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告解骑士
作品:《春风如他》 王祥认出门口的人,气结地啐了一口,他伸脚踢了下“冬哥”提醒他,冬哥自然早就看到门口站着人,他顺手将锤子往沙发底下一推,站起来的时候假装不小心,却是十分刻意地往项芮的左手上踩了一脚,项芮疼得失声叫了出来。
徐以恒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进来,冬哥尚不知对面站着的就是上次来处理王祥打人事件的警察,正想着上前客套两句,这是他们这种混社会的人混出来的经验,不管哪条道上的人,先恭恭敬敬地奉承一番总没错,实在不好相与的,再想办法出阴招。
他笑意刚挂上脸,话未开口,王祥已像一支离弦的箭朝门口奔去,冬哥手长脚长,本不是个反应慢的人,只是被王祥这小子忽如其来地逃走打乱了节奏,本能地想跟着跑,但已慢了一拍,被徐以恒堵住了去路。他抬眼看,屋里哪还有王祥那小子的影子,于是暗自在心里骂了一句,虽然他们平时游手好闲,天不怕地不怕的,却也不想惹上警察找麻烦。
“警察同志,您看您挡着我做什么?”冬哥满脸堆笑地问。
“那你跑什么?”徐以恒问。
“我兄弟跑,我跟着出去看看什么事。”
“没事跑什么?”徐以恒说完看了眼还呆坐在地上的项芮,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就有种被刺痛的感觉。
他没跟男人废话,直接出示证件要他配合调查,又打电话叫了同事。
冬哥内心咒骂的声音越来越大,原本是想帮兄弟出口气,结果兄弟叛逃了,留自己一人在这受罪,王祥这小子是个没义气的,等过了这关,一定要找人收拾他一顿,他这么想着,觉得自己实在憋屈,于是又换了个思路。
“警察同志,您快去追那小子,是他说要收拾这娘儿,这姑娘的,我只是陪他过来拿下东西,之前他还家暴他女朋友,这样的人不能放了啊。”他说得一脸真诚。
“不会放过他的,你也好好在这待着。”徐以恒面沉如水。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是好人啊,不信,不信你问这个姑娘。”
他说完,又狠狠地瞪了一眼项芮,他原以为这个全程都在瑟瑟发抖的姑娘是个胆小怕事,能被威胁住的人,却见她抬眼,咬着嘴唇倔强地回瞪自己,眼睛里表现出的愤怒让他一怔。
项芮左手微抬,因为疼痛,手指不自主地颤抖着,她弯腰,从沙发底下将那把锤子拖了出来,说:“你刚刚不是想用这个砸断我的手吗?”
冬哥眼睛一闭,今晚只能认倒霉了,但还是要努力自救一番。
“警察同志,我是受了王祥唆使,他们的事情我不清楚啊,我确实不该插手,以后不敢了。要不这样,我们把这姑娘送去医院,检查费用,医药费我全负责好不好,姑娘,您说好不好?”
项芮沉默不答,低头看自己的左手。
“靠墙站着,不许说话。”徐以恒说,带了些不怒自威的意思。
冬哥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许多的“毛头小子”身上居然有股强悍的气势,服气却也是不服气地退到了墙边站着。
“手没事吧,还有哪里受伤了?”徐以恒蹲下去问,语气里自是温柔的。
女孩脸颊上的皮肤似乎格外娇嫩脆弱,那巴掌的威力赫然地印在那儿,与另一边白皙的皮肤相比,红得要滴出血似的,微微肿胀的样子像是那余威在宣示自己的力量,徐以恒只看了一眼便侧过脸去看向了别处。项芮伸手摸了摸脸,已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些火辣麻木,她不知道自己的脸被打得这么严重,小声说了句:“徐警官,给您添麻烦了。”
徐以恒回头,又看了看她的手,问:“手怎么样,还能动吗?”
项芮试着慢慢蜷了蜷手指,还能动,应该没有伤到骨头,又坐直身子,按了按肚子,也没那么疼了。
“没事。”她弯了弯唇,就要站起来。
徐以恒扶她,说:“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对,现在就去医院看看,我付钱。”站在墙边的冬哥插嘴。
“该你负的责任不会少了你的。”徐以恒没回头给了这么一句,那边又安静了。
徐以恒同事到了之后,做了简单的笔录,对这位“冬哥”进行了批评教育,警告他以后不许再过来骚扰,因为项芮没有继续追责的意思,就让他负责了项芮的医疗费,算是私了了。而王祥的性质就恶劣了,前科累累,前一任女友就是因为受不了他屡次家暴而在订婚前一天逃跑的,这晚他又因为急着逃走,开车撞人逃逸了,即将面临牢狱之灾。
徐以恒乘了同事的车带项芮来到附近的医院,检查一一做过,除了手指有点挫伤,别的地方没有什么大碍,嘴角稍微裂开个小伤口,项芮说回去涂点唇膏就行。
只花了点检查费就把事情解决了,冬哥心情大好地付了钱,态度恭敬又谦卑,既道歉又道谢。项芮摆手将人打发走,徐以恒目光冷冽地盯着那人的背影,将人打伤,却只用付出几百块钱的代价,这样真的对吗?还会有希望吗?徐以恒职业生涯中不止一次这样迷茫过。
出了医院,徐以恒要打车送项芮回家,医院离画室原本就近,项芮说想在外面走走,她不愿那么快就回到那个地方,于是他们步行回去。途中项芮说了几次谢谢,两人一路无话。并排走,她走的很慢,他压小步子迁就她,行至盏幅街,光线时明时暗,每每走到黑色树影下面的时候,徐以恒都能感觉到女孩子的气息离自己近了一些,他猜她是害怕了。
“小桐还来上课吗?”他问。
项芮抬头看了眼身边的人,辨不清他面孔。
“没有。”她说,有些遗憾似的,“他这学期该上小学了吧,或许没时间来学画了。”
