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摩擦

作品:《再喜欢你最后一晚

    高三生活一如平常,波澜不惊的过了半个月。


    近些年国家提倡素质教育,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以前的课间操演变成了跑步。


    不过高三生有赦免权,学校体恤他们现阶段脑力耗费严重,也就不用跟高一高二那群弟弟妹妹们一样,拼死拼活在操场上跑步。


    岑诗月写完昨天没写完的那道物理大题,有点难度,费了她不少时间。


    注意力在高度集中又松懈下来后,岑诗月太阳穴发胀,连着眼睛也酸涩得不行。


    她打算去走廊站会,靠远眺绿色植物来缓解疲劳。


    三楼一整层楼都是高三的,跟高一高二的比起来,走廊人烟稀少得出奇。


    每间教室外面只零星站着几个人,大多数人手上都拿着大同小异的资料书,沐浴阳光的时候,也没忘记在知识的海洋里面遨游。


    如此,卢学忠才敢说出私立的九中跟公立的一中比起来差不了多少的这种话。


    “舍得出来啦。”楚禾趴在走廊的围栏上吃零食,见岑诗月从教室里面出来,颇感新奇。


    强烈的紫外线刺得岑诗月睁不开眼,她眼睛微眯:“预防近视。”


    楚禾叫了声绝,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强的啊。”


    绿植最繁密的那一块,临着篮球场。


    上面有一小伙人在打球,为首的是周望,他正运着球。


    岑诗月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对下面的情况一览无余。


    周望带着球,侧身躲过两个人的围截,投了个漂亮的三分球,他原地双手握拳,手肘微微向下,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笑的恣意悠扬。


    凌兆江在旁边兴奋的手舞足蹈,跟个返祖的猴子一样,兴冲冲的抱住周望,结果人被他一脸嫌弃的推开。


    前几天断崖式的降温之后,陵川今天又回了温。


    兴许是温度加成,岑诗月发觉光线炙热得不行,连带着周望,都特别鲜活。


    跟他平时撑着脑袋,苦着脸,上课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像只被久困牢笼的烈兽,在冲出去之后,终于有了片刻咆哮,释放天性的机会。


    “周望这个三分球是真的帅。”楚禾显然也在看着那边。


    她从刚开始一出来,就在看周望他们打球。


    “你说他们男生的友情火花也是奇怪的哈。”楚禾感叹道:“刚开始都差点打起了,现在又跟没事人一样,还能一起打球。”


    楚禾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后得到了答案:“也是,周望那张脸简直就是男女通吃,不怪别人没原则。”


    她自顾自说着,见岑诗月一直保持在远眺的姿势没反应,就拿手推了一下她,“你说是不是?”


    岑诗月迷迷茫回过头:“嗯。”


    楚禾:“嗯什么?”


    岑诗月:“你说周望刚才那个三分球很帅。”


    楚禾趴在栏杆上,半个身子都扬了出去,脖子伸的老长,还在朝篮球场那边望。


    “我还以为你不会夸他。”


    “我这不是夸。”岑诗月说。


    岑诗月怕楚禾用力过猛,把自己撅下去,伸手拉着她的衣角,继续补充道:“我这叫阐述事实。”


    临近上课时间,周望那伙人收了球在往教室走,楚禾也收回了身子,点头道:“也是,你从不说违心话。”


