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分忧

作品:《再喜欢你最后一晚

    九中高三每半个月放一次假,放假当天周五没有晚自习。


    随着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敲响,学生从不同楼层教室鱼贯而出,再聚集到主校道上。


    熙熙攘攘的,高矮胖瘦不一,各色各样的人穿着统一服装,拢成了一片淡紫和纯白相间的移动风帆。


    好动之人穿梭在人群里,肆意朝前奔跑,谈论声聒噪侵耳。


    这一刻,连风都是自由的。


    “诗月,周日下午有场新电影上映,我老公领衔主演的,捧个场呗,看完正好回学校上晚自习。”


    楚禾口中的老公,是如今内娱第一人,江垂野。


    每次提到江垂野的名字,楚禾的眼睛都在发光,用她的话来说,那是她异床同梦的老公。


    手机屏保,周边海报收集这些都是基操了。


    楚禾跟岑诗月并肩走着,“你周日有空吧,陪我去呗。”


    语气十分之卑微委屈。


    楚禾成绩不上不下,一直在一本线处徘徊,高三了,她爸妈看得她很紧。


    每次想做点别的,还得拿岑诗月做幌子。


    年纪第一的光环就是不一样,跟她在一起,做什么都是对的。


    岑诗月思索了一番,她手上的单子都收尾了,确实有空闲时间,她原本是打算周末去图书馆。


    不过跟楚禾看场电影,也不是不可以,时间上不冲突。


    但岑诗月想到上周在楚禾家,她爸说的话,说道:“你爸不是说在这次月考成绩出来之前,你都得在家看书吗?”


    九月月考还有半个月。


    楚禾由于上学期期末考试年纪排名直接跌了两百名,被她爸七匹狼教育了一顿之后,顺带把她的手机电脑,以及有关江垂野所有的东西都给没收了。


    扬言楚禾至少得在原来的排名基础上再升五十名,这些东西才能还给她。


    身家性命在自家老爸手上,楚禾只能暂时乖乖听话,但她是个坐不住的主。


    楚禾拉着脸,苦大仇深:“我再刷题,我整个人都要变成题给人刷了。”


    她拿手比了个夸张的高度,“足足这么高。”


    “这才开学多久,我每天回家,不是让我刷题就是让我喝六个核桃。”


    抱怨满满。


    楚禾双手紧抱着岑诗月的胳膊,头靠在她肩膀上,大声嚎啕:“亲爱的,集美,女侠,仙女姐姐,班长大人,你就救救我把,我再不出去洗洗眼睛,我都要抑郁了。”


    “你舍得让你最亲爱的同学,唯一的朋友,这么美丽又可爱的我,在花季就凋零吗?”楚禾眼泪汪汪眨巴着眼。


    岑诗月关注点显然不对,琢磨到楚禾那句唯一的朋友上:“我人缘那么差吗,就你一个朋友?”


    楚禾撑了个笑脸,“是的,就我一个。”


    说完又开始耍赖撒娇,“就陪我去嘛,去嘛,反正你周末也不怎么在家,书店哪里有电影院的帅哥养眼。”


    岑诗月的假期,除了晚上睡觉,清醒的时间,要么在做单子,要么在书店。


    简单的不行。


    寄人篱下,她本能的只把那里当做一个休憩的地方,清醒的大多数时间都不敢多做停留。


    终归是不属于她的。


    “周望不算吗?”岑诗月突然问,他们好歹同桌一场,还有过金钱交易。


    应该算吧。


    楚禾:“算不算您心里没点数?”


    岑诗月:“我们是同桌耶。”


    两人突然对这事较真起来。


    “他给过你零食吃吗?”楚禾问。


    岑诗月摇头。


    “那不就是了。”楚禾夸夸其谈:“这种最简单的东西他都不愿意分享给你,那说明什么?”


    岑诗月很配合的问道:“那说明什么?”


    “说明人家压根就没把你当做朋友。”楚禾又赖在她胳膊上,“所以你不能失去我这个唯一的朋友,你要是不跟我去,我就跟你绝交。”


    楚禾正在撒着泼,颈后一紧,人就被一股神秘力量脱离开岑诗月的身体。


    她回头就是周望那张360度无死角的脸。


    “嘿嘿。”楚禾整个人跟被提起来的小鸡崽子一样,看见帅哥还没忘记傻笑。


    “楚同学,我突然饿了,要不你给我买点吃的。”周望皮笑肉不笑。


    语气里面透着股痞劲,跟拦截抢劫的黄毛小混混有异曲同工之妙。


    譬如,喂,我没钱了,给点钱本少


    花花。


    类似这种。


    楚禾被限制的还有零花钱,她如今就只剩下两张电影票的钱了。


    吃人家手短,她吃了周望那么多零食,现在人家叫她买点吃的也不过分,但她得留着去看电影。


    楚禾尬了一声:“呃……要不等国庆?”


    她试探着周望的态度。


    周望显然不接她画的饼,双手插着兜,拽的不行,“不行,我现在饿了,就现在想吃。”


    他说:“你不是说给零食吃的就是朋友吗?”


