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醋意

作品:《寄相思

    李谨和神色温和地与季蕴寒暄着,季蕴则是心不在焉地敷衍着。


    二人你说一句,我答一句,绕过游廊,走出了季宅。


    不远处的假山后,钱媪婆暗自窥探着,眼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自觉不好,疾步走至大房的漪澜院。


    正屋内,于氏刚送走季愉,打算歇息时,便见钱媪婆形色匆匆地进了屋。


    “发生何事了?”于氏神情恹恹地倚在罗汉榻上。


    “主母,老奴适才瞧见李郎君正同三娘子在一处,二人不知说些什么,竟出府去了。”钱媪婆将所见告知了于氏。


    于氏闻言扫向了她,面色凝重地思索道:“此次大妹来,我知晓是为了子端的婚事,更何况我今日瞧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要棉娘做新妇,那子端现下又为何与蕴娘亲近?”


    “怕不是清晖院那边得了消息,也想要李郎君为婿罢?”钱媪婆垂头,眼珠子转了一圈儿,故意地道。


    “我看得出来蕴娘那孩子对子端无意,子端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罢了。”于氏因上次季蕴在奚尾巷曹家帮季梧之事,便一直记着季蕴的好。


    “那万一是二大娘子……”钱媪婆见于氏没有受她挑拨,顿时神情不甘地道。


    “她要是真有心,早就巴巴地与李家订了亲,又何必等到现在?”于氏蹙眉道。


    “主母,不要怪老奴多嘴,你可得早做防备啊,不能一时松懈下来,让清晖院那边钻了空子啊。”钱媪婆眯起眼睛,继续挑拨道。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与清晖院斗了这么多年,岂不知张念芹的脾性,她做事向来是坦坦荡荡的。”于氏叹道,“我就算是为着梧娘,往后也得平心静气下来。”


    “那四娘子的婚事该如何是好?”钱媪婆问。


    “棉娘自幼被我娇惯了的,我不求她以后嫁得大富大贵,只求她一生平安顺遂就好。”于氏思忖道,“李家知根知底,能联姻自然是最好,倘若不行我与官人再为重新她挑选便是,这天底下好儿郎多的是,不单单只李子端一人。”


    钱媪婆见实在是劝不动,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退出了屋内。


    她一门心思地走了几步,便不留神地与季棉撞上,倒也省得她与寻了。


    “四娘子,这是要去往何处?”钱媪婆笑眯眯地问。


    “我要去找母亲。”季棉瞥了一眼钱媪婆,淡淡地道,“母亲可歇下了吗?”


    “回四娘子,还未曾呢。”钱媪婆笑道。


    “如此便好,我现下过去。”季棉点头,说着就要走。


    “四娘子,且等等。”钱媪婆一急,忙拉住了季棉。


    “你还有何事?”


    “四娘子,你猜方才老奴经过游廊瞧见了什么?”钱媪婆压低了声音道。


    “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快说罢,我还要去寻母亲呢。”季棉闻言不耐地道。


    “老奴竟瞧见李郎君同三娘子,二人说说笑笑地出府去了。”钱媪婆添油加醋地道。


    季棉闻言一愣,脸色沉了下来,拉住钱媪婆询问:“果真?”


    “千真万确啊,老奴可是瞧得真真的。”钱媪婆连连点头,煽风点火地道,“这三娘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不成想这背后竟是这样的人。”


    “那你可瞧见他们往哪里去了?”季棉忙问。


    “老奴不曾瞧见。”钱媪婆摇头。


    “行,我知晓了,你先下去罢。”季棉眼眸中闪过一丝不甘,冷声道。


    钱媪婆小心地打量着季棉的脸色,竟一时有些摸不准,便应了一声,离开了。


    此时,镇上白墙黛瓦,飞檐翘角,行人络绎不绝。


    季蕴与李谨和行走在人群之中,她不自在地垂着头,心中正牵挂着曹殊有没有用膳,便时不时地应答了一声,连李谨和说了什么她都不曾听清。


    “三妹妹?”


    季蕴回过神,有些窘迫地问:“表哥,你方才说什么了?”


    “我方才问你,在书院住得可还习惯?”李谨和并未在意季蕴的走神,依旧是面色温和地道。


    “挺好的。”季蕴轻声道。


    “扬州的松鹤书院比肩江宁崇正书院,以后三妹妹要是有兴趣,可去瞧上一瞧。”李谨和侧过脸,意味深长地一笑。


    “我自然知晓松鹤书院的大名,只不过我觉得奚亭书院已经是十分好了。”季蕴顿了许久,挤出一丝笑道。


    李谨和闻言沉默片刻,淡笑道:“三妹妹说的是。”


    言罢,二人皆是沉默下来,继续往前走。


    一阵清风拂过,游丝飘扬,岸边柳絮纷飞,青石板街上宝马香车熙熙攘攘,河面上游船顺水飘着,船上的乐妓们弹奏着琵琶,吟唱着现下流行的曲子,声音婉转悠扬。


    季蕴与李谨和一步一步地走上拱桥,站在了桥上。


    “三妹妹可走得累了?”李谨和转头,神情关切地问。


    季蕴则是颔首。


    于是,二人便倚在桥栏上,歇息一会儿。


    此时,曹殊从药铺买完药后,便准备回书铺,正巧回书铺的路上要经过拱桥。


    曹殊不经意地抬头,只见拱桥之上,掩在一片翠青的柳色后,女子袅娜的倩影与男子如松的英姿,瞧着十分登对,令人赏心悦目。


    拱桥下的堤岸上,垂柳依依,河水潺潺。


    曹殊静静地望着他们,一时没有收回视线。


    他暗忖道,她今日不是家去吃酒了,如今又怎地同一位陌生的男子在一处?


