嫂嫂打骂的难分难解,是个出了名的泼皮。

    但芙卿到底年轻,如今见方氏待她真诚热络,又不想再让姚章台夹在中间为难,忙羞道:“舅母,事情既然过去了咱们就让它过去吧。咱们一家人总还要欢欢喜喜把日子过下去。”

    方氏微微笑道:“这话说的是极呢!”说罢,她忙带了姚祈回屋,一时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