    两人默契的在有关周望外形条件的问题上,达成一致。


    周望长的扎眼,从入学第一天开始,五班走廊外面每天课间就多了不少路过的满目怀春少女,抽屉里面也常被人塞吃的。


    现在楚禾手里拿的这包薯片好像也是周望给的。


    通过这事,岑诗月发现周望还是个挺有原则的人。


    如果是告白者本人当面送到周望手上的零食,下场无一都是他义正言辞的回绝。


    岑诗月还有幸听过一回现场直播。


    那次晚自习中间休息,她刚从厕所出来,见有人把周望堵在后门,手里举着一盒小蛋糕,满眼希翼的望着他。


    旁边是凌兆江他们在起哄。


    岑诗月认识她,一班的司寇晴,九中公认的校花。


    未着丝毫色彩的白炽灯,却把氛围渲染的十分火热。


    岑诗月其实可以从前门进去,但她破天荒的没动,站在旁边看着。


    周望烦躁的挠了几把头发,这类事情他司空见惯,拒绝起来也是如鱼得水。


    只是不怎么给人情面。


    “我不喜欢吃蛋糕。”周望淡淡道。


    经过变声期后,他的声线没往低沉磁性方向发展,颇具少年感,像抹夏日薄荷。


    清爽,又无故撩人。


    司寇晴被拒绝也没恼,仍旧笑嘻嘻的,一双狡黠的狐狸眼明媚的不行。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下次带给你。”司寇晴问。


    “我不喜欢你。”周望挑着眉,他松松垮垮靠在桌子上,长腿大敞,拿着一支笔在手上转。


    脸都没转过去,话说的更为直接了。


    看样子是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司寇晴愣了一下,往常追她的人也不少,知道自身魅力在男生面前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所以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示爱周望。


    周望已经一周连着拒绝她三次,起初她只是觉得长得好看的人格外矜持一些,她以为追的紧一些就好了。


    没想到周望就跟没开窍的石头一样,丝毫不给机会。


    但她司寇晴从来不是个会退缩的人,迎难而上才是她的风格,要是周望那么容易被追到,她反而会丧失新奇感。


    司寇晴夺走周望手上的笔。


    为此,周望才看向她,眉头微颦,嘴角下拉着。


    岑诗月一看就知道他不高兴了。


    “那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努努力。”司寇晴故作示弱,眼底还氲了一层雾色,很容易激起男生的保护欲。


    旁边都有人嚎着要周望答应了。


    周望嗤笑出声,不吃她这一套:“我喜欢女的。”


    “我不是?”


    “我不喜欢你。”


    司寇晴直面如此直接又绝情的拒绝,一时间话卡了壳,脸被憋的通红,再也没办法厚着脸皮往下。


    她在心里骂周望,长得人模狗样,说话半分绅士风度的委婉都没有。


    她心里正骂着,周望突然站起了身,顺便把扒拉在门口的凌兆江推开了。


    少年逆光而站,由于身高优势,大块的阴影打到她的脸上,司寇晴以为事情有转机,嘴角的笑刚挂上去了半分,就听见他说:“你能不能站开点?”


    司寇晴:?


    “你挡着我同桌的路了。”他说。


    顺着周望的视线向后,司寇晴转过身,发生身后不知道何时站了个人。


    少女神色淡淡,周身都张着生人勿进的结界,被cue到才缓慢的动了下浅淡的眼瞳。


    常年挂在年级榜第一位置的名字,司寇晴当然也认得她的人。


    “你不进来吗?”周望见岑诗月迟迟未动,又问:“还是说我打扰您看戏了?要不我去拿点花生瓜子小板凳过来?”


    周望还是那副恹恹的模样,但司寇晴听得出他语气里,对岑诗月跟对自己的不同。


    她有的只是冷漠疏离,周望对岑诗月的更多的是打趣,其间还夹着一股朦胧,意味不清,连她也没法形容的感觉。


    岑诗月虚晃揉了下鼻子,掩饰被戳破的尴尬,脸上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淡淡道:“哦,那麻烦你了,我要焦糖味的。”


    她至少是以平时两倍的速度逃离现场的。


    后来每当岑诗月思及此处,无一不是懊悔当初不应该去凑热闹的。


    放学前周望还真给她买了包焦糖味的瓜子。


    并且每次有女生给他表白,但凡岑诗月在座位上,周望都会问一句——


    今天你还要焦糖味的瓜子吗?


