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作品:《消波块》 舌头在嘴里绕过一圈,将那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咽下。
她说:“哪三个字?”
“陆地的陆,左右的右,景色的景。”
“好。”
陆右景侧头问沈庄晓,轻描淡写地揭过,“有多的杆子吗?我忘记我的是哪把了,借个你的,可以一起打两把。”
沈庄晓欲言又止,心里堵得慌:“你一直在国外,杆子应该被收进库里了,桌上的这把是程玺的,他出去接人了,还没动,用他的行吗?”
“行。”
程玺就是今天的寿星。
还顾着秋恒星呢,沈庄晓把桌上她的杆子给她:“要接着玩吗?可以去旁边桌那练一会儿,等会再带你。”
秋恒星老早就对这个没有兴趣了:“我陪姐姐说会话吧,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她笑得甜,总是很柔软,沈庄晓心情回转过来,像被她的笑容抚平了波澜一样。再看一眼秋予和金银星,五味杂陈,不该对比的。
“喂,秋予,推我去阳台那。”金银星使唤起人来倒是得心应手。
“我来推妹妹去。”秋恒星抢着上前一步。
金银星全身都在抗拒:“我不要你来,你走!你走!”
秋予拦住秋恒星上前推她,按她的吩咐,直到走到阳台那儿,避开众人才停下,指了指打麻将的那群:“你俩不和你们朋友一块玩吗?”
“寿星都没来,玩什么?没劲。”
“我没带礼物来,合适吗?”
“没事儿。我们带了也是一样的。”
“秋恒星,你刚才恶不恶心?茶味熏死人了。”
恒星被银星的话伤得直流泪,哀哀切切地低吟:“我没有……你不要这样说我。”
“天呐,再装我不带你玩了。”
秋恒星咬了咬牙:“要走?你要进去打牌吗?里面烟味好大的。但是……但是你是我的妹妹,我会推你进去的。我来推你。”
金银星又疯狂扭动起来,死死拽住秋予的手。
秋恒星不顾金银星的抗拒,伸手去推她,制动手刹还被金银星捏着呢。
力被施加,轮子成为支点,铲土似的一翘,眼看金银星就要摔倒,关键时刻却鲤鱼打挺一般跳起来。
“妹妹呀,你的腿不瘸啦?”恒星疑惑地踢了踢银星小腿上的石膏。
金银星急促地呼吸着,下一秒,就见她一弯腰,回手一掏,就从侧袋里拿出水杯,扭开瓶盖就要泼。
秋予连忙拦住,可是动作慢了一步,只能挡在秋恒星面前被泼了一身咖啡。
一万块被泼个咖啡,一万块。
她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做心理疏导。
但金银星怒视着她:“有你这么办事的吗?退钱。”拦什么拦啊?
秋恒星躲在秋予身后,眯着眼笑:“就说怎么可能是中药嘛?隔老远就看它那颜色不对劲。”
金银星装瘸有段时间了,秋予甚至怀疑她压根没瘸过。
平静下来后,秋予用纸巾帮她把轮椅擦干净,金银星立刻一屁股坐了回去,这让秋予更加笃定她压根没瘸过,只是图个轮椅的方便。
银星瘫在椅背上,萎靡得很,恒星不知道从哪掏出了包烟递给她一根,两人还挺熟练,凑一块点火,沉默地抽着。
“我带了件外套,等会把你这件换了穿我的吧。”金银星吐了口烟,飘飘荡荡的,熏得秋予往前一步,倚靠在栏杆上。
从这个角度看,楼下的荷花池子视野不太好,压压的一片映在绿雾红雨里,妖气升腾。
来时淋了雨,都见着秋予衣服湿答答地黏在背上。
“不差你这件衣服,过会就干了。”
金银星没多说什么,只是兀自纠结着自己的事:“你觉得……算了。”忍着不想多说,剖心剖肝总归是痛的。
秋恒星倚靠在墙上抽烟,不像金银星那么苦大仇深,一股子媚态浑然天成:“沈庄晓,没什么意思,我看不如那个陆右景。”
秋予吸着二手烟:“喊我来干嘛?”
两颗星星对视,交换了想法,片刻后同时问:“秋予,你和陆右景是怎么回事?”
秋予心道能怎么回事?不认识。
“不认识。”
“扯淡,他摆明了认识你。”恒星靠过来背贴着她的背将重量压在她身上,热度源源不断地传过去。
“真的不认识吗?”银星也问。
秋予再次搜索记忆。
基于暗示,似乎真让她找到一个影子,但是太淡了,水墨一样并不清晰,连场景也没有。只是那枚喉结和脖子起伏的线条。
不认识。如果只认识他的喉结,那大概只是他的百分之一,认识一个人的百分之一也能算作认识吗?
“哎,小金,介绍下陆右景,我也不认识。”恒星踢她轮椅。
银星心想我和他也不熟啊,但还是捡着自己知道的说了:“你不认识才是正常的,真要认识也就这段时间了,他压根不是a市人,从小在龙城长大,之前一直在国外读书,最近才回国,据说是要转到国内继续读高中。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再往下就都是听别人说的了,不保真。”
恒星和秋予没追着她继续问,这让她很不满,只好赌气似的,自己又添上一句:“——要听吗?”
