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相识
作品:《春不瞒》 谢云闲不想身后有人,一时重心不稳往后倒,一双长臂从身后环来,扶住了她的肩膀。
与身后人的距离骤然拉近,对方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耳郭……谢云闲脊背一僵。
两人姿势暧昧,谢云闲好似依偎在对方怀里。
但谢云闲知道,他并未做任何逾矩行为,双手也只是虚虚地扶住了她。
“姑娘小心。”
他被谢云闲撞了一下,竟先关心起她来。
谢云闲瞬息反应过来,闪身与对方拉开了距离,转身朝那人欠身行礼致歉:“不小心冲撞公子了。”
那人尚未开口,立于身侧的小婢就怒然骂道:“你个没长眼睛的东西!”
“四公子,您没事吧?”
“无碍。”谢云闲听见那人说。
身后是笙歌鼎沸的芳歇楼,那人嗓音却低醇轻缓,宛若穿梭于林间的风,舒畅怡人,沁人心脾。
谢云闲不禁抬起头,打量对方。
眼前这位“四公子”,头戴漆纱笼冠,身着青色大袖宽袍,身姿挺拔端正,如明月照雪松,予人清冷感,脸色稍显苍白,板正的身子骨藏于宽袍之下,又显得单薄。
谢云闲浅笑晏晏:“多谢公子相助,小女名曰谢霄,敢问公子大名?”
谢云闲还未重新梳妆打扮就跑了出来,此时装扮算不上精致,却有另一番洒脱自然。
几缕青丝从发髻中脱落,摇摇晃晃垂于脑后,徒增了点俏皮。两颊红扑扑的,带上了明艳笑意的柳叶眼,更显明艳水润,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那人眉眼如画,唇色浅薄,嗓音温润道:“在下崔皓,幸识谢姑娘。”
姓崔?
谢云闲眸光一动,在建康,姓崔的,也只有那一家了。
竟然这般巧?刚好遇上了崔家人?
不过这崔皓是崔家哪位公子?她倒是不曾听说。
未等她发问,崔皓勾唇道:“姑娘的名字甚是好听,可是取自诗句‘寄颜云霄闲’?”
谢云闲一愣。
谢云闲此名和小名谢霄,确实是取自此诗,可他怎会知道?
他既知道,不就意味着他一眼就看穿她的身份?
崔皓既未点破她的身份,谢云闲便顺势装傻:“没想到崔公子饱读诗书,博闻强识,连这都知道。”
但她也想弄明白对方的身份,于是问:“不知崔公子名字源自何处?”
“‘皓天舒白日’,故名崔皓。”
“……”
对方回答滴水不漏,谢云闲听不出什么,只好适可而止。
那跟着崔皓的婢女,自打听见谢云闲自称“谢霄”,可能猜出了她是谢府的人,就变得畏畏缩缩,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谢云闲瞥见她手里拎着的药包,联想起崔皓的脸色,问:“崔公子身体抱恙?”
崔皓不在意地笑了下:“多年痼疾,不必在意。”
谢云闲疑道:“崔公子今日出门取药?既是身体不适,便该在家中好生歇着,何故亲自跑一趟?”
“天清气朗,出来走走,心中烦闷也少些。”崔皓顿了一下,话音一转,话里有话:“不过我今日出行,并非为了取药,而是为了见一个人。”
不知是不是谢云闲的错觉,她总觉得崔皓最后一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他一眼看透她的身份,此时又一番言语令人费解……真是不真诚!
谢云闲心中提防,潦草接话:“想必是崔公子十分在意的人。”
一顿,她故作娇态,目露歉意:“那我岂不是耽误公子赴会了?”
崔灵景又咳了一声,还是那句:“无碍。”
“不知谢姑娘刚才跑得那么急所为何事?”
谢云闲当然不会老实交代自己只是贪食罢了,于是一指身侧的荷华,笑得十分无辜:“我家小婢舟车劳顿,饿得发昏,我便带她到这芳歇楼,让她尝尝我最爱的糕点。”
从始至终一言未发的荷华:“??”
崔皓竟也信了,点点头:“饱腹实为要事。”
谢云闲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
荷华:“……”
“咳,姑娘既有要事,我便不多叨扰了。”
谢云闲也客客气气回道:“今日多亏公子相助,日后有缘,期待与崔公子共赏诗词歌赋。”
崔皓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与谢姑娘缘分不浅,不日便会再见。”
……
待崔皓往东走了,谢云闲才拉着荷华走进芳歇楼。
小二热情迎上来,谢云闲丢给他两串五铢钱,要了间位高且僻静的厢房。
荷华终于忍不住了:“姑娘,那崔皓是什么人啊?”
谢云闲皱眉:“我也不知……”
“他是崔家人?”
谢云闲点头:“他穿着精致,谈吐不凡,出门带着丫鬟,若不是崔家之人,完全说不通。”
“我看这位崔公子身子弱得很,确实得有个人跟着,不然像纸片一般,轻飘飘的,风一吹,人就不知哪儿去了。”
谢云闲闻言笑起来:“你倒是伶牙俐齿了!”