    直到季蕴的目光似是扫向了他,曹殊心中一慌,骤然垂下头。


    他眼眸一黯,匆匆转过身,心下不知该如何,又怕季蕴瞧见他,只好狼狈地疾步离去。


    桥上,季蕴透过柳色,似是望见了曹殊清瘦的身影,她定睛一瞧,果真是他,只是他竟匆匆离开了,像是逃跑一般。


    她心中不解,但碍于李谨和在场,面上则是如常。


    “三妹妹,在想什么?”李谨和见季蕴若有所思的神情,他眼眸微眯,勾唇轻笑出声。


    “没什么。”季蕴回神,她摇摇头,轻声道,“表哥,我有些累了,不如咱们先回去罢。”


    “那好。”李谨和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他思忖地笑道。


    二人接着便一同返回,直到经过奚尾巷时,才各自分开,李谨和与季蕴话别后,独自一人朝着季宅走去。


    季蕴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提起的心渐渐地放了下来。


    不觉间,暮色悄然降临,伴着丝丝的凉意,巷子口的紫藤花早已绽放,一条条地垂挂着。


    季蕴因方才在桥上瞧见了曹殊,心中便一直想着,她细细思之,打算去寻曹殊。


    她走至书铺门口,曹殊早就已经回来了,正在收着书摊儿。


    他面容温润,只是晚霞落在了他瘦削的身上,远远瞧着时,他的身上竟带着一股冷落清寂之感。


    季蕴走近,眉眼带笑地道:“曹哥哥。”


    曹殊其实一早就发觉了她,但又思及她方才与一陌生的男子站在一处,他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一股酸意,便垂下头,状作未瞧见她的模样,自顾自地整理着书摊儿。


    “曹哥哥,怎么了?”季蕴见曹殊低垂头,并不搭理她,她登时有些疑惑地问。


    曹殊闻言身体僵硬一瞬,这才抬起头来,语气温和地道:“娘子这时候过来,所为何事?”


    “我无事,就是想来瞧瞧你。”季蕴自然是察觉到了曹殊的冷淡,峨眉拢起,清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解。


    “我现下伤口已经渐好,为了娘子的清誉着想,娘子往后若是无事的话,还是别过来了。”曹殊别过脸去,他面上疏离,轻叹一声道。


    “你又怎么了?可是碰上什么不高兴的事了?”季蕴走近,凑近他的脸,好声好气地问,“你要是心觉不快,可得告诉我。”


    曹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再也忍不住,冷笑道:“我没怎么,就算我怎么又与你何干?”


    话音刚落,他便已后悔。


    “你今日是怎么了?”季蕴一愣,讪笑几声。


    “娘子,天色不早了,快快离开罢。”曹殊心中酸涩,僵在了原地,面上僵硬地说道。


    “曹哥哥,你不同我说清楚你怎么了,我又怎知你因何而不高兴?”季蕴蹙眉。


    曹殊心头有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他苦笑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难不成要说他是因为看见季蕴与旁的男子在一处而不高兴,可这种话他怎能宣之于口。


    他现下穷困潦倒至此,又有何资格不高兴呢。


    季蕴心中干噎,她又问:“那我问你,你方才为何看见我就躲?”


    “我没有。”曹殊阖了阖眼,不看她,心却好似被针扎了一般。


    “还说没有,我分明都看见了。”季蕴目光直直地看着他,脱口而出道。


    曹殊闻言僵在那里,脸色有些苍白,沉默了下来。


    “曹哥哥,你看着我。”季蕴鼻子微酸,她深吸一口气,走至曹殊的面前,语气。


    曹殊忍不住低头去瞧她,见她神情委屈,眼眶微微泛红,他登时怔住了,变得手足无措起来,讷讷地道:“娘子,抱歉,方才我……”


    “你还没回答我问的话。”季蕴质问。


    他哑然,喉咙有些发干。


    “怎么又不说话,难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季蕴不打算放过他,继续问。


    自从她与曹殊重逢之后,她便发现他变了,他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喜欢对外倾诉,将一切都闷在心里。


    “娘子,求你别问了。”曹殊神情哀伤,面上像是笼上一层阴影,祈求般地望向她。


    “好,既然你不愿说,那我就不强求了。”季蕴自嘲地一笑,她收回了视线,声音很轻,“我以后不会再问了,曹哥哥且放心罢。”


    言罢,她转过身想要离开此处。


    曹殊转头,心中登时一慌,想要唤住她,但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情急之下,他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季蕴顿时停住了脚步,她轻哂,问:“曹哥哥,可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