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澄是热醒的，醒来的时候，李响已经去上班了，自己身上盖着两层毯子。


    清香软糯的粥还在砂锅里面热着，余澄第一次感觉到作为正常人的幸福。


    收拾了一下，带着两盒月饼去了旧厂街。


    “小澄，你来，今天中秋节，这个大虾很好的，你带回去吃。”高启强老远就打招呼，他的鱼档周边都是人，好像还有一个人在卖货。


    “强哥，你弟弟妹妹中秋回来没，我带了两盒月饼给你。”余澄声音小，走近一点才回应。


    “回来了，回来了，阿盛。”高启强拍了拍身边正在给大娘装鱼的人，“这是小澄，我昨天和你说过的，我新认识的妹妹。”


    高启盛从鱼池里面直起腰，就看见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帆布鞋的余澄。


    “你好，我叫高启盛。”他习惯地伸出手去，忘了自己戴着手套，还刚刚摸过鱼。


    “你好，余澄。”她没有迟疑地和高启盛握了握手，心里悄悄说了一句“你好，京海大疯批”。


    “强哥今天生意很好呀。”余澄走进鱼档里头，看了一眼满满的收款盒子。


    “是呀，过节了，大家都来照顾生意。”高启强对余澄这样有点冒昧的行为完全没有不适，他喜欢这种交往之间的随意，显得很亲近。


    “强哥你说的虾在哪呢，我和你说，我家里现在可有人做饭了，这次肯定不会浪费你的好食材。”


    “你这么说我就再给你拿一条大黄花鱼。”高启强非常开心地又装起东西来，“小澄，你吃小龙虾吗，我得了一点，要不你一起带回去。”


    “可以了强哥，吃不下那么多，我就带着你给我的虾和鱼就行了。”余澄和高启强说完话又去问高启盛，“你在哪里读书呀。”


    “省理工大。”高启盛看着余澄，觉得这个人很奇怪，有一种天然外来者的感觉，但是自己却不反感。


    “什么专业？”余澄又问。


    “电子信息。”高启盛说完正好有个阿姨来买鱼，立刻去接待。


    “难怪。”


    余澄接过高启强递过来的鱼，打了招呼告别了。


    回家把鱼和虾放在冷藏了，然后去音像店买了一堆警匪片，准备用来给李响作为面对背叛的教材，又买了一些好看的外国片，留作烘托气氛的上佳工具，最后去了家具城。


    李响缺个书桌，作为优秀房东，得给他安排上。


    偌大的家具城给余澄逛得眼花缭乱，本来看中了一个白色带转弯书桌，超好看，但是想了一下，李响那个屋子的床和衣柜都是实木的，他的被单是黑色的，买个白色的书桌好奇怪，所以最终还是定了一个黑色包漆的样子，让人送了回去。


    家具城旁边还有一些日用品店，余澄想给他买合适的被褥来着，可又怕自己这个举动越界，于是只买了一个大的晾衣架，连带着书桌，一起放到李响那里。


    回到家，李响的屋子没锁门，可是余澄又觉得私自进他的房间不好。


    一阵心烦，不禁吐槽，暧昧期的交往尺度真的好难把握。


    只能给李响打了电话，征求同意。


    李响今天上班，就被曹闯问了“房子租在哪里”这个问题。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用“就附近”糊弄过去。


    曹闯看了一眼他纠结的脸色，以为是李响没钱，租了一个不好的房子不好意思说，所以作罢。


    “今天中秋过节，你也回不去家，师娘说让你过去吃饭。”


    “吃饭？”李响原本想着今天不值班回去给余澄做顿大餐，这下怎么办。


    “有事？”曹闯看了看李响，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坏笑的安欣，感觉不太对劲。


    “没事，我就是有点受宠若惊。”李响正说着话，就听手机响。


    余澄来电。


    “师父我接个电话。”李响掏出手机走出了办公室。


    这小子不对劲？从来没有接电话避着我的时候。


    “你知道什么？”曹闯看着安欣，问。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安欣一看曹闯将矛头对准自己，就赶紧跑。