    周望从两人身边经过的时候,正好听到岑诗月提到自己的名字,他为此还特意放慢了自己的步子,提着耳朵在听两人讲自己什么坏话。


    她们讲的专心,也没注意到当事人就在旁边。


    周望挑着眉,啧了声,看眼神就不太爽,“那是说我在你心里不算个朋友?”


    “亏我那么多零食……”周望话没说完,意有所指明显。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外如是。


    楚禾戴上了痛苦面具。


    身为肩负重任,还要拉周望上岸的班长岑诗月,当然不能随他误入歧途。


    她跨步挡到楚禾面前,义正又言辞:“周望,你不要欺负她。”


    余晖落下,金色的光没吝啬的洒在了每个人的身上,岑诗月尤甚,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被渡上了一层光晕。


    岑诗月胎毛碎发很多,今天陵川室外温度三十,闷热得不行,她耳边还别着被细汗打湿拢成一缕的发丝。


    周望视野范围内,无数人走过,都成了虚影。


    呼出来的每一口气,都热的鼻腔发烫。


    她浅色的眸子就这样剔透的看着周望,眸光正经,眉头轻皱。


    周望以前特烦人给他摆脸色,哪怕只是皱个眉。


    此时却发觉,以前自己的那些规矩,在岑诗月身上,统统烟消云散。


    就像,例外。


    周望别过脸,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把自己肩上的包扔到了岑诗月怀里,“既然班长这么喜欢多管闲事,那应该也很乐意同学分忧吧。”


    说完就朝外走,“我在外面小吃街那家面馆等你。”


    周望自顾自走到门口,心里还是有点虚的。


    但身后一没岑诗月拒绝的声音,二没直奔他后脑勺的包。


    就在他以为岑诗月直接把他东西扔下走了的时候,周望回头一看。


    人群里面,岑诗月抱着他的包,正慢吞吞朝校门口走。


    岑诗月清冷的五官因为微微下瘪的嘴角,显得有点可爱。


    -


    往常热闹的小吃街,由于周五放假日,生意惨淡的不行。


    周望进店很轻易的就找到了张空桌。


    面过一遍热水,再加调料搅拌几下,人少,出锅的也快。


    等岑诗月到的时候,老板正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上来。


    周望低头挑拣着筷子篓里面的筷子,嘴上没闲着:“我还以为您是想要来吃宵夜的。”


    言下之意就是嫌弃岑诗月走的太慢了。


    岑诗月把包放在周望对面的凳子上,再拉开旁边的凳子坐下,淡淡阐述事实:“是你走的太快了。”


    周望嘁了声,手一扬,把挑好的筷子递给岑诗月,“你们女生平时喜欢一边走路,一边跟蚂蚁探讨人生?”


    他抬了抬下巴,指着门口。


    岑诗月回头看了眼,大门口空荡荡的,没人。


    她又转回身子。


    这时候老板从后面又端了碗面上来,暗黄色的木纹桌上,并排摆了三碗种类不一的面。


    岑诗月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楚禾回家去了。”岑诗月跟他解释。


    楚禾一是觉得面对周大帅比的约食申请,自己拿不出钱很没面子,二是她家里确实最近抓她门禁太严,不敢在外面逗留太久。


    所以回家去了。


    陪大爷吃东西的这个任务,就落在了岑诗月肩上。


    周望:“奥。”


    反正他也不在乎,就随口问问。


    岑诗月想着自己请客,也没客气,径直拿了碗牛肉粉。


    周望紧随其后,端了碗米线到自己面前。


    桌角还剩一碗孤独的炸酱面。


    没其他生意,老板坐在后厨刷小视频,外放声音很大,是某个小品剪辑,搞笑处他也跟着背景音呵呵的笑。


    店里面没开空调,只有墙面的风扇呼呼作响。


    岑诗月跟周望斜坐着,各自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面,话止于周望的那声奥。


    再也没有别的话头牵扯出来。


    不像是约过来一起,倒像是临时拼桌的陌路人。


    香菜挑完,岑诗月又拿了旁边的辣椒碟往碗里面加了几勺,分量之足,汤面顿时浮起一层红色。


    周望看她这样子,放下了筷子,不禁感叹:“你口味,真重。”


    同为陵川人,他也没岑诗月这么能吃辣。


    岑诗月点头,没否认:“确实,我比较重口味。”


    “那你身体真好。”


    “哦,年轻嘛,经得住造。”岑诗月咽下一口面,辣感十足,下午身体的乏困终于被驱散,“你喜欢你也可以。”


    两人一唱一和,尴尬局面有被打破的趋势。


    但这话听起来,似乎又有点不太对劲。


    一般这种时候,他们男生要么顺着话接几句不清不楚的黄腔,要么就是开几个贱兮兮的玩笑,以此活跃活跃气氛。


    例如菊花安好否,用不用帮忙咨询最好的肛肠科医院,这种。


    但岑诗月是个女生,周望显然不能这么聊。


    话抛到周望身上,他就不能让话落地上。


    于是周望在场子再次冷下去之前,说:“这么能吃辣,皮肤还这么好,班长大人有什么保养诀窍?”


