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聿出事

作品:《镜花缘

    这天上班,发现海棠没有来。


    问了安总,回复说请了几天假,具体几天没说,反正就是几天。


    往常有个人私事需要代班的海棠都会提前建好公式表格长笙直接复制套用就行,可是这次事发突然,她有点青黄不接,海棠也联系不上,忙的团团转。


    只能一再地跟宋璟之报备数据结果需要推迟,工作上的事她向来公事公办,责无旁贷。


    好在信息部的人慷慨指点,之前一起共事过的那位同事也算仁至义尽了,下了班还专门过来帮她处理难点。


    第三天,海棠回岗,长笙也终于得以解脱。


    “你这两天干什么去了?可把我忙坏了。”长笙抱怨道。


    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回答:“晚点说。”


    中午饭点时间,海棠选了一家离公司特别远的饭店。等菜时,突然来了一句:“高总进去了你知道吗?”


    长笙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进去……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长笙说不出话,片刻失神。


    “我之前在扎浪待了两个月,所以被叫去配合调查。”


    一开始也是恐惧的,经历过这两天,她镇定下来,而且调查结果是她与此事无关。


    “发生了什么?”


    “大概是公司资金或者业务有问题,我问了别人都不愿意说,我猜的,因为几个财务部的人都进去了。”


    一顿饭吃的味同嚼蜡,这个事情太令人感到意外!


    回到办公室,长笙觉得自己腿还是软的,那个雷厉风行一身魄力的高聿,他怎么会?怎么能?


    临下班前给宋璟之发信息:今晚有空吗?我过来找你。


    过了一会儿才收到回复:你要这么说我没空也得有空啊……


    长笙:有个很重要的事找你,事关重大!!!


    宋璟之:很急吗?我现在过来接你?


    长笙:等下班后,我直接打车去你家不用来接我。


    不然还得避开人群一来二去耽误时间。


    宋璟之方才有事被绊住脚,回到枫丹花园时长笙已经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将人带进屋,“真的有必要录个指纹,这么可爱的宝宝放在外面一会儿别人捡走了可是不会还我的。”


    长笙没理会他的揶揄,直言道:“高聿是不是出事了?”


    “你听谁说的?”


    “是不是?”


    “嗯,公司业务经营不当,被查了。”


    “不是做理财产品吗?之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被查了?”


    宋璟之纳闷,她的消息有点滞后啊?


    “年前的事了,都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不是最近突然被查,话说谁告诉你的?”


    这个事集团捂的紧,只有高管和风控合规部的几个人知道。


    “扎浪的前员工,你放心我们没有到处声张,她也就跟我说了下。”


    “所以你说很重要的事就是要问我这个?”


    “你这两天在忙什么?”长笙反问道,他最近连个影子都见不到。


    “一直在开会,集团大会、股东大会、表决会议等等,所以比较忙,忽视你了,改天补偿你好不好?别生气。”


    “你是不是还升职了?”


    她听张凯说的,说他升总裁了。


    “嗯,表决通过了。”


    “上市也通过了?”


    “大概还需要两三个月时间,IPO后才挂牌没多久,接下来需要中介机构辅导,然后是审核公司的财务报告,没什么问题的,你放心,到时候闲下来就可以带你出去玩了。”


    长笙不语,她觉得这个事未免太巧了,之前扎浪经营的好好的,高聿各种风光各种艳压群雄,时间推回去算一下,差不多扎浪出事后没多久四月秀葽就获IPO批准,接着眼前的人荣升总裁,其中关系让她不得不多想。


    宋璟之见她沉默良久便说:“要不要先吃饭?我去定个餐厅。”


    “高总是因为犯了什么事?”她笃定宋璟之知道。


    “听说还在配合调查,事情没落地我也不敢妄下言论,虽然极有可能已经触犯法律需要判刑,但总归还有一线生机,所以没必要往最坏的结果做打算。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长笙觉得这些话有问题,他避重就轻地描述整件事情经过,而且漏洞百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为了一己私而欲陷害高聿。


    也许说陷害有点过分,换句话说,可能是看到破绽就顺水推舟有意为之,好让自己独领风骚?