    “喂，李响，我是余澄，我能进一下你的房间吗，我买了点东西没有地方放。”余澄让送桌子的师傅等了一会，给李响打电话。


    “你进呗，那可是你家，你还问我。”李响站在办公楼的拐角，做贼一样地观察着四周，给余澄回话。


    “那如果多个书桌，你准备放哪里啊，床头？衣柜边上，还是哪里？”余澄给门打开，和师傅们挥了挥手，然后问李响的意见。


    免得放的地方不满意，他还得回来自己挪。


    “你给我买书桌啦？”李响听明白了余澄的意思。


    “不是给你，是房东给房客配置了一个书桌，这个桌子的所属权还是我的，啧，你这思想怎么当的警察。”


    李响听了余澄话脸上完全控制不住笑意，他知道她是变着法地让自己没有心理压力。


    就像昨天下午她和自己规定的那样——


    “以后像是买菜这样的日常开销我负责，但是像是做菜这样的家务劳动你做，一个出钱，一个出力，谁都甭占谁便宜。”


    “那就放在床头吧。”李响约莫了地方，应该放得下。


    “好的。师傅你帮我放床头就行，谢谢啊。”


    “还有，我今晚不回去吃饭了，师父让我去他家吃，我应该会晚点回去。”李响不自觉地开始报备。


    “行，知道了。需要带盒月饼过去吗。”余澄想着今晚没人陪自己吃月饼，略微有一点点的小失落。


    “那你晚上好好吃饭，别吃泡面。”


    “知道了，别操心了。”


    要不是觉得泡面都是钱买的，估计李响能把余澄那些存货全扔了。


    弄完了柜子，把晾衣架放在了墙角，因为知道晚上没人回来陪自己，所以觉得有点无趣，她就回房间学习了。


    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傍晚，余澄刚想起身舒展一下，听见有开门的声音，条件反射，立刻把自己的卧室门锁上拨通了李响电话。


    “李响，家里又进来人了，救我。”余澄说着又挪到了阳台。


    “是我。”电话那边的人迟疑了一下才说话。


    余澄的心这才放下来，开门走了出去，就见站在门口的换鞋毯子上的李响正用一双含笑狗狗眼看自己。


    “不是说不回来了吗？不去你师父家里吃饭了？”


    “没有，回来拿点东西。”李响搓了搓手，好像有点没有底气。


    “月饼吗？哝，给你。”余澄把月饼礼盒递过去。


    “不是，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我和师父说过了，说我要带个亲戚，师父也同意，这不，就回来问问你。你要是不爱动也没事，我自己去也行。”


    “你师父…知道是我吗？”余澄有点疑问。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吗。就还说我是你表哥，是救了你之后才知道的，没事儿。”


    曹闯老刑警了，能被你忽悠了？


    余澄腹诽。


    不过确实需要一个机会，去试探一下现在的曹闯有没有开始替赵立冬和徐江办事。


    于是余澄带着月饼，拿着冰箱里面的黄花鱼和虾，跟着李响出了门。


    “你早就准备好要去了吗？”李响看着手里的东西问。


    “不是，鱼和虾是…是我上午出去买的，我以为晚上你回来。今晚过节吗，我想你做给我吃。”余澄很小心，没有透露关于高启强的事情，未来的发展还不确定，正反方最好先不要有信息的来往。


    “那幸亏我回来问问你，不然家里就剩你自己，独自一个人对着月亮吃着月饼。”


    “你真是…”余澄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臭屁。


    “哈哈哈，好好好，不闹不闹，要到了。”说着，公交车停了，李响带着余澄拐进了一个普通小区，爬了三楼，到了曹闯家。


    李响按了门铃，不出三秒，曹闯打开了门。


    “这不是那个人质吗？”


    曹闯一眼就看见了余澄。


    “曹队好，是我余澄。中秋快乐，我表哥说要来您这里吃饭，我不想一个人过节，也跟着过来了，这是月饼，给您尝尝。”余澄抢先把人物关系交代清楚，至少自己在撒谎这方方面比李响溜多了。


    “进来说，进来说。”曹闯赶紧把人请到家里。


    “怎么发现的竟然是表兄妹的。”曹闯坐在沙发上，带着一点点审犯人的模样。


    “我自幼父亲死得早，母亲改嫁了。原本也是不知道的，后来在了因寺受伤，表哥去医院看我，问到了我母亲的事情，一说才知道，原来我母亲和他母亲是一个姥姥姥爷。”余澄把路上编的谎话特别顺利地说出来。


