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石出

作品:《将军她战死回来了

    邰隐花了大约一刻钟时间讲述此事。


    前面的线索都可算作是捕风捉影,但莫名出现在大宁境内的乌苏人已可算是实证。他们没忘了带上用盐匣保存的哈扎图的头,此刻也呈了上去。


    姜尧不避讳地亲自看过那颗首级,吩咐内侍:“拟旨更换新康郡守,并令周围州郡做好讨伐混淆皇嗣、蛊惑景恒公主的虞贼准备。”


    ——私寻皇嗣一事士族们本想隐瞒,这回是隐瞒不得了,不过大事当前,且并未造成严重后果,姜尧也没有要严加追究的意思。


    邰隐明白姜尧的想法:反正景恒公主与逆贼虞疏扯在了一起,两人一同打为叛贼即可,此事于他的位置无碍。


    但……


    “陛下,虞贼已勾结乌苏,心性难测,且始宁府兵在其族叔手中,迟恐生变。不如下旨的同时派出禁军以作保险,将始宁从上到下清理一遍?”邰隐道。


    “臣附议。”


    “臣附议。”


    牵涉国本之事,其余两人很快表示赞同。


    “并非朕不想,但诸卿入城时不曾察觉什么变化吗?”姜尧无奈。


    入城时脑中都是一会儿觐见的事,哪来的空隙观察平京的变化。几人面面相觑,邰隐道:“还请陛下明示。”


    姜尧叹道:“即丘防线吃紧,京畿大部分可以调用的兵力已经增援过去了。”


    防线吃紧?他们离开的时候分明还未开战!


    “是乌苏主动进攻?”


    姜尧肯定道:“一月前,即丘那边就传来消息已经开战,当时尚且守得住。前两日收到传信,说守城器械将尽,乌苏的攻势越发猛烈,急求增援,城中禁军已分出一万调去了。”


    如此,那确实是不好再分兵了。年前一战的损员,外加此次调离一万禁军,整个京畿不过还剩二万禁军一万御林军固守。对于偌大的首都周边而言,兵力并不富裕。


    “臣奏请缉拿京中虞氏族人。”茂朋忽然道,“勾连外敌是连坐之罪,既然不好发兵,不如先缉拿共犯拷问情报,之后或许还可掣肘虞贼。”


    “好建议!”卓益赞同道。


    姜尧也是点头:“就依茂卿所言,传廷尉,即刻听令缉拿虞府上下!”


    短暂的小朝议很快散去,邰隐回到府中,脑中还在回放新得到的消息。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一时又想不出缘由。


    心烦意乱之下,门外有人通传:“羽林郎岑光求见。”


    “不——”话说一半,邰隐忽然反应过来,“快让她进来。”


    岑宁及时射杀哈扎图有功,在邰隐的授意下也得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职位——掌宫中宿卫的羽林郎。只不过姜尧要处理政务,还没有腾出时间来见她。


    岑宁无所谓何时向老友坦诚身份,但了解当下情况却是她必做的事情。故此领了官袍认了衙门,就来邰隐府上拜访。


    邰隐正无头绪,当下将殿中消息简单与她说明,想看看从来直觉敏锐的岑宁是否有别的看法。


    岑宁单刀直入:“廷尉抓到虞氏的人了吗?”


    “还没传回消息。若有结果,应当会有人送来我府上告知。”邰隐道,“这事有什么关碍?”


    “我有一些模糊的想法……先看能不能抓到人吧。”岑宁皱眉。


    虞氏乃大族,其府邸就在平京核心圈中。廷尉动手,很快就能传回消息。


    两人等了没一会儿,果然有信使登门,送来廷尉那边的消息。


    ——虞氏府中只剩婢子童仆,连细软都未缺失多少。虞氏本族人早在几日前以出游之名离开平京,不知往何处去了。


    “……”邰隐脸色不大好看,“也算情理之中。这等大事,虞疏又怎会不告知族人,让他们留在京中等我们处置。”


    岑宁摇摇头:“不对。”


    这消息似乎验证了她的预感。她拿过邰隐手中的信纸,仔细阅读。


    “据证词所说,虞氏族人是两日前出城的……”


    “这种诛九族的大事,只要知道万没有不尽早离开的道理。那么倒推虞疏告知他们实情的时间——考虑到我们人多难以疾行,速度会比昼夜疾行的信使慢——虞疏去信告知族人的时间,不过也就在我们离开始宁前后。”


    “确实如此。”邰隐也察觉了不对,“看来此事与虞氏本族倒是大概率无关。可勾连乌苏这种事他为何会独自去做?他早已辞去京中官职,除了旧的北境布防,又能有什么筹码?”