徐以恒自然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除了工作需要以外,私下里他或许并不是个擅长聊天的人,提小桐也只是为了找个说话的由头,可从项芮语气中听出些难过后,他又后悔不该勾起她的伤心事,自语道:“小桐的妈妈申请调回老家所在的分局了,大概把他带回去上学了吧。”
说完,他有些心虚地盯着脚下的路,无话找话式的自问自答,希望她不要听出当中的笨拙。
项芮“哦”了一声,又再次陷入沉默,她不是不愿意说话,几个小时前,如果知道可以和徐以恒这样并肩走一会儿,她大概会很高兴,只是此刻因为刚刚受到的刺激和伤害,她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某个不愿意与人交流的时期,即便对方是徐以恒。
徐以恒见她兴致索然的样子,知她不愿说话,也就没再开口,直到“浅意”映入眼帘,项芮才醒过来似的说:“那幅画,我还没画好,能不能麻烦你再等等。”
徐以恒不解,他还记得那天早上在路上见到她,一幅没睡醒的可爱模样,明明前一秒还那样羞怯温顺,下一秒忽就不高兴似的急着要把画给他,琢磨不透的小姑娘脾气,徐以恒原以为她是个温柔没脾性的,那时真有些惊讶,忽然就想逗逗她,所以,他虽然并不赶时间,却故意装出一副没空取画的样子,他想,他是不愿她这么快就与他划清界限的。
想起那天,徐以恒嘴角浅浅一弯,自然也没问她为什么冒着雨去给他送画,却把画忘了的原因,只说:“慢慢画吧,等你的手恢复了再说。”
项芮开了画室门口的路灯,“浅意”两字在灯光的投射下拖着长长的影子,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红肿还没消下去,但神情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不影响。”她浅笑,看了眼左手。
徐以恒也看到了那只被绷带缠着的手,叹了口气,轻声问:“刚刚为什么不追究了?”
对方停顿了几秒,说:“因为他知道我是右手画画,却说要砸我左手。”
项芮抬头,举起右手,手掌上还沾了些洗不掉的水彩,勉强挤出一个无奈的笑,她说:“他还算有点良心,如果砸了我的右手,我大概拼了命也会拖他下地狱。”
她自顾自地说,抬眼却看见男人直直地盯着她,是她说“地狱”吓到他了吗,她不好意思地收回眼神,转身去开门上的挂锁。
徐以恒也跟着上前,却没有自作主张拿过钥匙替她开门,只是用手将锁固定住,锁芯微微上抬去配合她的钥匙,项芮已经从先前的遭遇中清醒过来,现在只觉心慌意乱,热意忽然上涌,她猜自己已经面红耳赤,所以脑袋垂得更低,手中的钥匙不听使唤地试了几次才将锁打开。一阵凉风擦着脸拂过,徐以恒已经将门推开,他在门边摸索着开关,项芮却希望黑暗再久一些,这样他就不会看到此时因为害羞而难堪的她。
灯终究是开了,忽然的明亮刺得项芮眯了下眼,这是徐以恒第二次来这间工作室,他仔细地打量着上次没来得及细看的画室,没有注意到项芮的异常。
他看到有个画架上还放着一幅没画完的画,回头说:“这么晚就别画了,上去休息吧。”
项芮尴尬地点头,她不是不想休息,只是不敢一个人待在上面。
“我记得这个画室是你和你师姐一起在经营?”他问。
“是的。”
“怎么没见她人?”
“她去邻市比赛了。”项芮答。
徐以恒脸上浮现了一丝担忧,又问:“那现在你一个人住吗?”
项芮点头,又说:“隔壁还有一个女孩,就是上次你过来处理案件的那位,她在加班还没回来。”
“迟卉?”
这次换项芮惊讶了,她没想到徐以恒居然还记得她的名字。
“是,是她。”她说。
徐以恒蹙着眉,脸色忽然有些难看,过了半刻却又只开口道:“这锁不安全,过后换一个吧。”
项芮有些窘迫地看了眼那把挂锁,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这种锁了,只是因为刚租这房子的时候师姐十分拮据,所以随便买了把锁挂上,后来又因为些画家的随性,索性就不换了。套用简佳的话说:“里面没什么值钱的,我们也不是什么名画家,要是有人肯偷里面的画,我们还要感激他呢。”
其实,就里面的茶台,茶具和颜料就值不少钱。
“知道了,等师姐回来我就和她商量。”项芮说。
两人又站着随意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项芮木讷得始终没想起邀请他坐下喝杯茶,见徐以恒低头频繁看手机,她才注意到时间已经很晚了,于是说:“时间也不早了,徐警官快回去休息吧。”
话一出口,又有种逐客的意思,项芮再次红了脸,说:“今晚真的太谢谢你了。”
徐以恒还是那样,淡淡地说是分内的事情,此时项芮正真心地感激着,所以也就没去计较他帮她是于公还是于私了。
“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有事也好联系。”徐以恒说。
项芮低头从兜里拿了手机,右手握着手机,才意识左手已经指望不上了,勉强解了锁,一只手就伸了过来。
“我帮你?”
项芮点头,将手机递过去,见一双修长的手在屏幕上飞快点着,不一会儿,手机又递回了她手中。
“电话和微信都存了,以后再遇到危险给我打电话。”他说。
只一句话,项芮心里就温暖踏实了许多,又连连道谢几次,他只微笑,收了手机告辞。
“等你朋友回来就赶紧上去休息吧。”他说。
她答好,然后他就真的走了,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项芮甚至来不及问他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