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湖中仙女 “现在的殿下,应该比当初要……
作品:《朝圣[西幻]》 “在讨论有关嫉妒的问题。”
维尔德还没有回过神,艾斯特尔微微向后撤了一步,看向自己衣冠楚楚模样的父亲,从容开口。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平日里平静如同宝石一样的脸上是一种有些奇怪、有些狡黠的笑容。
“嫉妒?”
亚伯重复了一遍,他的脸依旧无比年轻,年轻得不像是一个已经有了一对成年儿女的中年男人。他的眉毛不知不觉跳了一下,看向一边脸上有点臭,又有些窘迫地维尔德。在察觉到自己父亲的目光时,他神色游移了一瞬,竟然转移了视线!
亚伯顿觉困惑,他看向自己的女儿,发现艾斯特尔回答后也躲开了自己的视线,专注看向了墙上的一幅画,仿佛那副已经挂了几十年的画作时至今日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亚伯更加困惑了。他再一次看向了维尔德,这一次的目光可是毫不友善,鲜明地表现了斯托克一家口里的家庭地位排布。
但这次维尔德却一直沉默着,一声不吭,屋子里的气氛逐渐凝固,“欣赏”着挂画的艾斯特尔这个时候抬头:“我们在说您和哥哥会嫉妒西泽尔的事情,父亲,这是真的吗?您嫉妒过西泽尔?”
很难形容这一瞬间亚伯脸上的表情,好像是无措、又像是茫然,感觉像是小孩子被老师戳穿了多拿一块糖果。他这次没有去看维尔德,大概是因为没有看他的必要了。伯爵的下巴好像紧绷起来了,他像是在思考到底怎么回答,但在自己女儿的目光中,他的表情好像更加急促了些。
沉默了片刻后,伯爵就像是从嘴里挤出了词语:“对。我曾经……”
他放弃修饰词语了:“我很讨厌霍克家那个越俎代庖的家伙。”
他说完后又沉默了好一会,一旁的维尔德早在他承认的那一刻就转过头,一瞬间表情甚至有点惊恐。他看了眼自己向来不动声色几乎从不表达好像没有张嘴只会付诸行动的父亲,又看了眼自己向来平静如水感情淡薄与他们很近有时又很远的妹妹。
他站在原地,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他侧过头,看到了自己妹妹状似古怪的挤眉弄眼——一种他过去没想过她会对着他们做出的表情。
而亚伯也看到自己女儿的神态,他原本有些无措地神色褪去,一种近乎是水波一样的柔和浮现在这张向来冷酷的面容上。他大踏步走上前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在外面的经历怎么样,可以和我说一说吗?”
伯爵的手掌依旧有力,他低头看着自己女儿的表情是独属于人类的亲情的流露外显,其名为父爱。
是的,艾斯特尔仰起头看到亚伯的眼睛,她能感受到他是如此的爱她,就像爱着一朵刚刚绽放的花蕾一样爱她。哪怕相对于其余父母来说,他的爱显得有些扭曲而恐怖。但亚伯却尽力适应她的喜好去呈现她需要的一面,把那些难以理解的爱的表现收敛起来。
少女的脸颊便也浮现了动人的笑靥,她的美丽越发显得惊心动魄,艾斯特尔点了点头:“好啊!”
艾斯特尔甚至没有继续追问嫉妒的话题,而是顺着亚伯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她晃了晃头:“我也很想父亲,想要和您说一说话。”
思念、与爱,这是两种与斯托克家族无缘的东西,就像一种诅咒一样笼罩在家族的命运之上。直到艾斯特尔出生时,看着自己女儿的伯爵才寻回了爱这一事物。
“……那我呢?”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妹妹和父亲离开的少伯爵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回过神,连忙追了过去,“我也想和艾尔聊天!”
亚伯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你的工作做完了吗?”