    他疑惑起来。


    为财?乌苏固然富裕,但虞氏也是煊赫大族,虞疏从小伴君长大,所见所用岂是乌苏的财货能打动的。


    为仇?未曾听闻虞疏与谁结下这等死仇。况且与其借乌苏人的手杀仇,还不如自己雇凶杀人,至少被发现不用株连族人。


    为情?那就更离谱了。


    “筹码或许是他手中的皇嗣。”岑宁道。


    “这确实。回顾始宁一事,自始至终应当都在他的控制之下。那块金牌应当也是他送到平京的。”邰隐赞同,旋即提出疑问。


    “但为何要选在此时暴露?他若想通过乌苏逼陛下禅位几乎没有可能……乌苏虽在一月前就已开战,却没取得什么实质性战果,此时将皇嗣摆到台面上,只会引起京中警惕和注意。”


    “等等,开战一月,却在几日前送来求援信?”岑宁忽然问。


    此前交流并未说清具体时间点,邰隐点头补充:“即丘那边说此番乌苏攻势太猛,撑了半个月已用完城中的军械储备,再不支援恐有破关之危。”


    “他们在乌苏的猛攻中撑了半个月求的援?防线上还有哪里回报有敌情吗?”


    “并无。”


    岑宁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其中有诈。”


    邰隐正色:“此话怎讲?”


    “大宁剩下的将领是太久没有打过真正的守城战,也太缺乏对乌苏的认识了。”岑宁摇头,“此前那战并未折损乌苏多少主力,是兵行险着。但大宁的精锐损耗从即丘到禁军都足够肉疼——若是乌苏倾巢而出全力进攻现在的即丘,他们绝对撑不到半个月才求援。”


    “我想,虞疏的底气或许就在这里:乌苏分兵了,那处不知在哪的分兵之地,才是他们真正的杀招。”


    邰隐愕然:“可北疆其他关隘多属天险,若分兵去打那些地方,恐怕还不如集中兵力攻打即丘。”


    岑宁用力揉着眉心:“虞疏肯定也知道这些。他的想法我现在大概能明白了——乌苏若打进平京,陛下驾崩,平京士族残灭,那么手握皇嗣的他就是大宁残存部分的下一个掌权者,这毫无疑问——”


    “但前提是能攻下平京,还要能杀了陛下。”邰隐本能反驳,“有大军护卫,就算因为此前的战损无法固守北境,但护着陛下退到安全的地方难道做不到吗?”


    岑宁直直凝视邰隐:“你认为陛下会选择退过落雁岭吗?尤其是知道皇嗣未绝的情况下?”


    邰隐张了张口。


    ——不会。他知道这个答案。


    将都城从始宁迁往平京废了姜尧多少力,邰隐比常年驻扎北疆打仗的岑宁更清楚。好不容易将防线推到落雁岭以北的小平原,好不容易稳住了每年被乌苏侵袭的局面,姜尧岂会容自己再回到新康?


    不,他只会尽全力募集周边州郡的府军,以天子之身督战,背水一搏。


    “要踏过即丘并非易事。”他最后只能道。


    “这就是我要说的。”岑宁沉沉吐出一口气,“这种事,但凡虞疏不是真的疯了,就不可能完全孤身一人去做。”


    “还有谁能助他?”


    “我若是虞疏,既然打定主意要利用景恒公主,最好的选择不应该是让她在后院做妾,而应该明媒正娶给她一个妻位。”岑宁突然转变了话题。


    邰隐神色逐渐骇然。


    “既然重要如景恒公主也始终是妾,排除虞疏天生情种的选项,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的正妻——窦聆月——对这份疯狂的计划而言,至少目前,比景恒更加重要。”


    “你还记得窦聆月的窦家都有谁吗?”


    “窦老将军,他镇守壶关……”邰隐艰难吐出这几个字,“但这不可能,窦家世代忠勇,窦光珽的忠心更是日月可鉴,他父兄子嗣都是马革裹尸……”


    “窦老将军也六十多了。”岑宁一字一顿地说,“据我所知,窦家的下一代,可不是什么英明忠勇的将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