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告解画家的手
作品:《春风如他》 项芮回去后,并未着急将那画再画一遍,她淋雨生了病,鼻塞头疼,四肢无力,就算只拿一支铅笔也是个不小的负担,于是在床上躺了两天,虽然全身酸痛并不好受,但精神却是高涨的。
她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想起那些带她踏上回家路的恩人,他们曾是她黑暗童年中的一束光,而现在,她遇到一个特别的男人,那个男人正在营救和她一样的孩子,一种额外的感激之情加深了之前的好感,无数次她想挣扎着起来画那幅画,却又因为那幅画变得重要而不敢草草动手,于是,画画的事情反而被搁置了。
徐以恒这次任务出去了二十多天,是他第一次参与“打拐行动”,也是他多次申请后首次获得批准,他们在接到家人报警后就及时赶到了d市,那个被拐卖的女孩才十六岁,被卖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农村男人做媳妇,他们把女孩锁在昏暗的房间里,不听话就打骂不给吃饭,受尽折磨,所幸在当地民警的协助下解救十分顺利,他们甚至还在女孩提供的线索中,救出了另外一个没有被报过案孩子,不过是个两岁半的男娃,却已被卖到这里半年,只可惜人贩子还是没有抓到。
回到明城后,他们又奔走于受害人家中进行后续的安抚工作,并不轻松,但这更坚定了徐以恒内心的信念,他要走这条路,且一定要尽力走好。
离开的时候还是初秋,下过几仗雨,就一阵秋雨一阵寒了,许多日不回警局,乍一出现就格外引人注目,一路上都有人和徐以恒打招呼。
“回来啦?”
“辛苦了,辛苦了。”
“黑了,也瘦了,回头请你吃饭啊,好好补补。”
徐以恒笑着一一回应,就连门卫大哥也主动和他搭话。
“徐警官回来啦?”他笑意盈盈地问。
徐以恒笑着应和:“回来了。”
“可算回来了,之前你朋友冒着大雨来给你送东西,结果你不在。”
徐以恒有些惊讶,他在明城朋友确实不少,但没听谁提起过要给他送东西,于是问:“什么朋友,送的什么东西?”
保卫大哥想起那晚的趣事,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几声,说:“送的什么我不知道,但你那个朋友是真逗,冒着大雨过来送东西,结果发现东西忘拿了。”
说完他又捂着肚子笑了一会,徐以恒虽觉奇怪,但也附和着浅笑了几声,问:“他有没有留名字,回头我好问问。”
“没留没留,就是之前陈警官请过来画画的那个姑娘,你下班还和她一起出的门呢。”
徐以恒一愣,项老师?他最近太忙,把画的事情全抛在了脑后,想必是她见自己没有去取画,就亲自送过来了,想到这,徐以恒便觉自己怠慢了别人,实在有些不礼貌,于是琢磨着下班亲自过去一趟,顺便把联系方式要了,就算只是买家和卖家的关系,在这个年代,也应该还有其他不见面也能联系的方法,然而转念一想,他又挺喜欢面对面交流的感觉。
徐以恒原以为这天可以按时下班,结果还是因为写行动总结耽误了时间,等做好一切已经七点多,他匆匆收拾了东西下楼,走到门口又转身回到仪容镜前整理了一下衣服才离开。
入秋后,天黑的早,盏幅街的路灯已经亮了,但早年规划的电线杆子间隔大,且橙色的灯光也不太明亮,再加上树荫遮蔽,走在这条街上,总是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的,如果室内不开灯,许多门面的招牌都看不清晰的。徐以恒走到盏福街街尾,“浅意”两个字也藏在黑暗中让人辨识不清,画室已经关门了。
徐以恒抬头看了看二楼,临街的几扇窗户也都黑着,他想起上次陪老冯来这出警,两套大一点的住房都是朝向背街的,他抬腕看了看表,七点四十,还不算太晚,下次有空过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他于是沿着侧边的楼梯上去了。
这天家里只有项芮一人,起因是前段时间简佳接到了一个比赛邀请,需要到邻市去参赛,所以画室的事情就全部交给了项芮。一开始简佳鼓励她也一起参加,就当是去历练,何况奖金不菲,但比的是油画,项芮并不擅长,也就意兴阑珊地拒绝了,她心甘情愿为师姐做好后勤保障,让她放心去赛,简佳也就没再勉强。
而迟卉自那次心理辅导之后,又去了救助中心两次,渐渐从失恋阴影中走了出来。她原本也是个开朗的人,一来二去就和中心的工作人员熟识起来,甚至和那位黄老师也成了朋友,她常常提起她,语气中不乏敬佩和喜欢,后来有一天她忽然在上班途中回来,说是已经把工作辞了,明天就到救助中心报到上班。
简佳和项芮问她,救助中心的工资能养活她么,她答够了,多少是多啊,而且这工作有意义,这倒让两人对她刮目相看了。她又一一细数了这工作的优点:轻松,快乐,有意义,末了还神秘地挤了挤眼说,而且赏心悦目啊。问她什么意思,她只说见到心理咨询室的另一位老师了,是个帅哥,还说项芮绝对猜不到是谁,项芮是有些好奇的,但又被另外一些事情占据了精力,也就没再细问。
恰好这几日师姐去参赛,迟卉也因为救助中心在筹备活动经常加班,晚上项芮没有安排课,她接了个板绘的单子,早早关了门上楼去赶稿。整栋楼关了门就剩下她自己。孤独她是不怕的,甚至有些享受,只是在楼道里忽然出现响动的时候,她还是警惕了些。
项芮停了手上的画,站在玄关听了会儿,隔壁有人开门,该是迟卉回来了。
从上周起她又搬回了自己的那套房,当时还是项芮和师姐一起去帮忙收拾的。他们把那男人的东西全都打包放在墙角,迟卉已经在电话里和他说好,让他找个她不在的时候来拿,她不想见他。
项芮开门,见隔壁房门大开,灯光将楼道照亮,她跺脚将楼道上的声控灯拍亮,问道:“回来了?吃饭了吗?”