    这一年来高聿太风光了,作为宋璟之曾经的下属,一跃成为扎浪事业部总经理,手中经营的业务成绩突出,继而升任副总裁,他的光芒已经盖过了这位曾经的领导。


    能力出众,深受董事会赏识,假以时日越过宋璟之成为总裁也未可知。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从司法合作伙伴一步一步走到秀葽事业部总经理再到兼任集团副总裁,其间虽然有宋文起的加持,但她不相信宋璟之一点城府和野心都没有!


    “我现在脑子很乱需要思考,你给我点时间,我先回去了。”


    长笙走的坚决,头也不回。


    第二天宋璟之很早就到公司,之前因为一直忙着开会攒下许多未批流程,江姜起身想提醒他经理们催得紧,“璟先生……”


    “先不忙,”他打断,“叫长笙进来下。”


    她只好去喊人。


    长笙敲门,宋璟之让进。


    “您找我?”她举止恭谦。


    “昨晚想的怎么样?”


    她不语。


    “为什么总是为别人的三言两语跟我闹别扭呢?”


    她依旧沉默。


    “你现在怎么想的?嗯?”


    这回给了她回应的时间,没有再说话。


    “你太残忍了。”长笙看向地板,语调平淡,仿佛在描述一朵花是什么颜色般波澜不惊。


    “什么?”宋璟之惊诧。


    “我从没想过功高盖主杀之后快这种事会发生在你身上。”


    宋璟之不可置信,这么冰冷的文字居然能从她嘴里说出来。


    “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


    “不然呢?他自取灭亡?”


    “我说了,是因为扎浪违规经营被调查!”


    长笙又不接话。


    “这是他自己犯的错,他触犯了法律,风控部不是没有提醒,他反复违规操作,不把集团不把风控甚至不把董事长放在眼里,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丧心病狂!”


    “那他们为什么会突然被查?还不是因为你们要IPO要申报要上市然后把违规操作都推给他们保全自己!”


    “你在胡说什么?”


    “扎浪投资风头正盛的时候你们称兄道弟,现在为了四月秀葽上市为了推卸责任就把人往火坑里推,着急撇清关系还要泼上两桶油,你们简直就是吃完红利就一脚踹开不顾别人死活的吸血鬼。”


    “陈长笙!”


    她噤声,深吸了口气。


    “你过分了!”


    宋璟之心脏突突地跳,看得出来是被气狠了。


    他拳头握了又松,青筋暴起,反复几次,最后一拳砸在实木办公桌上。


    长笙吓了一跳。


    宋璟之对着门口挥了挥手,“出去吧。”


    她合上门,行尸走肉般回到自己座位。


    宋璟之摸出角落的烟盒,打了好几次火才点着,猛吸了两口,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


    长笙也好不到哪里去,工作频频出错,发在群里的数据都有乱码的,老张看到了提醒她重做。


    到了临下班点,宋璟之直接在群里艾特她:来我办公室一趟。


    她带了纸笔进去。


    却被宋璟之拿开放在一旁,“走,回家。”


    “我还不能下班。”


    “不能也得能,你自己走还是我抱你走?”


    长笙回座位拿了手机,和身旁的同事说去集团取资料。


    “都这个点了还去啊?”


    “没见过这么丧心病狂的老板!”


    她这话多少带点私人恩怨。


    出了大堂宋璟之已经等在电梯口,看到她出来便跨进去,长笙跟在他身后。


    一路无言,到了枫丹花园。


    宋璟之坐在沙发上,“来,聊聊。”


    “嗯。”


    “你想怎么样?”


    “我没想怎么样。”


    “那你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横眉冷对的,要我怎么做?”


    “没有,不是你的问题。”


    听完这话他的心松下来,以为她想通了,于是疏导着问道:“那是谁的问题?”


    “我,是我的问题,我把你想象的太美好太神圣了,颠覆认知,落差感太大,一时难以接受,你给我点时间。”


    宋璟之失笑,“颠覆认知?什么认知?我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还颠覆认知?”


    “你明明心里都清楚!”


    “你不能给我乱扣帽子,更不能因为别人的事别人的话就误会我污蔑我,行不行?嗯?”


    每次涉及信任原则,他总是格外抓狂。


    “我说了,你给我点时间……”


    “这是给时间就能解决的问题吗?这是无端罪名!是不白之冤!他公司被调查我们能做的只有配合取证,除了扎浪的牵头政策我提供过协助外,其他事务我从未参与,我真的不明白在你这里怎么就成我害了他了?”