    “是吗？”曹闯又问李响。


    “老曹，干吗呢，审犯人呢。”师娘出场，救人一命。


    “呦，这闺女长得好看。李响女朋友？”师娘把做好的菜放到餐厅的桌子上，走到余澄身边打量。


    “不是，阿姨，李响是我表哥。”余澄落落大方地解释，顺便把李响手里的东西拿了过来，“阿姨我还带来了点虾和鱼，您看看咱们给煮了呀。”


    “来就来还拿什么东西，交给我就好了，你去坐着。把这虾煮一煮，咱们就吃饭了。这个鱼用不上，你一会走再带回去。”师娘把她往厨房外面推。


    余澄见李响坐到曹闯侧边的沙发上，自己就也坐了过去，曹闯没再问余澄的事情，反而和李响谈论起最近看的书，余澄才有间隙仔细打量这个家里。


    但是结果并不如人意。


    看来曹闯死前和李响说的并不是全部，如果说曹闯是为了赵立冬答应他的升职才做的那些事情，那家里这些看起来就低调却非常贵的家具又是怎么回事。


    余澄今天刚从家具城回来，关于这些家具的品牌和报价还清楚地记得。曹闯现在坐着的这个沙发就得小3000多。


    特别是在北卧室里那个面看起来就异常少见、就算是在自己那个世界的2023年也没人能够随便买得起的整体按摩椅。


    内鬼事件好像要比自己知道的时间发生得更早。


    “吃饭啦～”师娘端着一大盘煮好的虾，高声喊道：“小希，出来洗手吃饭。”


    “来了～”一个女孩走了出来，直奔着李响过去。


    “李响哥哥你来了。我刚刚戴耳机听英语，都没听见你的声音。”小希说着就拉起李响的手臂贴了过去，然后才看到一旁的余澄，脸上出现了一点点敌意，“这位姐姐是？”


    “这个是余澄，是我的…”李响磕巴了一下。


    “表妹。我是李响的表妹，你好呀，小希。”


    “表妹呀。”小希松了口气，拉着李响坐到了餐桌上，坐在了李响的旁边。


    曹闯家的餐桌是实木带着大理石的长桌，分别在两个长边有两把椅子，正位有一把椅子。曹闯坐在正位，小希把李响拉在左侧两个位置上，挨着坐说话。


    “李响哥哥我最近考试成绩又前进了几名，老师说按照现在的成绩明年考上省理工大没有问题。”


    “这么厉害啊。”李响夸赞着，“比哥聪明。”


    余澄无声落座，在小希的对面一言不发，但是却能看见曹闯在打量自己。


    “哎呀，小希，你怎么回事，你和姐姐换一下，过来挨着妈妈坐。”师娘把筷子都拿上来，才发现小希挨着李响呢。虽然往常这样也没什么，但是今天有客人，这么坐没礼貌。


    “没事阿姨，我挨着您，我来了就瞧着您亲切，挨着你吃饭我还能开心地多吃两碗。”余澄帮着师娘盛饭打下手，给师娘说得直开心。


    “这孩子，嘴真甜。”


    说着，给余澄盛了一大碗饭。


    “谢谢阿姨。”


    余澄决定，今晚少说话，多干饭，不生气。


    “刚刚进来我以为澄澄是李响女朋友呢，我都没敢提。我姐姐家有个女儿，我外甥女，叫莹莹，今年大学毕业了，家里着急找对象，我瞅着李响还没有女朋友，等她过来的时候要不要见见。”


    饭吃了一半，师娘说到正事。


    “妈，莹莹姐姐那个脾气谁受得了啊，你这不是欺负李响哥哥吗。”李响还没说话，小希就先插嘴了。


    “你个小孩家家的懂什么，你李响哥哥老实，得找个厉害的媳妇。”师娘呵斥了自己女儿，又看向李响。


    “师娘，我确实还没有女朋友，但是也不着急，等工作稳定的再说。”李响给余澄剥虾的手停了停，拒绝了。余光看见余澄正在和一块好像没煮熟的排骨做斗争。


    “别不着急，我和你说，等你着急的时候就找不到了。这事情就这么定了，等过两个月她来京海我让你师父喊你。”师娘乐呵呵地安排完李响，又去问余澄，“澄澄多大年纪，是不是也没对象呢。”


