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真死或者不死, 是真的不太一样。


    最主要的区别就是，当他带着十几万兵马狂奔到渑池堵门的时候，他是摆出了一副要跟蜀军决一死战的样子的, 而当他一死，张郃郭淮立刻带着兵马向西北撤了一步，在新安扎了营。


    你觉得这是露怯，不过丞相不以为然。


    “渑池南北环山, 易守却也难守，”丞相如此同你说道, “若我军沿洛水而上占了宜阳，魏军退不能退, 粮道危矣。”


    “那曹真为何还在渑池扎营？”


    丞相停了批阅公文的笔，略蘸了一点墨, “他能分兵去守宜阳, 张郃郭淮却不能。”


    ……这个可能就是“官僚主义存在的意义就是用牺牲效率来提升所有部门的安全感，并且不令任何人为与自己无关的错误背锅”一千八百年前的一个活注解。


    比起追求“最大限度向前推进防线, 摆出进攻姿态”的曹真, 张郃郭淮更侧重于“如何能在最小范围调度周围驻防军队的前提下，守住洛阳防御圈”……


    “那我们现在要攻打洛阳吗？”


    他将毛笔凑近眼前, 神情专注地剔出一根毫毛，然后继续批阅公文。


    “阿迟以为呢？”


    “……早打早回家？”


    他抬头看了你一眼, “若是陆伯言问你，阿迟也如此随口便答？”


    “有先生在, 又不需要我动脑。”你不为所动, 仍然十分咸鱼的盯着他看，“我现在也准备学刘威硕，不豫国政, 但领兵千余，随丞相讽议而已。”


    他又停了停笔，转头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羽扇。


    你伸出手去，将羽扇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你到底是没有国事重要，在“教育你”和“批公文”之间，他又一次选择了后者。


    为了补偿一下你有点小失落的心，你正准备再从半位面里翻点什么零食来吃的时候，亲兵端着餐盘进来了。


    两只餐盘上都放了一碗粟米饭，一碗野菜汤，一碟肉干，唯一的区别是你那只餐盘上还放了只煮鸡蛋，据说这是丞相特意吩咐给你开的小灶。


    ……据你所知，粟米饭+野菜汤是士兵的待遇。


    ……加一碟肉干是军官的待遇。


    ……煮鸡蛋是除了伤员病号之外，就只有你能享受到的待遇。


    ……今天也是艰苦奋斗的一天。


    帅案宽敞得很，亲兵也很有经验，丞相的餐盘放在案几一角，剩下部分都被小山似的公文堆了起来。不升帐时，你面前都会额外置了一张小几，专门用来放你的晚餐和其他你想放上去的东西。


    ……以及偶尔会做的作业。


    你拿起煮鸡蛋，在案几上敲了敲。


    又敲了敲。


    丞相置若罔闻，还在看他的公文。


    “先生，先吃饭？”你问，“有什么比吃饭更重要的事吗？”


    “今岁关中春耕关乎国家大计，谷雨将至，陇右农官报来农具仍有缺额，此时若不处置妥当，农人便要耽误这一年的生计。”丞相还在那里继续看公文，看完一份，又看另一份，时不时还把前一份拿出来比较一番，“岂不比一餐饭更重要？”


    ……话虽这么说，但你还是觉得不太对。


    以年龄来说，丞相无论在哪个位面都绝对算得上中年人——实际上在这个位面基本已经可以自称“老夫”了——但他看起来一点发福的迹象都没有，这一点可能还得归功于他这个不太健康的饮食习惯。


    出征r春耕秋收时，丞相就会切换成食少事烦状态，如果有叠加事项，比如现在这样，国内在春耕，前线在打仗，他就会从食少事烦进一步切换成近似不吃不睡的状态。每天只吃朝食那一顿，只在寅时拔营前行时，在马车上稍睡一会儿。


    得益于这种奇葩的生活方式，丞相亮一点也没有中年发福的迹象，身材吊打了同时期一大批武将。


    你一边剥鸡蛋，一边左右观察一下。


    没错，在小山般高的公文后面奋战的诸葛丞相仍然保持着清癯孤峭的风仪姿态，无论比一比仙鹤，还是比一比松柏，都毫无问题。


    但是大家现在都老夫老妻了，你觉得……其实月半一点儿也没关系。


    ……总比忙起来每天不吃不喝不睡觉，光磕你的次级复原术药水续命来得正常。


    但是你剥完鸡蛋之后，丞相还是一点动筷的意思都没有。


    你停了手。


    过了一小会儿，丞相似乎终于察觉到你也一直没动筷，终于从公文后面抬起头，“不合阿迟的口味吗？”


    你起身把剥完的煮鸡蛋放进丞相的餐盘里，“先生不吃，我也不吃。”


    那张加班过度，挂了两个黑眼圈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太虐了，一个煮鸡蛋还要推来让去。


    但他总算是乖乖把笔放下，开始陪你吃饭了。


    话说回来，诸葛亮到底爱吃什么东西？


    从最早以前看他吃韭菜，到家里每天的饭食，再到军中槽多无口的行军餐，你感觉他好像吃什么都一样。


    “先生喜欢吃什么？”


    秉承食不言寝不语原则的丞相抬起头看了你一眼，“我素来不在意口腹之欲。”


    “……从小到大都这样？”你有点怀疑，“先生在立志兴复汉室之前也吃什么都一个味道？”


    “……………………”


    他停了筷子，思考了一会儿。


    “年幼在琅琊时，家乡有种银鱼十分美味……”


