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不踹不相识

作品:《长街春色慢

    宋惊蔓抱着食盒,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清霜,照顾好我阿娘。”


    “好了,好了,知道了,小姐从银州苑到府门前都念叨了十几遍了,清霜肯定会好好照顾常夫人的,你还是快去给将军大人送糕点吧,凉了就不好了。”清霜笑着把马车帘子放下来。


    宋惊蔓也不再多说什么。


    “等等!”


    宋惊蔓从窗里探出头来。


    一个跟她约莫大的少女正不顾身后丫鬟们的追赶,步履匆匆朝着马车这边奔来。


    “三小姐,慢点!”


    “三小姐,小心台阶!”


    “等等……哈……等我……”少女喘着粗气,不过这一小段路程,都像是快要了她命一般。


    已是入春,大家都穿着春衣薄衫,只有她还披着狐裘披风,她的脸色白皙,却没什么血色,像是大病初愈。


    “姐姐,把我那份也带上吧。”宋惊烟杏眸带泪,乞求道。


    宋惊蔓赶紧下马车,扶着宋惊烟,她身子骨弱,受不得太多风。


    宋惊烟匆忙打开食盒,里面的糕点卖相不是很好,但种类很多,且都是宋惊风爱吃的,看得出来是认真做的。


    她有点手忙脚乱,要把自己的糕点都塞到宋惊蔓的食盒里,但糕点烫,她细皮嫩肉的手指被烫得缩回去好几回,又不甘心去拿。


    “姐姐,我求求你……求求你……你不跟大哥说是我做的,他……他肯定就会答应的……他恨我……他真的好恨我……”


    她的手停了,眼泪大颗砸下来。


    宋惊蔓赶紧给宋惊烟擦眼泪:“惊烟,我答应你,你别哭,好吗?哥哥只是还在气头上,他……”


    还没等宋惊蔓说完,一声吆喝打断了她俩。


    “诶哟,我的烟儿啊,你怎么出房间了,诶哟,要受风了可怎么办啊!”


    来人是个穿着雍华的老太,她迈着并不稳健的步伐走向宋惊烟。


    众人行礼:“老夫人———”


    宋惊蔓和宋惊烟微欠身:“祖母。”


    老夫人看着泪眼汪汪的宋惊烟,然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宋惊蔓。


    “妹妹让你给风儿带糕点你就带,真是贱丫头坯子,心黑得很,就知道欺负烟儿,叫自己妹妹哭成这般。”


    周围没一个人敢出声,大家心照不宣,二小姐是这个府里最不受待见的主子,三小姐好歹有老夫人护着,是掌心宝,掌心宝哪会有错?错了也只是他们这些仆人看错了。


    宋惊烟见这般境况,急了:“不是,祖母,姐姐她没有欺负我,是我……”


    老夫人干枯的手擦了宋惊烟脸上挂着的泪。


    “好了,我们烟儿不跟谁计较。”


    宋惊烟也很识时务默了声,毕竟祖母开口要她撇开罪责,她便不能硬担着,惹得祖母不开心。


    “老夫人,三小姐她都说了不是……”清霜想要辩解。


    宋惊蔓抢先一步拉住清霜,她不想上次的悲剧重演,毕竟她真的没有能力再替谁承下什么家法伺候了,她阿娘还病着,她不能倒下。


    宋惊蔓接过宋惊烟手里的食盒。


    微颔首:“蔓儿谨记祖母教诲。”


    宋惊烟才化泪为笑:“谢谢姐姐。”


    宋惊蔓匆匆登上马车。


    车骷颅在青石板上轮转,颠簸了点,但却让宋惊蔓平静了不少,比起刚才让人厌烦的争斗,这马车的吱呀声不知悦耳多少。


    很快便到了城门附近。


    “吁———”马车急停。


    “发生了什么事?”宋惊蔓掀开帘子。


    马车夫转过头:“二小姐,今日出城恐怕有些困难,东门这边国师入城口哩,到离我们最近的南门也要一个时辰呢,且南门出城再绕到军营日头都要落山喽。”


    马车夫家乡口音极重,听着像是北麓那边来的。


    “国师……”宋惊蔓若有所思,脑海里很快就想起了一个久远但亲切的名字———苏重景,那个国师座下的呆瓜徒弟。


    宋惊蔓忽地想起一些与他相处岁月的碎片,不觉会心一笑。


    “国师入城应当不会太久的,我们且在等等吧。”


    “好哩,好哩,姑娘说啥是啥,我哩给姑娘定个茶楼位子,方便姑娘休息。”马车夫停好马车,便奔着那头的客留茶楼去了。


    “姑娘!这里来嘞!”


    马车夫在茶楼二楼冲着宋惊蔓招手,马车夫是个黝黑高大的汉子,但招手的模样莫名有些滑稽。


    宋惊蔓提着食盒,下了马车。


    国师入城声势浩大,车马不通,人流拥堵,宋惊蔓身子瘦小,不一会儿就淹没在人海里了,双手护着食盒,缓缓而行。


    街上几个穿着“破布烂衣”的巫祝脑袋上插着孔雀羽毛一类的头饰,摇头晃脑,跳着一些类似求雨舞的祝祷舞,举着带着铃铛的木杖,嘴里念念有词,时而转圈,时而散开。


    在国师的车马前当引导,国师的马车被一层层的薄纱盖住,不见真容,只能在风掀起纱布的间隙看见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端坐在其中,座驾外边坐着一个少年,约莫十六七岁,正是贪玩年纪,跟车里的男子一样端坐着,但是端正的姿态不到一会儿又蔫了下来,然后被国师的拂尘在后背打一下又精神起来,十分好笑。


    少年无聊,四周张望,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扯着师傅的袖子急于分享,却忘了这是在游行,紧接着在脑袋上又挨了一拂尘,这才老实了点,捂着脑袋还有点不服气。


    国师的车驾后头还跟着长长的队伍,服饰各异,有的仙风道骨,有的青面獠牙,各色旗帜飘扬让人眼花。


    “国师是天上的神仙。”


    “国师是妖怪变的。”


    “国师可以娶妻吗?好想嫁给他。”


    “国师长的奇丑无比!”