“做完了!”此刻的维尔德完全没有阴郁贵公子的气质,她轻轻抓住了自己妹妹的手腕,有些气急败坏,大概是因为今天的亚伯确实显得过于柔和了,他也直言道,“您这是故意在转移话题吧?您想和妹妹独处。”
亚伯,亚伯他“啧”了一声,碍于这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还不能真的把对方丢出去。伯爵大人摆出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臭脸,松开了揽住艾斯特尔肩膀的手,肩并肩向着书房走去。
在踏入书房的那一刻,艾斯特尔的脑海里快速闪过什么,她突然站住脚步:“我怎么觉得忘了什么?”
“哦,你是指那些雇佣兵吗?”维尔德露出一个看上去异常明朗,明朗得有些阴险的笑容,“我已经和管家和女仆说过了。他们会好好招待他们的。”
艾斯特尔沉默了一瞬,提醒了对方:“他们是客人。”
维尔德耸了耸肩,他点了下艾斯特尔的额头,那种刻意展露的恶意全都消散了:“放心啦,我让管家带他们去了一个……他们一定感兴趣的地方。”
亚伯微微皱眉,在艾斯特尔还在困惑是什么地方的时候这位伯爵已经反应过来维尔德的意思。只不过他今天的心情好得出奇,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便没有了下文。
维尔德笑嘻嘻推着自己妹妹走入书房,他在最后走入书房时无意向外看了一眼——阳光无比灿烂,地毯就像绿色的绸缎,在窗外铺展开,多日来煎熬的心此刻一静,他已经许久没有这种心情了。
“所以你说的到底是什么地方?”
艾斯特尔在书房里转了一圈,一屁股坐在了靠窗的宽大沙发上,困惑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维尔德几乎是同一时间挨着艾斯特尔坐了下来,艾斯特尔在他的脸颊上一瞥,在这一刻她的目光突然顿住了——哥哥眼底是不是有青黑色?是这段时间没有睡好吗?
还沉浸在难得的安宁和不可言表的一种莫名激动情绪的维尔德没有发现自己妹妹的目光,他抓了下头发,说:“我看他们对艾尔的事情很感兴趣,所以就让管家……”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艾斯特尔脸色大变,她已经想到了一个地方——
“你让管家带着他们去那里了!”
“是啊。”维尔德非常自豪,他甚至看向了亚伯寻求认同,“我觉得那里很适合,您说是不是?”
而伯爵在听后虽然依旧是一幅臭脸,但还是点头表示赞同。屋子里只有艾斯特尔一个人捂着额头,感到十分尴尬和头疼。
‘所以菲比也没有把那个地方锁起来吗?呜哇!!’
艾迪森几人正跟在管家来到了庄园旁的一座独立的建筑——一个类似博物馆外观的层楼房。
“这里是……?”
“这里啊,大概是关于小姐的收藏馆。”管家笑呵呵推开了门,“老爷和少爷把所有关于小姐的功绩、肖像、记录和赞美诗什么的都收集起来,放在了这里……还有一些小姐的手稿。”
管家,也就是在蔷薇庄园从艾斯特尔小的时候就开始照顾她的管家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任谁看着他都想不到老爷子年轻干的是刀尖舔血的活:“少爷说几位客人应该会感兴趣。”
的确如此,几个人的眼睛都亮起来,蕾拉险些直接冲了进去——自从上一次与艾斯特尔交流过后,她的性格开朗了很多。
兰迪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自己妹妹,对老管家露出有点尴尬的笑容,却见老人依旧是一幅笑呵呵的样子:“没关系没关系,其实小姐她自己不怎么喜欢这个地方……”
“为什么?”一群人跟着老管家走入这个另类的小博物馆,听见对方慢悠悠地回答,“小姐啊,她不喜炫耀、不喜华服、不喜金钱、不喜奢侈,她曾经喜欢过美丽的宝石,看起来像是与其余贵族们一样喜好珠宝。但其实只是喜欢一些亮晶晶、好看的东西,呵呵……听上去就像是什么小孩子一样。”
“我又不是已经死了,为什么要用一个房间专门收藏我的东西?”