    是啊,一开始是没有问题的,一开始她也参与了新部门建立和业务推动,后来怎么会变成这样?


    长笙的脑子乱成浆糊。


    “对不起,我……我脑子有点乱现在,也许表达的措辞有误,你不要吼我好不好?”


    宋璟之平静下来,“我刚才有点冲动说话大声了点,我给你道歉。”


    “没事,我也有不对。算了,等我想通了再说吧,我先回去了。”


    “嗯,我送你。”


    “不用,”长笙拒绝,“赵赵已经在楼下等了。”


    一点余地都不给他留。


    赵芝兰把长笙送回公寓,顺便上去逗留了会儿。


    见她一进门就坐在沙发上闷闷不乐的样子,随口问道:“怎么了?因为你家腹肌小哥哥没送你所以生气了?”


    “不是。”


    “那是怎么了这副德行?”


    “脑子有点乱,不知道怎么说。”


    “他有外遇了?”


    “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


    一眼见人品,直接滚粗,老死不相往来,最好解决的问题。


    可现在,虚虚实实半真半假,她也看不透宋璟之的真心假意,对她好是真的好,对高聿……有时觉得证据确凿有时又觉得捕风捉影,她快把自己绕晕过去了。


    赵芝兰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我怎么觉着你跟之前的性格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之前敢爱敢恨满腹经纶,当然你母胎单身我是知道的,就是看你教育柠柠的时候大道理一堆,句句在理发发入膛,我还以为你是什么恋爱高手呢,原来不过是纸上谈兵。”


    是啊,爱与不爱的区别,你爱了才会在乎才会介意,才会拿着放大镜研究分析对方的品行性格所作所为,不爱的话与我何干?


    “大概……我也开始恋爱脑了吧?”


    “可别,”赵芝兰阻止道:“长笙,我不是嫉妒打击或者挑拨离间,常言道条件太优秀的男人不把女人当人看,这句话不无道理,女性同理,高层次的人习惯了别人的吹捧和迎合,很难共处,不能说完全没有,只能说很少很少,而且人心是会变的。”


    “我知道,所以我现在有点迷茫。”


    “不过话说回来,爱一个人本身就很难,相爱更难。即便是条件不好的人也有变心的可能,别说三五十年,就是我大学四年都听说了不少深情成草芥的故事,其中狗血骇人听闻,电影电视拍的都算保守的。”


    长笙叹了口气,“以前我觉得他对我好喜欢我就够了,但是现在觉得,我得多为自己准备好退路,也许他现在爱我,可也随时能不爱我,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波澜,可对我来说……不一样。”


    “你明白就好,爱情,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它可以治愈,也可以毁天灭地。”


    它令人害怕,也令人无比敬畏。


    世界上有两件事最令人沮丧——一是想要什么东西,却得不到;二是想要的东西,得到了。


    都说爱可迎万难,可爱并非一生相随的,大多数时候,得到了便失去,多看一眼都来不及。最所向披靡的,大概就是深爱中走散了的白月光。


    “这世间就没有专情又长情的人吗?一生一世一双人真就那么难?”长笙绝望地问道。


    “也有,你看《项脊轩志》最后一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长笙接话:“掘地三尺,惊现吾妻之尸。”


    两人相视一眼,垂头丧气。


    第二天宋璟之守着下班的点故技重施,长笙不予理会,到点就溜之大吉。


    低头快步地走出大堂,宋璟之一直关注她动向于是紧随其后,长笙出大门时听到后面有人喊了声璟哥哥。


    电梯刚好到,她跨进去。


    宋璟之看着眼前的人,犹疑道:“顾……?”


    “诗漫,顾诗漫。”她大方接过话。


    “来这里找人?”


    “就是找你的,谢谢你上次安排人接送我,这是送你的,答谢礼。”她双手拎着橙色的纸袋递到宋璟之面前。


    “哪次?”


    见他没收,于是把礼物收回置于身前,“就是去香港的时候,往返都安排的十分妥当,我爸让我好好谢谢你。”


    宋璟之根本不知道这事儿。


    “不是我,你去感谢宋总吧。”


    “就是宋总让我来这里找你的呀!我加你微信好多次了,你都没通过。”


    “没通过就是不想加,”他这才反应过来长笙已经不见踪影,心中烦躁,“别来烦我。”


    说着回办公室去。


    人性很奇怪,越是对你不屑一顾嗤之以鼻,就越是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