    你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诸葛亮喜欢吃银鱼做的汤。


    ……为什么诸葛亮会喜欢吃鱼啊？


    ……在你看过的某些【消音——】和【消音——】里，一般都是想拆玄亮的反派才会给诸葛亮上鱼汤。


    ……然后诸葛亮吃的时候还会表面淡定，内心气炸。


    ……有时候反派为了刺激他，还会上个全鱼宴……太刺激了！


    不管怎么说，你并不是反派，你就只是想给食少事烦的丞相改善一下伙食。


    ……从渑池到琅琊要走多远？


    你思考了一下，在入夜之后给自己拍好了一串儿BUFF，带着青行灯就出发了。


    许久未见的青行灯看你从1环的神恩开始一个不落的给自己施加各种防御魔法，还颇为兴奋。


    “咱们要去暗杀魏王吗？”她问，“我已经听说了，那位魏王殊色不下于被你打死的曹肇，更兼天姿秀出，立发垂……”


    “……咱们不杀人。”


    “那杀什么？”


    【正东曰青州，其山镇曰沂山，其泽薮曰望诸，其川淮泗，其浸沂沭】


    夜空之下，两岸灯火阑珊。


    沭河上反射着星星点点的月光，宁静和缓，似在月色下沉睡一般。


    青行灯的裙摆在夜风里轻轻飘动了一下，而后不可置信的嗓音响了起来。


    “……你拉着我从洛阳跑到琅琊，就为了让我杀鱼？”


    “我是孕妇，”你说，“所以得你来啊。”


    “……你有驭波术你怕什么下河啊？你在海底蹲一个月抓海参吃你都死不了好吧？！”


    “但我是孕妇啊。”


    “……你是孕妇你的九环表也没丢啊！”


    “那我也是孕妇啊。”


    ……当然，你是孕妇这一点说服不了青行灯，它发现摆事实讲道理没有用之后，开始指责你厚脸皮，在它气得就快要骂街时，你换了个思路，说服了它。


    “再给你打两只金簪子行不行？”


    “…………………………”它思考了一下，“还得再来一副手镯。”


    你看看它的鬼手，默默点了点头。


    青行灯没有实体，因而当它入水的时候，水面一丝波纹也没有。


    过了十数秒，比夜还黑的墨色从河底慢慢铺散开来。


    它静谧，扭曲，带着不属于生者世界的森森寒意。


    但又如此宁静，你看过去，似乎河面原本的波纹都消失了。


    如同一块巨大的黑玉一般，凝固在那里。


    而后水底突然动荡起来，黑玉上逐渐现了裂纹。


    裂纹越来越大，突然炸开！


    颜色各异，大小不等的鱼儿从水底翻了上来，在河面疯狂的扑腾，几乎要搅开沭水一般！


    在一片鱼儿之间，青行灯慢慢浮了上来。


    “捞啊。”它说，“它们好看吗？”


    ……你有点心虚。


    ……因为你现在才想起来，捞鱼是需要渔网的。


    就算你想了各种办法把鱼都收进了你的半位面里——你甚至还特意搞了个鱼塘——你还得把它们做成鱼汤才行。


    你忙着在军营里跑来跑去，收集调料炉灶的时候，丞相派人找了你两次，不过你没太在意。


    据说姜维领了任务率兵离营了，你也没太在意。


    今天你荷尔蒙爆棚，正是恋爱脑状态。


    你用了各种见得人见不得人的手段搞齐了这个时代所有能搞到的调料，又糟蹋了十几条鱼，终于做出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银鱼汤，端进了中军帐。


    坐在地图旁不知道在想啥的丞相看到你端着鱼汤，整个人都震惊了。


    “先生尝尝！”你说，“是不是你小时候吃的那个味道！”


    他狐疑地看了看你，又看了看鱼汤，喝了一口之后，字斟句酌地开始问你问题。


    “这是何处得来的银鱼？”


    “……河里啊。”


    “……这鱼并不生于雒水。”


    这个，你不太清楚。


    就在你思考要怎么让丞相理解对你来说距离这东西并不算什么问题时，他问了一个你完全想不到的问题。


    “……阿迟。”


    “先生？”


    “……这的确是鱼吧？”


    ……………………(╯‵□′)╯︵┻━┻


    ……丞相花了一点时间把你哄好了。


    ……哄你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把那碗鱼汤都喝光、夸你的手艺不错、心疼你亲自下厨。


    ……为了转移你的注意力，在吃过晚餐之后，他换了个军旅中的话题。


    “这几日里，我军哨探回报，将洛阳周边关隘情况探查了一番。”


    “嗯嗯嗯。”


    “墨子与公输盘曾解带为城，以牒为械，推演攻守之术。”丞相笑眯眯地说，“阿迟不若也来试试？”


    “不要。”你立刻拒绝了，“想东西很累。”


    “……”


    丞相笑容滞了一下，你觉得他眼睛里全是“你动动脑就嫌累，做饭就不嫌累吗”的意思，但，丞相毕竟是个十分擅长曲线救国的人。


    “阿迟若是能做出这一道题，我便答应阿迟一件事如何？”


    ？？？？？？


    你有点精神了，“什么事都可以吗？”


    他想了想，“只要是你的夫君能做到的，什么事都可以。”


    ……当然，你也没想过要他用丞相的身份替你做什么坏事，但你还是认真思考了一番。


    “可以，”你说，“把题目拿来吧。”


    这道题目十分简单明了——


    若你是陈泰，领一队魏兵守于箕关，闻探马报来有蜀兵翻山越岭，似欲偷渡箕关而攻阳城，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