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两厢

作品:《将军她战死回来了

    古诲带着岑宁在新禾里左拐右拐,停在一个塌了一半的小院靠西的房门外。


    现在这个点,贫民窟的人早都开始讨生活了。故而不需要提醒,在房门外的水井前锤洗衣服,看着有些憔悴的妇人认出古诲,招呼道:“古大当家早啊!真是多亏了您照拂……这是?”


    她看到岑宁,疑惑道。


    “这就是我今天过来的缘由了。”古诲道,“范娘子,我知你生活不易,但今日有些要事,不知可否出钱雇你半日时间?”


    被称为范娘子的妇人一怔,却是道:“大当家的来找妾身,想来也只能是为了那事了……”她这回认真地看了岑宁一眼,“这位便是外子一直想等的机会吗?能完成外子遗愿已是了却一桩大事,妾身又怎能要大当家的钱财。”


    妇人打开身后小屋的门,邀古诲和岑宁进去。


    “里头有些乱,万莫介意……”


    小屋地方拥挤,但被范娘子收拾得很干净。


    几人坐下,范娘子直接面向岑宁道:“这位…小娘子,是想知道外子身亡前的事吧?”


    范柱子果然还是去世了。岑宁想着,点头道:“是的,我奉命调查虞二的事,了解到范柱子的消息,察觉其中似乎有些异常。”


    范娘子感慨道:“这一日来得竟还算快。小娘子是官府的人?”


    岑宁认下了这个身份。


    “妾身也不清楚官府有谁是向着那姓虞的,但您既然肯和和气气同妾身说话,想来不在其列。”


    范娘子叹道,“那妾身便说了,外子此前是接姓虞的令,去北边送信。从北边回来后,他就有些神思不属,原本说复命之后就寻个机会,带妾身与婆母走得远远的。可在虞府受赏吃过一顿之后,他两三日内就虚弱得不成人形,只来得及给妾身换了个落脚处,便过世了。”


    岑宁敏锐地抓住重点:“去北边送信?他可同你说了具体是送去何处?”


    “外子只说是穿过边境,送到一个小镇处。与他交接的人有些异族口音,不过那边毕竟出了大宁边境,这也正常。”


    “送往乌苏的信?”


    “这就不清楚了。”范娘子道,“外子不识得几个字,不过,他对着太阳,将信封中隐约透出的痕迹摹了下来。”


    她小心从箱笼底部翻出一张粗纸,上面用炭条画了半个符号。


    岑宁与古诲同时肃容道:“像是乌苏皇室的图记。”


    虞疏通敌虽然没有拿到切实的证据,但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岑宁同古诲对视一眼,前者道:“我先走一步,此事还需尽快处理!”


    茂朋从京中带来的五百御林军和始宁士族的私家部曲,这几日都在城南剿匪。那一片的山匪从张狂被杀到不敢露头,被俘获的土匪也受了百般拷打逼问,但依然没问出和皇嗣有关的任何线索。


    一片茫然之际,茂朋和卓益忽然收到邰隐遣人送来的消息——情势有变,速至他落脚的客栈汇合商讨。


    信中没有提到任何具体情况,但毕竟谁也没有线索,二人权衡下还是放下手上的事,直奔邰隐住处。


    一进房间,邰隐抬手就砸下来一枚大雷:“虞清言私通乌苏,叛离大宁了。”


    “什么?!”茂朋惊道,“证据呢?”


    卓益也是蹙眉。


    “先给诸位介绍一人。”邰隐道。


    岑宁从格扇门后走出,向两人行过礼,安静站到一旁。


    邰隐不太适应地介绍道:


    “这是我之前在虞疏府中布下的暗线,她以暴露为代价探查到了关键消息。”


    茂朋投来审视的目光:“那就有劳她讲讲这令人惊奇的情报了。”


    岑宁将各条终于串联的信息汇总说出——书房中零碎的细节、账册中那几名暴毙的仆从与几件大事发生的时间十分巧合的吻合、以及范娘子的证词和她手中摹出乌苏皇室印记的粗纸。


    房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这不过是捕风捉影。”茂朋道,“没有切实的证据,这样的指控即使放到虞疏脸上,他也大可以一概不认。”


    卓益也道:“我相信邰相的信息不会有误,但这样模糊的指向,很难借此采取什么行动。”


    “但绝不能坐视不管。”邰隐强调,“诸位可还记得账册上那两条平兴十一年末的记录?又可记得今年年初才发生的事?”