    跟女孩聊这种话题,应该就不会冷场了。


    周望每次听她妈跟她小姐妹煲电话粥聊这方面,几个小时都不带累的,他虽然不太懂,但耳濡目染了这么多年,表面上的敷衍推拉功夫还是有的。


    周望在心里感慨自己灵光的小脑瓜用来读书简直屈才了,他已经在脑子里面过一些面霜面膜爽肤水的牌子了,就听见岑诗月不咸不淡的开口。


    “没啥特别的,天生的吧。”这话从别人口里面说出来就有种特做作的炫耀感,但这话是岑诗月说的。


    那这就是一句最简单又诚恳不过的,事实。


    “你要是对这个有兴趣,我可以帮你问问楚禾,她对这方面比较在行。”岑诗月想周望平时确实也精致的不行。


    谁又不想当个精致的猪猪男孩呢。


    逻辑思维上,人不可能平白抛出问题,那就应该是有需求。


    岑诗月放下筷子,端详了一下周望的皮肤,由衷道:“不过你皮肤看起来也蛮好的。”


    白净透亮,没有一点瑕疵。


    “那还用你说。”周望傲娇的翻了个白眼,又说:“谁跟你说我对这个感兴趣了。”


    “那你问我这个干吗?”


    周望一噎,嘴角抽动几下,接着就是他平时一贯的恼羞成怒:“老子嘴贱。”


    岑诗月早就习惯自己同桌的喜怒无常,比大姨妈还难琢磨。


    她回了句:“奥,你说什么都对。”


    说完就继续吃面去了。


    美食无罪。


    面吃到一半,岑诗月手机突然响了。


    震动模式,手机在桌上震得整张桌子都在抖。


    岑诗月看了眼,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还是国外。


    她没接陌生号码的习惯,号码一边响,岑诗月也就盯着。


    对面的那个人显然很有耐心,三十秒过去了,无人接听,还没挂。


    岑诗月吧唧了一下嘴,在考虑要不要接,然后视线里面伸进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周望直接给挂了。


    随后岑诗月抬起头看他。


    周望桌前的面还剩大半,他老早就停了筷没吃了,在玩手机。


    听到动静,他关上手机,头往后仰在椅背上,“不想接就挂。”


    迫于岑诗月的注视,他轻咳了声,“震得烦死了。”


    语气很虚。


    周望也不知道自己在虚什么,他不就是挂了一个岑诗月不太想接的陌生电话吗?


    虽然随便挂人电话确实不太礼貌,但看岑诗月那个踌躇劲,他都替她难受。


    明明是帮她做决定,结果被人这么一看,周望对不起三个字差点就出口了。


    “干嘛,要打我?”周望见岑诗月一瞬不瞬盯着自己,她人还提着一口气。


    他不动声色把凳子往后挪了点,再又把面前的汤碗挪开,未免岑诗月动手的时候,把他脸按到桌上的时候,来个面汤sap。


    岑诗月良久才把这口气顺下去,刚才硬硬的肩膀也塌下去了一点,才慢慢道:“噎到了。”


    周望身形一滞,然后开始在心里骂自己怂。


    他居然已经默认自己被打的命运了?


    场面恢复正常,岑诗月继续挑面,一口还没吃完,那个号码又打过来了。


    岑诗月觉得有点反常,想了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她试着喂了两声。


    没人应。


    “恶作剧?”周望说。


    他伸手,“给我试试?”


    “可能信号不太好。”岑诗月拒绝了他的提议,推开凳子起身,“你等我一下,我去外面看看。”


    岑诗月走远,周望看着她的背影,收回停在空中的手。


    掩饰尴尬的在裤子上摩了几下。


    她还是设防的。


    岑诗月站在店门口,确定自己的手机信号是满格的之后,又礼貌了询问了几句。


    “您好,您哪位,我是岑诗月。”


    无一回应。


    只有沉寂。


    岑诗月耐着性子最后说了遍:“如果您没有事的话,我这边就先挂了。”


    说完,她利索的挂了电话。


    回店里面的时候周望没在座位上,但他包包还在。


    岑诗月过去问老板:“大叔,有看见跟我一起的那个男同学吗?”


    “他上厕所去了。”


    “奥。”岑诗月点头,想起来结账,都吃的差不多了,“一共多少钱,我转一下。”


    老板笑眯眯的摆手,“不用了,已经付过了,就是跟你一起的那个男孩子。”


    岑诗月一愣,不是说好她请客的吗。


    她原本是打算借这个机会,还一部分上次周望没收的钱。


    算盘落空。


    周望从厕所出来,见岑诗月拎着他的包站在门口,脚在门槛上滑来滑去,打发时间。


    他从后面把包拿回来,“拿上瘾了?”


    两人一起并肩往外面走。


    太阳彻底落了山,天际线只剩下一缕红色的余光。


    “不是说好我请客的吗?”岑诗月问。


    “本少从不花女孩子的钱。”周望背包也不好好背,就挎了个边,懒懒散散挂在肩上,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


    “那你还叫楚禾请你。”


    “本少乐意。”


    行,千金难买您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