    宋惊蔓在一众神魔之说,人间妄言中艰难穿梭,终于来到了客留茶楼门前。


    “别跑!小贼站住!”


    不知是哪传来一道声音。


    宋惊蔓闻声望去,才看见前面跑来一个挽着菜篮的小孩,精瘦精瘦的,后面追着一个拿刀的屠宰夫,身材圆滚滚的,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街上,一位戴着面具的少年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马上跟着队伍游行,但看到那边的小贼时,眼里闪过兴奋的异彩,他身手敏捷地蹬马而起,一阵轻功越过人群,在宋惊蔓不远处落地。


    人群中有人惊呼:“是神仙下凡!”


    “我要嫁给他!”有少女看直了眼。


    男孩不知是被谁绊了一脚,趔趄一下,险些栽了跟头,屠夫很快追了上来,面具少年向前两步,抽出腰间的玉笛打在屠户的手腕上,屠刀应声落地。


    屠户和男孩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揪着领子。


    少年反常的举动引起宋惊蔓的警觉,她很快觉察到上方不对劲,抬头,一个花瓶砸了下来,还没等她闪躲,就觉得腰间多了一股力量,并且很疼,她被那股力量带着往前踉跄了好几步,才停下,等她转身,花瓶正好在眼前摔开了花。


    宋惊蔓很肯定一件事……她被踹了,而且力道不小,不像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主。


    男孩和屠夫被揪着领子往后退两步,才躲过了花瓶,少年往楼上瞥了一眼,眼神忽然晦暗不明,而后又复清朗。


    是他……


    宋惊蔓看了眼腰上深深的脚印,眼神都变得幽怨起来。


    对面是那个戴着黑色面具的少年,束着高马尾,穿一身黑色金竹纹劲装,不能看见上半张脸长什么样,但从他不羁的气质来看,像是京城权贵家的公子。


    此时他一只手正死死地攥紧小孩的手,任他怎么挣扎都挣不开,另一只手放开了屠户。


    少年嘴角微勾,露出一点点虎牙,盯着宋惊蔓,歪了一下头,表示……歉意?


    鬼的歉意,在宋惊蔓看来更像是挑衅!


    此时人群鸦雀无声,某位曾经放言要嫁给这位公子的少女在目睹了这位“如意郎君”用手拽走男孩屠户,却用脚踹走少女的全过程后,这这这……这怎么跟画本子里的不一样啊!突然觉得还是国师更香一点。


    “萧祈!你又跑哪去了?游行还没结束呢!你这样你爹会……”


    急匆匆跟上来的赵锦城被二人神似“对峙”的场景吓懵了。


    这……这……这是怎么了?!我才离开多久,这小子又闯祸啦?我有几个脑袋够镇北侯削的!


    尴尬的气氛终于被悻悻上前的屠宰户打破。


    “我说二位,把小贼给我处置,你们再打如何?”屠宰户搓着手掌,带点谄媚,毕竟看两人的衣着就知道跟自己不是一层人。


    小孩一听这话挣扎得更厉害了,哭腔渐显:“不要把我给他,他会……他会杀了我的,哥哥,救救我,求你。”


    宋惊蔓看出了异样。


    朝着屠宰户问道:“他干了什么?”


    “他偷了我的猪肉,这小子以前就干过不少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宋惊蔓还去掀开了男孩落下的菜篮子,里面果然有一块猪肉。


    “你胡说,明明是我给你打下手,你说好了要给我猪肉的,你最后耍赖我才偷的。”男孩红着眼瞪屠宰户。


    屠宰户不甘示弱,吼回去:“你小子干活期间也不知道偷了多少回家里,当我不知道是吗?”


    男孩顿时沉默了。


    屠宰户得意洋洋:“看,被我说中了吧。”


    “他偷了多少,我付给你。”宋惊蔓在袖子里摸出一块银锭扔给屠宰户:“这些够了吗?”


    屠宰户双手捧着银锭,眼里发光,奉承道:“够了,够了。”


    屠宰户逃似的离开,生怕宋惊蔓反悔。


    赵锦城捏了把汗,把旁的人驱走了。


    萧祈松开了男孩,男孩跑到宋惊蔓身后躲着。


    “我叫萧祈,镇北候府的小侯爷,敢问娘子芳名?”萧祈这次笑得更灿烂了,虎牙完全露了出来。


    宋惊蔓淡淡一笑,错开两步,低了眉眼:“舜国公府二小姐宋惊蔓。”


    萧祈若有所思:“舜国公府……二小姐……”


    不一会儿他只抱拳笑道:“小娘子,衣服我改日赔你,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走啦,再玩,要掉脑袋了!”赵锦城恨铁不成钢地拽着萧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