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新嫁娘
作品:《春不瞒》 宁元珍是当朝天子姨母之女,与天子关系和睦,被尊为明珠长公主,十八岁嫁给崔玄墨,生下了崔家嫡长子崔昊水。
宁元珍嫁给崔玄墨时,崔玄墨还是一名六品官员,她却甘为宁夫人,辅佐崔玄墨,与崔玄墨一起带领崔氏从孱弱走向了盛大。
崔府能有如今的地位和成就,她功不可没,崔府上下都不得不敬她三分。
宁元珍对谢云闲道:“抬起头来。”
谢云闲依言挺直了身子,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怯:“小女谢云闲,见过宁夫人。”
“你是谢睿的女儿?”
谢云闲纤长睫毛扑闪如蝶翼,莞尔一笑:“您认识父亲?”
宁元珍不答,又问:“你有个同胞姐姐?”
谢云闲神色一怔。
姐姐离世多年,已很少被外人提及。
这宁夫人又是问起父亲,又是提起姐姐,有何用意?
谢云闲一双如潋滟春水的柳叶眸暗了暗,低声道:“是。”
“姐姐谢微芳七年前病逝,承蒙夫人挂念。”
宁夫人呷了一口清茶,淡淡道:“我与你姐姐有过一面之缘,你们长得并不像。”
“是,云闲与姐姐虽是同胞,但模样并不相同。”谢云闲轻声道,“姐姐生来体弱多病,替我承受太多苦难,我却不能替她分担一二,深感惭愧。”
崔灵景无声地看了她一眼。
宁元珍叹息一声:“你姐姐是个好姑娘。”
谢云闲不解其意。
为何宁夫人对她姐姐尤为关心?
她从不知,姐姐生前竟跟这崔府大夫人有过交集?
但她不敢多问,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
如今她身在崔府,举目无亲,行为处事应当更为严谨,不可落人把柄。
“罢了。”宁夫人不苟言笑,神色深重,换了个话题,问她:“昨夜可还顺利?”
谢云闲一哽,险些咬到舌头:“……什么?”
宁元珍平静自然道:“四公子身子不好,可让你舒服了?”
“???”
谢云闲呆在原地,脸刷的一下红了。
看似正颜厉色的宁夫人,竟还关心这些事?
不、不是,这些事可以这般直率地问出来吗?
“……”
谢云闲垂着脑袋不答话,睨了一眼崔灵景——发现崔灵景也在看她。
她本以为对方会觉得尴尬局促,毕竟当堂被人暗示那方面“不行”,身为男子,任谁都不好受。
然而崔灵景眉眼一弯,竟对她笑了一下——似乎比起自己被当众羞贬,他觉得谢云闲被调侃后脸红的模样更有意思。
谢云闲:???
喂!
昨夜某个人可是直接累倒在了床上!
怎好意思在这里笑她?
信不信她将此事抖落出去!
宁元珍见她不答,以为崔灵景真的让她受苦了,贴心道:“若有其他需要,你尽管跟我开口。”
饶是谢云闲再怎么伪装,听了这话,两颊也禁不住烧起了两片灼热的火烧云。
她怕宁夫人再说些什么吓人的话,连忙道:“宁夫人误会了。”
“崔、崔四公子那方面……”谢云闲面色烧红,“那方面自然是极好的。”
崔灵景竟还在一旁接茬:“多谢夫人的肯定。”
谢云闲:“……”
要不要脸!
宁元珍淡漠点点头:“那恭喜路姨娘早日抱上爱孙。”
谢云闲:“……”
倒也没进展这么快!
一旁一直被宁元珍忽视的崔灵景道:“我替阿娘多谢宁夫人。”
宁元珍冷冷瞧他一眼,不作声。
谢云闲缓过神,后知后觉想起来,卢青说过,崔家人去谢府提亲时,大夫人只派了五人随从,导致场面看着十分寒碜。
宁元珍出身尊贵,乃皇亲国戚,却与一个低贱的舞姬共侍一夫,共住一个屋檐之下,难免心生厌恶和抵触。这不是普通的妻妾矛盾,而是天生高贵的血统的对下劣血统的傲慢和压制。
崔灵景作为路歌的儿子,自然会受到牵连,遭人排挤和欺辱。
宁夫人虽育有一儿一女,却并无孙儿。
崔昊水原有一子,却早早夭折,此后再无子嗣。听闻宁夫人为此烧香拜佛,求了许久,还给崔昊水纳了两个小妾,仍是无用。
谢云闲还听说,元日之前,崔府嫡长子、大公子崔昊水遭人弹劾,被贬了官职,想必宁元珍心中有诸多怨念。
对了……大公子叫崔昊水。
难怪。
应当是为了避崔昊水名讳,崔灵景才将名字从崔皓改成了崔灵景。
“崔灵景。”宁元珍坐于高位,施舍般看着他:“谢二姑娘倒是便宜你了。”
谢云闲察觉她话中有话,懵懂发问:“不知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她抿唇一笑,犹如含苞妙莲,眉眼添上几分羞涩:“四公子模样端正,富有才情,嫁给四公子,乃云闲之幸。”
此话半真半假,崔灵景确实仪表堂堂面如冠玉,但幸不幸,在谢云闲看来,嫁给一个自己不爱和不爱自己的人,就是一件不幸的事。
谢兰因崔灵景是个无能无权的病秧子而不愿嫁给他,谢云闲却不同。
若她真心爱一个人,病秧子也无妨;若她不爱,金枝玉叶也不要。
宁元珍冷哼一声:“二姑娘有所不知,我原是向陛下请示,让你跟昊儿成婚,陛下却不允,说什么四公子先到先得,呵。”
皓儿?