    ——没有人会忘记那场惨烈的大败。


    “若如此,那范柱子的事想必又是什么危险的预兆。”茂朋烦躁地敲着座椅扶手,“可咱们又能做什么?虞旻手里握着新康郡一郡的府军,要是贸然翻脸,不怕他让咱们再也回不了平京?”


    他尽管自信手中御林军的战力,但若要与动辄上万的府军对比,无疑是螳臂当车。


    “不必如此悲观,那毕竟不是虞旻的私军。”邰隐道,“若能抓住机会,将此事揭露在整个衙门面前,直接夺了虞旻兵权,未尝没有成功的可能。”


    “难。”卓益道,“我们到此这么多日,也没见过郡守一面,足可见他不是尸位素餐就是被架空到一定程度。而另一个实权的谢复和虞疏是什么关系,这几日诸位也都看清楚了,想要让他配合我们,更是难上加难。”


    “不如趁他们不备,直接将虞旻虞疏二人武力扣押。”邰隐道。


    “也无不可,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挖出虞二究竟藏了些什么秘密!”简单粗暴的做法正中茂朋下怀,他第一个应和。


    “若这样,还得商议一番如何布置,何时行动方才稳妥……”卓益权衡之下,也无奈加入了对计划的完善。


    与此同时,郡牢中。


    “真不知道头儿发什么疯,本定一旬后才押送的犯人,突然又说要提前押送,这检查什么的事儿都还没动,全赶到一块儿了。”


    一个高个儿狱卒提着灯走在郡牢的长廊中,向同伴发着牢骚。


    “害,谁知道。大约是再上头些的人喝多了也没准。”矮些的同伴显然也是牢骚满腹,“我看哪,头儿也是临时被摊派的活儿,也不爽快着呢!你没看他的脸,黑得什么似的。”


    “毕竟咱们做完他还得归档。”高个儿狱卒道。


    他在一处监房前停下脚步,手上铁鞭的柄用力敲打木栏,发出啪啪的声音:“脱了,行前检查!”


    行前检查是大宁押送徒流类犯人的一个必备步骤,押送方要将每一名人犯的体貌特征详细记录,包括高矮、五官特征、身体缺陷、胎记伤疤等等,事无巨细——这些都要造成册子,在抵达流放地点时与那边的负责官员核对,以保证始终是同一人。


    只有胖瘦肤色由于流放路上吃苦大概率会改变,不做过多要求。


    此时高个儿狱卒就是要给这处监房中的犯人做行前检查。因为监房中采光不好,他还专门在白日提了盏灯,以便看清细节。


    “别磨磨蹭蹭的,都是大老爷们有啥好害臊。”


    犯人的动作有些慢,高狱卒不耐地催促。


    “就是大老爷们才慢,要是罗姐来查,俺保证脱得溜快。”这犯人是个嘴欠的,高狱卒没好气地拿鞭柄给了他一子。


    “还想着罗姐,罗姐查女犯都忙不过来,还有空搭理你?”


    这次检查提前得突然,常在郡牢上值的女性狱卒就罗姐一人,她一人负责一旬后要流放的近十名女犯,此时焦头烂额都算是往轻了说的。


    犯人脱完,高狱卒提灯照着,口中念道:“体长约五尺三寸,右臂内侧有直线疤痕一条,长约二寸,右臀有铜钱样红斑……”


    矮狱卒就在外面拿着炭笔潦草记录。


    查完这一个,又以同样的流程查了五个,他们总算是完成了突如其来的任务,拿着记录回班房去找典狱长。


    但向来在班房不挪窝的典狱长竟不在此处。


    这能去哪?


    急着找上司复命的二人在总衙转了半天,忽听一个小吏开口道:


    “你们是找典狱大人吗?”


    “正是正是!”二狱卒连忙点头,做洗耳恭听状。


    “别找啦,典狱大人一盏茶前不知看了什么,急匆匆地就喊人牵了马出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