    岑诗月想,男生在保留少年气的同时,大概连同幼稚,也不可避免的被遗留。


    除去当面送的,还有些胆子比较小,但也免疫不了周望自身的光环的人。


    一般都是趁他不在,偷偷放在他抽屉里面。


    归属地一直是垃圾桶。


    后来有次凌兆江说了,丢了也浪费,谁的钱不是钱啊。


    周望这人,虽然有时候脾气不大好,但听劝。


    于是这些东西就被他拿去惠泽了前后桌,凌兆江和楚禾成为了最大的赢家。


    岑诗月除外。


    周望从不给这些东西给她吃,表面上的客套询问都没有过。


    由此,两个人的关系在旁人眼里看起来,还真是肉眼可见的差。


    -


    散落在外的人流陆陆续续涌回教室,岑诗月跟楚禾随着一起。


    几步路,刚走到门口,岑诗月视线里伸进来一只长臂,横在中间,堵住了门。


    手臂尽头的手上,捏着一个鸦青色的笔记本。


    “阿月,上次借你的笔记本。”男生温和,像是来还笔记本的。


    岑诗月轻声应下,算是回答。


    她没留心眼的去拿,轻轻一抽,却没拿动,笔记本仍旧死死嵌在那人手上。


    岑诗月抬眼看过去,撞入一张略显怅然的脸。


    “许行舟。”岑诗月叫了他的名字。


    “如果你还没用完,那就等你继续用完了再还给我。”


    “不还也可以,上面的内容我之前已经熟练于心,对我来说也没太大的用处了。”


    岑诗月看许行舟犹豫的神色,还以为他是没看完,怕被说,只好提前送了回来。


    她天生语气淡,瞳色也淡。


    对比许行舟亲昵的称呼,岑诗月看着他的时候,只有对普通同学的单纯的善解人意。


    没有一丝夹杂的私人感情。


    许行舟高一跟她同过班,关系还过得去,他那时候就经常找岑诗月借学习笔记。


    岑诗月一般对开口找她帮忙的人都不怎么会拒绝,而且她对自己的笔记也看的没那么重要,就随手帮忙的事,欣然同意。


    后来分班之后,两人分道扬镳,许行舟仍旧保留着这个习惯。


    一借,就借到了高三。


    许行舟这段时间常听见班上的同学说高班转来一个转校生,长得帅,家世又好,不少女孩子喜欢他。


    班主任还把他跟岑诗月安排在了一起。


    岑诗月平时淡的跟一缕烟似的,不少人暗搓搓的在赌她会在多长时间内跟其他女生一样——


    不可求药的,喜欢上周望。


    许行舟突然有些慌。


    他心底认为岑诗月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但又不可避免的因为周围的声音而去质疑自己的想法。


    还笔记本是许行舟的临时起意,他今天过来其实是想试探岑诗月的态度。


    两年多的时间,许行舟想知道,他在岑诗月心里,究竟有没有比别人要特殊一点的位置。


    他等不及毕业去问。


    但此刻站在岑诗月面前,他话堵在喉咙里面,问不出口了。


    连续好几个要回班的人被许行舟挡在外面,只好绕了道从后面进去,路过的时候视线不免在他们两人身上流连,再跟旁边的好友窃窃私语一番。


    “许行舟,要上课了。”岑诗月提醒他。


    与此同时,她还听见了响在楼底,渐渐靠近的,凌兆江他们的声音。


    男孩子讲话时没有女孩子的矜持收敛,岑诗月听得一清二楚。


    许行舟咬了下唇角,刺痛感让他暂时拉回恍惚的心智,稳下神思。


    “阿月,你喜欢……”他犹豫了下,还是问出了口:“你喜欢周望吗?”


    许行舟神色忐忑的看着她,生怕从她嘴里说出同别人说过的一样答案。


    岑诗月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有点涉及到隐私。


    答案很明显,她对周望当然没有许行舟所问的那种喜欢。


    不过这不代表她会回答。


    她从不吝啬,力所能及的助人,也从不拒绝每一个人的好意。


    但这是两码事。


    岑诗月眉头皱下来,“你有点越界了,许行舟。”