管家模仿着艾斯特尔的语气说了这句话,然后长叹口气:“其实不只是因为这个,就算小姐她已经死去,恐怕她也不愿意有人为了收藏她的东西一掷千金吧……”
老管家打开了灯具的开关。侧过身做了请的手势:“几位客人可以随意走动,只要不去触摸里面的画,不随意破坏就可以。”
“看出什么来了吗?”
在老管家离开后,兰迪终于抬头看了眼艾迪森问道。艾迪森明白他什么意思:“很强。”
“很强?”
安奇罗虽然心已经分入里面,但还是耐着性子站在这里听两人交谈。
“对,很强。”艾迪森神色凝重,“一个人能打死个我。”
“这么强?”兰迪看向管家的背影肃然起敬,“我甚至没有从他的行动中看出他修行过的痕迹。是因为他太强了吗?”
“也有可能是他习惯隐藏。”艾迪森开玩笑一样说,“再强也没有蔷薇剑圣强吧?”
“哼……你这个例子未免太极端了。”安奇罗倒是不怎么同意,众所周知,大陆的强者可以粗暴地划分为个等级——圣级、神级和艾斯特尔。
蔷薇剑圣几乎是所有人默认的天下第一,如果是控制变量法来统计大陆最近的魔力/斗气水平都需要把她踢出去,她的实力不具备普世参考性。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
兰迪和蕾拉同时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蕾拉很不开心地说:“安奇罗和艾迪森哥哥可不可以之后再争辩,我想进去看看。”
两个人这次反应过来场合的不适,艾迪森有些尴尬地干笑一声:“抱歉抱歉,我们先进去吧。”
“哇……”
蕾拉在一楼走来走去:“好多画啊?”
这些画全部都是关于艾斯特尔的画,蕾拉趴在其中一个画前不想动——画作是艾斯特尔十岁那年在竞技场上打败了所有对手夺冠时举起奖杯的场景,蕾拉看着画面里穿着深红色骑士服的女孩,眼睛亮得出奇。
至于兰迪和艾迪森,则是对另一幅画更感兴趣,画里的是只有几岁的小女孩绷着脸挥砍着手里还没有开锋的铁剑。兰迪自言自语:“怎么说呢,真可爱啊。”
一旁的艾迪森也忍不住点了点头,小声说:“我现在就能理解斯托克少伯爵为什么会说那些话,我要是有妹妹,我也会爱她爱得要命。如果有男人出现在身边也会觉得不开心。”
安奇罗没有在那幅画前驻足,他左看看右看看,一直向着走到了通向二楼的楼梯附近,眼角余光瞥到了一幅画,突然驻足凑近,在彻底看清画时,他呆若木鸡,魂不守舍。
“安奇罗?安奇罗!”
艾迪森与兰迪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听到回应,蕾拉则是行动快于声音,小猫女小跑到安奇罗的身边看向那副牢牢吸引了他注意力的画作——
“……哇。”
小猫女呆呆看着话,过了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艾迪森和兰迪看见他们两个人都挪不动步,也走了过来:“你们在看什……”
剩下的词语突然断掉,艾迪森险些撞到了安奇罗的身上。
最先映入视野的,是层层叠叠的蓝色,淡蓝色的月亮、墨蓝色的天空,深蓝色的湖水……以及湖水中,穿着蓝色长裙的少女。
黑发少女的眼眸似海之深、海之蓝,湖水没过她的大腿,她黑色的发也在水中漂浮了些许。她的手上是一柄泛着幽蓝色光芒的剑,她垂着头,面容沉静如水,脸颊上泛着如同新月一样的光芒。
“哇。”
蕾拉又发出了一声惊叹,这幅画真切画出了艾斯特尔身上那若有若无一样的气质和五分美——其余的画只能说是画出了艾斯特尔的分美丽分气韵。
兰迪如梦初醒般,但他还是忍不住盯住画,甚至感觉头重脚轻;“殿下,艾斯特尔殿下真的是……她像是神之美。”
艾迪森却盯住了画框上的介绍:“这是,霍克大公画的?!”