秋予给她面子:“你说。”
银星清了清嗓子,回头看了眼确定里面的人该干什么还在干什么,没人往她们仨这里看。
还是压低了声音,一副鬼祟做派:
“听说他身上背着一条人命。”
“哈?真的假的?”恒星顶了顶鼻子,不信。
“你小点声!都说了不保真。听说是这样,他和朋友出去玩。那个朋友惹到他了,他就把朋友推下水淹死了,都这么传的。”银星自己越说越激动,还要克制住声音,眼睛里迸发出了兴奋的光芒,声音越低,眼睛越亮。
说杀人,她自己也不信,但这种狠人狠事就算是假的,也很让人激动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才能连回国都有这么传奇的理由?
“你们信吗?”她眼里的光还在跳跃。
“信鬼。”恒星把她轮椅一踹,银星立刻吓得蹦起来,烟灰落在衣服上,心疼地翻找湿巾。
“秋予呢?姐?”银星最爱八卦,哪怕是这种事。天真到残忍的麻木。
“我也杀过人,信不信?”秋予背对着她们。
几乎是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银星就想到了那个场景。恒星的脊背也有短暂的僵硬,两个人拿烟的姿势怪异起来,但秋予很快就又说:“这也信?”
恒星立刻翻转身子,用胸口贴着她,抱住她摇摇晃晃好一会儿才说:“你敢说我就敢信的。”
只有银星自己知道,她在那一刻是真的相信了秋予的话。
有些真话总是借着玩笑之口说出,就像小时候爸爸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时刻问她,银星啊,给你再生个姐姐好不好?
姐姐怎么可能生得出来?她说好,然后有一天恒星就出现了。
她解释不了那种感觉。如果秋予说她是真的杀了人,那她也真的敢信。
于是当下,陆右景的传言也让她害怕起来。其实,陆右景的传言有着更多的细节,细节一多,可信度也就高了。死的人是谁,在哪死的,什么时候死的,现在埋哪,一清二楚。
人不能太完美,陆右景的存在正好印证了这句话,谁不爱看高高在上的人跌落神坛?
只可惜,陆右景毕竟是陆右景。
背后说说也就算了,没人敢舞到他面前去。
银星猛地一拍手:“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知道陆右景怎么会认识你了。”
秋予侧过身子和恒星搭在一块儿,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我朋友圈里发过跟你的合照,他肯定看过你的照片,然后就知道你的名字了。”
恒星声音如鬼魅,幽幽道:“杀人狂魔锁定了下一个目标。”
“啊啊啊!求你不要这么说了,那些是传言!是假的!”银星受不了了,不想继续自己吓自己。
这个时候屋内的人声大了起来。
三个人同时望过去,隐约见到从电梯里又走出了一男一女。
实在是太巧了,这两个人都读附中,秋予也都认识。
今天的寿星程玺,国际部里出了名的贵公子。女生和她在高一时颇有渊源,是当初公认的级花。
“寿星带着女朋友来了?”
三个人伴着一群人的笑闹声进了屋子。
女生穿着白色连衣裙,气质和秋恒星很像,见到秋予时一震。
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泛出幽暗的光,不只是震惊,里面夹杂着太多汹涌的情绪,似有哀求似有不知所措,却又在一瞬间压抑下来,唯有一丝绝望逃逸。
“秋予。”她率先向秋予打招呼。
“廖同学。”秋予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感。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对面女生的情绪波动。
程玺倒是非常惊讶:“这位是秋予吧,学生会主席,附中明日之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没记错吧?”
秋予微微一笑,从身后的书包里抽出一本未拆封的书,递给他:“生日快乐。”
程玺受宠若惊地接过,定睛一看,欲言又止,磕磕绊绊地说了谢谢。
秋予送给他的是一本全新未拆封的小题狂练。
是特地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吗?程玺不太信。总觉得这位本来是买给自己用的,只是今天他刚好生日,顺便塞给了他。他甚至觉得秋予在交给他时有点惋惜。
他郑重地抱在怀里,像接过一枚传国玉玺:“我一定会看的。”气氛一时间严肃起来。
刚才还在搓麻将的几个人,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该审视一番自己,书看了没,题练了没?
电梯门又开了。
众人将目光投过去,是那位穿着水绿色旗袍的接待小姐姐。
她径直走向陆右景,递上毛巾和吹风机,小声地告诉他:“二楼客房还有空余。”
“能给我也送一条毛巾来吗?”秋予问。
接待看了眼陆右景,温和地回答秋予,顺势向她推荐:“今天气温较低,您来的时候看见您衣服已经湿透,便帮您留意了一下二楼客房的空余情况。现在二楼还有两间空房,您可以进行沐浴,我们会为您提供全新的供更换的服装。”
秋予并没有这个打算,正准备拒绝。恒星却替她同意下来:“姐,你去吧。至少下去把衣服烘干,小心感冒。”
女孩儿在这当着众人面总归不方便,恒星替她想到了。又有银星递过来的外套,于是秋予不再拒绝,跟着接待到二楼。
走过程玺带来的那女孩时,她的手腕突然被抓住。
女孩的眼睛黑白分明,看向她时就像黑夜里缓慢升起的光束。
秋予停留,但那道光却又像流星一样落了下去,明明灭灭的。没等到她说什么,秋予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身离去。
她大概猜到了女孩想说什么。
但现在,不管是说还是听,都不是什么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