不对,此“昊儿”非彼“皓儿”。
谢云闲迟滞两秒反应过来,宁元珍说的是崔昊水。
“……”
谢云闲心底隐有怒火冒头。
原来宁元珍想让她给崔昊水做妾?
嫁给崔昊水,然后呢?给她生嫡长孙吗?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谢云闲面上带笑:“陛下心如明镜,所做决定必不会错,宁夫人不必为此感到遗憾。建康貌美姑娘如云,说不准大公子压根看不上云闲这般女子。”
谢云闲心里想的却是:谁嫁给崔昊水,谁倒了八辈子霉了!
崔昊水名声多难听,她以前在建康就有所耳闻。
未及弱冠之时,崔昊水便出了名的纨绔浪子,好色嗜赌,名声丑恶。
后来他被崔玄墨揍了一顿,禁足两月,才稍稍收敛心性,考了个功名,谋了个官职。但众人心知肚明,他就是依仗着崔家的地位和宁元珍的身份才能考上,不然根本不可能成功。
宁元珍深深看了谢云闲一眼:“云闲姑娘,你既嫁入崔府,以后便是崔家的人,崔家的礼仪和规矩,还得姑娘细细琢磨,严谨遵照。”
谢云闲不卑不亢地答道:“这是自然。”
“退下吧。”
谢云闲与崔灵景肩并肩站着,靠得很近。
崔灵景碰到谢云闲的手背,紧接着,牵住了谢云闲的手。
谢云闲被烫了一下,下意识一挣,却被抓得更紧了。
“……”
两人的小动作自然没逃过宁元珍的注意,她沉默的目光再次落到两人身上。
谢云闲蓦然反应过来崔灵景牵手的目的——不能让宁夫人察觉两人貌合神离。
崔灵景手掌温度很高,暖意似乎从谢云闲手心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的动作有一瞬的僵硬。
两人紧握双手,在宁元珍的注目下,走出了正厅。
谢云闲稍微松了口气,神色也不再那么紧绷。
她松开崔灵景的手,自作淡定地开口:“你怎么这么……”热。
屋外冷湿的春风兜头一吹,谢云闲才反应过来,不是崔灵景的体温太高,而是自己的手太凉。
崔灵景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手炉,放在她手上:“方才笑了夫人,这个就当赔礼道歉了。”
你还好意思说!
谢云闲接过,无声瞪他一眼。
但她还是装作大度地说了句:“多谢夫君。”
……
两人一同往回走,崔灵景的住所在东院偏僻一隅,要走很远。路上碰到不少仆从,彬彬有礼问候一句便走开了,幸亏没碰到什么好事的主子,谢云闲已无心与他们周旋了。
崔灵景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谢云闲当他是把手炉给了自己,扛不住这春寒,身体不适,便走快了些。
“咳咳,咳咳。”
谢云闲忍不住说他一句:“不是说卫大夫包治百病么,怎么没把你这咳嗽之症治好?”
崔灵景又是不在意地一笑:“许是心病罢。”
谢云闲心中嘟囔,什么心病,能咳成这样?
终于回到院中,谢云闲却发现院门大敞,任由冷风呼呼往里灌。
直觉告诉谢云闲不对劲,她快步走了进去。
“哟,终于回来了。”
一个陌生而轻佻声音兀然响起。
谢云闲循声望去,见书房的门也敞开着。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手作坊,房内一地木屑,堆满了工艺制品,有已制作完成的精美木雕,也有摆在桌上还未来得及完成的半成品。
一人双臂大展,背靠着桌子,坐在一堆木制品中,神色懒倦轻慢。身边站着几个身强体壮的仆从,看着像一群强盗,直接将这间房给占了。
崔灵景沉声叫出他的名字:“崔净风。”
原来是崔家小公子。
谢云闲不动声色打量对方。
崔净风歪着脑袋撑在桌上,勾唇一笑:“四哥,上次同我玩蹴鞠,玩得可尽兴?”
崔净风第一次喊崔灵景四哥,却听不出半点真心,反而恶意满满。
崔灵景脸色冷淡,仿佛是被春寒冻的:“不如两年前的马术。”
两年前崔净风欲整崔灵景,跟他比马术,在马上动了手脚。然而,崔灵景从马上摔落,幸运掉入草丛,只受了轻伤,崔净风却被马甩飞,砸在树干上,手臂脱臼,骨头开裂,后来此事便成了崔净风最大的耻辱。
提一次,就炸一次。
果不其然,崔净风神色一变,弹身而起,怒道:“崔灵景!”
崔净风骂了几句污言秽语,又问:“崔灵景,昨日我的人是不是被你命人绑到柴房的?”
崔灵景面无表情:“我不知。”
“你!”
两人无声地对峙着,谢云闲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咂摸出一点不对劲的味道。
看起来真是糟糕极了的兄弟关系。
“既如此……”崔净风目露狡黠,不怀好意道:“四哥昨日大婚,我作为弟弟,还未送上大礼……不如今日玩点别的?”
“砰!”
崔净风一扬手,将崔灵景桌上还未拼凑好的工艺品一扫。
那物什被扫在地上,瞬间肢解成几个部分。
崔净风又拿起一个木制的球状物品,抛在手上,仿佛在玩蹴鞠。
崔灵景:“……”
谢云闲一时语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