安奇罗早就看见那个名字,魔法师的声音很低;“是啊,除了殿下的那位挚友想必也没有人……我只是奇怪,传闻霍克大公冷心残酷,没想到竟然能画出这样充满感情的作品。”
“也许。”兰迪注视着这幅画,他的眼里竟然隐约有眼泪闪现,“真寂寞啊,也许是因为霍克大公,怀抱着对殿下深沉的情感,才能画出这样的作品。”
“湖中仙女……”安奇罗念出了画的名字,他慢慢侧过头,看到了兰迪眼里的泪。
他说真寂寞啊,画里在月下站在湖水中的仙女捧着剑,她仿佛与周围的一切都毫无联系,不,就连被她注视的剑在她眼里也没有印下影子。她的美丽不似凡人拥有,她的心仿仿佛也不在人间。
兰迪怔怔看着这幅画,心思敏感的半兽人感触极深,他嘴唇微动,声音变得很是脆弱;“就像是,我和妹妹游荡的时候的感觉。”
天下之大,无接纳的地方,无容身的地方,哪里都不是归处。
几个人一瞬间都沉默了,他们回想自己遇到的剑圣阁下——她的身上更多了尘世的气息,看似冷淡却无比温暖。
“怎么说呢……”兰迪擦了下眼泪,“现在的殿下,应该比当初要快乐很多吧。”
“你们回来了。”
准备好食物后,老管家便派女仆请回客人,维尔德和亚伯稍后回到,徒留下艾斯特尔一个人在餐桌前硬着头皮迎接艾迪森一行人。
‘这种感觉,就像是人死后被人看光了浏览记录一样,关键我还没有死呢!’
但哪怕心底再尴尬,在见到艾迪森他们时,艾斯特尔依旧镇定自若,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微笑!要微笑!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等等,嗯?
艾斯特尔眼尖,瞄到了兰迪泛红的眼眶——这是哭了?发生什么了?总不能闲着比试被打哭了吧?还是说……
“兰迪。”艾斯特尔关切地看向这个有着秀美外表的美少年,“你的眼睛怎么红了,是不是花粉过敏?”
“不,多谢您的关心。”自从走进房间就把全部注意力放在艾斯特尔一个人身上的美少年浑身抖了抖,他想了想还是如实说,“我只是看到霍克大公为您画的作品,心里有所触动。”
这个回答出乎了艾斯特尔的意料,而提到的另一个主人翁,也让她忘记了尴尬,脸上浮现出了怀念的笑容:“你是说西泽尔画的我吗?”
身为公爵继承人,小的时候,西泽尔还是要惯例学习各种文化课和艺术课的。西泽尔天资过人,教授他的过程按理来说应该是一个相对轻松的事情,但事实却与之相反。
一是因为他的身份,面对这位板上钉钉甚至已经开始进入家族权力中心的继承人,教师难免会心神忐忑战战兢兢;而是因为他的性格,过于冷静无情,这种没有一点感情甚至情绪的交流实在是折磨人——
尤其是在艺术课上,比如说绘画,西泽尔能够完美掌握的技巧,但却没有一点感情融入其中。教授他的感情纤细的老师到了最后几乎是天天祈祷结课的那一天到来,他已经受不了西泽尔那种机械性的画作了!
直到寻常的一天,西泽尔惯例交上了一幅作品。本以为自己会如常看到一副“完美”画作的老师漫不经心打开后,表情一震。
那幅画里是一个女孩,穿着白裙子踩着水。笔触细腻,处处柔和。
那是西泽尔第一次交上真正意义的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