    跟周望有个相似的点是,岑诗月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拒绝的也十分之果断。


    许行舟看见岑诗月看着自己的眼神,寡淡又无味。


    还有对不熟悉的人触及到隐私问题的抗拒。


    所以,他终归是个外人。


    许行舟在这一刻,几乎在心里默认,岑诗月喜欢周望。


    否则一贯坦坦荡荡的岑诗月,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搪塞自己。


    岑诗月喜欢周望。


    顷刻间,这六个字在他心里扎根。


    浮浮沉沉。


    “周望他除了长得好看一点,身无长处。”许行舟想开解她,情绪显然有些失控。


    手上的笔记本都没握住,“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许行舟伸手去拉岑诗月的胳膊,语气急切:“跟他长时间待在一起,只会影响到你的人生的。”


    他这一举动跟以往无害腼腆的模样大相庭径。


    岑诗月有点莫名其妙,楚禾同样也是。


    楚禾尝试拉开他的手无果,“你疯了吧许行舟,这是教室门口,诗月喜欢谁关你什么事。”


    教室有人探头往外看。


    许行舟旁若无人,陷在自己默认的逻辑怪圈里,手上的力度也尽然没控制。


    岑诗月被他抓的生疼。


    铃声按时响起,许行舟还没离开的意思,岑诗月也挣脱不开。


    他们俩现在这等姿态情景,岑诗月活脱脱像是渣了许行舟的渣女。


    许行舟不放,岑诗月也挣不开,她索性不动弹了。


    岑诗月已经在心里打好腹稿,准备等着老师过来质问的时候解释。


    这时不远处飞来了一个篮球。


    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抓在岑诗月手腕,许行舟的手臂上。


    许行舟吃痛收手,岑诗月由此解脱。


    圆润的皮球往回滚落,被周望拿脚踩住,极尽懒散道他的口头禅:“哟,还挺热闹。”


    岑诗月顺着看过去,两人视线撞个正着。


    同桌久了,她现在从周望的表情上,也能察觉到点他的心情了。


    例如说此刻,周望眼尾上扬着,皮面上那副笑漫不经心,未达眼底。


    所以他现在有点不爽。


    周望掠过球,走到两人面前,身体不费力气了就插进了两人中间,眼睛是盯着许行舟,脸朝后侧了点,话是对着岑诗月说的。


    “这位同学有点眼生啊,班长,我们班又来一个转校生?”目中无人的嚣张。


    旁边凌兆江给他小声解释:“他是一班的,以前高一班长跟他同班。”


    凌兆江当初高一跟他也是同班,所以认识。


    “奥,要不你们换个地方叙叙旧,上课了,像我这种身无长处,稍不注意就影响到别人人生的人…,”周望尾音拖长,讥笑道:“好不容易产生了点对学习的兴趣,让个道呗。”


    刚才许行舟的那两句话,周望听了个全。


    许行舟脸色不好,正想说什么,已经有老师陆陆续续从办公室出来了。


    打头的就是何斌,五班这节课正好就是他的。


    “上课了,你们干什么呢?”何斌疾步扭着屁股朝这边来。


    一群人挤在门口,特别是里面还有周望,一看就没有什么好事。


    人高马大的男生群体,岑诗月被遮挡了个严实,她从里面挤了出来,先发制人。


    “老师,就是许同学想跟我讨论一下前几天那套卷子的错题,一时间入迷,我俩忘记时间了。”


    说着,岑诗月把地上的笔记本捡了起来,翻开页面,展示在何斌眼前。


    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何斌是不信的,但说这话的是岑诗月。


    他只好问道:“那他们呢?”


    何斌指着周望。


    这次周望比岑诗月答的还快,“我是听他们讲题讲的太精彩了。”他特意加重了精彩两个字。


    “我一时间也听得太入迷了,这不也忘记进教室了。”周望摊开手,一脸无奈。


    何斌无话可说,还是训斥了众人几句,遣人进教室。


    周望走在最后,跨进教室之前,他回头看了眼。


    许行舟站在远处,也没走。


    风吹起他的额角,许行舟攥着上衣尾部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大而发着白。


    他抬眼看着这边,眼睛一动不动。


    某个瞬间,周望在他温良无害的皮相下,窥到了一丝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