荷华托着腮嘟囔道:“也不看看我跟谁学的……”
小二为她们安排了一间单独的厢房,门一关,便将红丝翠舞、急竹繁丝隔绝在外了。此处视角很好,倚阑远眺,见如黛青山笼罩在蒙蒙烟雨中,俯瞰长街,建康繁华一览无遗。
但谢云闲无心赏景,因为她还在琢磨崔皓最后那意味不明的笑究竟是什么意思。
谜题越是难解,她越是要找出答案!
“此人身患疾病,出门却只跟了一个丫头,还未坐轿,若是崔氏那几位大公子,也说不过去……”
点心尽数摆在桌上,她无暇也无心思吃,陷在沉思里,谁也不搭理。
荷华知她午时没吃东西,怕她饿出病来,只好打断:“姑娘!”
谢云闲有些不悦,看向她:“怎么了?”
“您别琢磨了,若想知道,咱们问问不就成了?”
谢云闲一时没反应过来:“问?”
荷华冲门外喊道:“小二——”
“诶!”小二笑容满面跑进来,“姑娘有何吩咐?”
谢云闲明白了荷华的意思,从怀中掏出一支银钗,递给他:“我有事问你,你必须如实回答。”
“是是是!”小二立刻接过,殷勤笑着,“姑娘尽管问!”
“你可知崔家有人名叫崔皓?”
“崔皓?”小二摸着脑袋认真想了一会,“小的在建康也有数十年了,未曾听过崔府有人叫这名……”
谢云闲心底有了点脾气,但忍着,未在小二面前泄露丝毫。
她虽隐瞒了身份,但也用了真名,那人竟这般信不过她,嘴上说着期待再会,却是取了个假名?
谢云闲想起那丫鬟喊他四公子,便问:“是不是崔家四公子?”
小二面露难色:“这……这崔四公子,也不叫这名呀。”
谢云闲心道,我当然知道崔四公子叫什么——还是她未来相公呢!
想起这事,谢云闲就头疼。
小二道:“崔四公子名为崔灵景,身体不好,平日不常出门……”
谢云闲知道,世人皆传,崔四公子崔灵景是个虚弱病秧子,不涉朝政,与世无争,善读诗书,醉心木工。但其中孰真孰假,也无人知晓。不过说来也巧,崔皓倒是跟崔灵景一样,身娇多病……等等。
崔灵景?
他叫崔灵景?
对啊,崔四公子叫崔灵景!
谢云闲转头问荷华:“荷华,‘皓天舒白日’下一句是什么?”
荷华一脸茫然。
谢云闲自顾自地回答:“‘皓天舒白日’,下一句是‘灵景耀神州’!”
荷华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灵景耀神州”,不就是崔灵景吗?
原来他早有暗示!
谢云闲后悔地咬咬牙。
她先入为主地认为崔灵景长相一般,瘦骨嶙峋,卧病在床,所以不曾将崔皓与崔灵景联系在一起,反倒让崔灵景戏弄了一番!
小二不知所措:“姑娘可是要去崔府?往东走便是。”
谢云闲自从得知崔皓便是崔灵景,就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问:“崔府附近可有药铺?”
小二笑了:“姑娘莫不是初到建康?建康最大的医馆离崔府不过百丈,步行可抵,极为便捷。”
谢云闲没说话,摆摆手让小二下去了。
“怎么了?”荷华见她神色肃穆,不禁放下了手中的白玉糕,正襟危坐。
“他是故意的。”
“他故意在此处等我们,佯装偶遇,难怪他说我们必会再见……”
可不是么?下个月他们就要成亲了!
“……”
谢云闲为自己的迟钝深感挫败,气得连吞了两块青梨酥。
-
崔灵景悄然出门,只想悄然回去,所以走了偏门。
不料正巧撞上几位自命不凡的贵公子在偏院玩蹴鞠,不得不打了照面。
崔净风显然看见了他,但仍是不管不顾地,一脚将蹴鞠踢向了他。
如若不躲,必然砸在头上。
崔灵景便侧了侧头,蹴鞠擦着他的肩膀飞了过去。
崔净风果然勃然大怒:“崔灵景!你竟敢躲!”
崔净风年十七,是崔府最小的公子,此人愚笨顽劣,整日跟一些不学无术的世族子弟混在一起,沆瀣一气。他对崔灵景恶意很大,只因崔灵景是庶出,母亲原是舞妓,出身卑贱。
“捡回来。”崔净风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对他说,像是在命令一个仆从。
跟着崔灵景出门的丫鬟深深低着头,不敢动弹。
崔灵景叹了口气,走过去,弯腰去捡掉入草丛的蹴鞠。
崔净风不知不觉走到他身后,在他准备起身时,一脚踩在了他的肩头上。
“唔!”
崔灵景被重力一压,险些面朝地摔下去。
“崔灵景。”崔净风脚下力度不减,“你当自己是谁?”
“咳、咳……咳……”
回答他的,只有无尽的咳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