没人回应,但屋内的窸窣声停止了,项芮进屋一看,除了两个男人,哪有迟卉的身影,那两人中,有一人正是迟卉的前男友,王祥。
王祥回头见是她,原本蹙眉烦躁的神情忽就没了,反而浮起一种怪笑,项芮一时就觉得手脚有些不听使唤的发抖。
“你们在干什么?”她努力压制着不安问。
男人将夹在指间的烟放回齿间,深吸一口,戏谑地笑着看她,语调轻浮地说:“来拿东西啊,我被赶出去了。”
项芮被他看得十分害怕,一个月不见,王祥像变了个人,又或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同他一道来的人也一样,一身戾气的样子,是项芮在街上遇到会主动绕开的那一类,她忽然就有种要退出这个房间的想法。只是此刻,她已像被猛兽盯上的猎物,发动的这一瞬间稍有不慎就会丧失最佳的逃跑机会,她谨慎地,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尚未来得及转身,终究还是抵不过男人的速度。只一个眼神交流,王祥的同伴跳过沙发几步跨到门前将门砰的一声砸上,项芮尚未反应过来,一只手臂已经绕过她白皙的脖颈,将她钳住,另一只手不安分地箍在她的腰上,她只觉后背一阵热气袭来,她已经跌入王祥的怀中。
“你忘了?这都是拜你所赐。”男人缓缓地说,一股烟草在口腔中发酵过的气息钻进她鼻孔,那味道和话语都令她恶心亦害怕。
“你放开我!”项芮尖叫着挣扎了两下,只觉箍在身上的手臂又收紧了些,她就有些认了命似的定住,再也不敢多动,眼泪也跟着不自觉地滚了下来。
男人拖着她踉踉跄跄的往后走,项芮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她呜咽着,只觉这一生实在坎坷。
王祥将她拖至沙发处,用力摔到地上,自己则坐上沙发,又摸了一根烟点上。项芮跪坐在地上,男人以恶狠狠的目光瞪她,她就回以更加恶狠狠的眼神,虽然因为害怕,她全身都颤抖着。
“祥子,这就是毁了你和弟妹感情的那个小娘们?”另一人问。
王祥吐出一口烟,淡淡地“嗯”了一句。
“胆子不小啊,还敢报警?现在你倒是再报啊!”那人说着就上前给了项芮一巴掌,似是要给他兄弟报仇一般,力道不小,项芮只觉得眼睛一花,耳中嗡的一声,眼泪就淌了下来,这次却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太疼了,条件反射地落泪。
王祥看着被打懵在地的项芮,满意地哼笑一声,干脆靠进沙发,将两臂展开搭在沙发靠背上,看戏似的说:“冬哥,你怎么一点都不懂的怜香惜玉,要打也不能打脸啊。”
名叫“冬哥”的男子会意地笑了笑,又一脚踢在项芮腹部,项芮闷哼一声,脑中忽就浮现那晚迟卉弯腰捂着肚子的画面,她在口中似乎尝到了一丝腥甜的味道,小时候,在那个像地狱般的房子里,她也尝过那种味道。
“小姑娘,我看这样,你跪下给你祥哥磕几个头,我就让他原谅你了,怎么样?祥子,我这个主意不错吧?”那男人又说,丑陋的嘴脸。
“行,冬哥你说了算。”
两人一唱一和,以折磨眼前的女孩为乐。
项芮弓腰躺在地上,那男人上前的时候,她拼尽全力也没能躲开他的手掌,他将她提起跪坐在地上,用力按着她的脑袋往下压,眼看就要给沙发上的男人磕下头去,项芮使劲全身力气抵抗着。
“哟,还是个倔种。”男人一边按头一边咒骂。
“人家是画家,是高贵的艺术家,怎么会给我们这种小混混磕头呢。”王祥阴阳怪气道。
话毕,项芮只觉头皮一紧,背后的人揪着她的头发逼迫她抬头,对上那魔鬼的眼。
“画家是吗?那我办法就更多了。”男人松了她,从墙角的那袋东西里拿出一把锤子来,戏言道:“你那马子也真是绝情,连个锤子也要还给你,看来只要是你的东西她都嫌弃地要命。”
王祥被这兄弟当面揭短,面色有些不悦。项芮回头见他拿着锤子过来,却也不躲,只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男人全不在意,走过来一把捏着她的下巴。
“你骂我畜生,那我就让你见识下什么是畜生。”他晃了晃手中的锤子,又说,“让我猜一猜我们的大画家是用哪只手来作画的呢。嗯,你这么聪明,还懂得报警,一定是左撇子。”
说完他猛地抓了项芮的左手往地上一按,举起锤子就要往那修长的手指上砸,项芮吓得瞪大眼睛,已经忘记了喊叫,门却在这个时候被人一脚踹开,撞在背后的墙上,巨响一声,白色墙皮一阵滑落,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止。
徐以恒站在那,和那晚一样,昏暗的楼道里,头上一顶微弱的独灯笼罩着他,制服在身,神情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