    “行了，吃饭就吃饭，说那么多。”曹闯和自己老婆说。


    “这孩子看着就乖巧，我喜欢。”


    余澄就看三个剥好的大虾仁放在了自己碗里，抬头看了看李响，他用眼神示意自己快吃。


    余澄反而放下了筷子，甜甜地和师娘说，“阿姨我还没男朋友，心里还着急呢，你也要给我介绍一个么。”


    “这丫头真是，说得这么直接阿姨都不好意思了，我这里确实有一个，23岁，也是当警察的，我朋友家的孩子，现在好像也在市局，好像叫…叫赵…诶，我怎么想不起来了，等我想起来了再和你说嗷。”


    “行，那阿姨你放心上，可别骗我呀。”余澄头往师娘身上贴了贴，撒娇似的说。


    “放心吧。”


    吃完了饭，和曹闯和师娘告了别，一出门，余澄就呛风了，一个劲地打嗝。


    李响给她拍了好一会背，也没用，到家才好。


    “你不开心啦。”见余澄收拾完，换了睡衣，哼着小曲在擦脸，李响才敢说话。


    一张脸又拧巴在一起，余澄看着来气。


    “是呀，怎么了，你要哄我啊？”余澄往手里边倒乳液边说。


    李响站在卫生间的边上，不理解她生气的点在哪里。


    “你是不喜欢去师父家吃饭吗。”李响试探着问原因。


    “不是。”余澄擦完脸就要往外走。


    “那是什么？”李响也学着余澄拦着他的样子，堵住了门。


    看着他那么真挚又诚恳，而且像个大鹅一样，又呆又愣，余澄也没办法再生气了。


    “因为小希抱你的胳膊了。”余澄说着就开始瘪嘴。


    “那怎么了，你在旧厂街的时候不是也抱过。而且小希只是揽一下，又没像你。”


    把我整条胳膊都埋在了胸里。


    李响还是不明白。


    “那能一样吗，那天你都把我推开了。”余澄气鼓鼓地说。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那我错了，我改，我和你道歉。”李响说着就不自觉地立正，又看见，余澄下巴上没擦掉的牙膏泡沫，伸手去擦。


    “道歉可不能就这么口头说说。”余澄看着他的脸，心里有了坏主意。


    安排李响洗了脸，在沙发上躺下，拿个凳子放在他头上边的空地，再拿出了自己的瓶瓶罐罐。


    “你不会要给我毁容吧，我罪不至此啊。”李响被余澄按在沙发上面躺直，还让他闭上眼睛，所以现在只能听见余澄走路和玻璃碰撞的声音，好像还有她在自己头上搓手的声音。


    “不能睁眼睛哦。”余澄嘱咐完，两只手就贴在了李响两边的脸颊上，就把手上的精华液慢慢地抹了他全脸。


    李响刚开始就觉得自己像是被装进热水的塑料瓶，迅速收紧，随着余澄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慢慢摩挲，一点点才把僵硬的肌肉放开。


    “怎么样，余澄spa，有市无价。”


    李响因为闭着眼睛，所以身上其他的感官都被放大。


    余澄的手从脸颊到下颌角，还揉了揉下巴，连鼻子两侧都没有放过，然后四个小手指穿进李响的鬓角，用大拇指竖着从眉心往两边拉。


    “李响，你别总皱眉了，长此以往会出现川字纹，可显老气了。”她说着，还特地用软软的食指肚揉了揉他的眉心。


    李响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夏季太热，去到河里玩水，他就浮在水上，头上是太阳，身子随着河水飘荡。


    就像现在，头上也是太阳，他的心随着她的手指也在荡。


    “你觉得我长得老？”李响没忍住想睁开眼睛，被余澄发现一下子按住眼皮。


    “也不是。”余澄继续给他上乳液和面霜。


    “得了吧，就是。你不让我睁眼是不是怕我看见你撒谎时候心虚的脸。我和你说，我这叫成熟，你别看我现在25长这样，以后35，45，我还长这样，那时候我就显得年轻了。”李响和她打趣。


    “不行！”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激动。”李响睁开眼睛，伸出右手去拉她的手腕。


    余澄这次没让他闭眼，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笑意盎然地说道：


    “李响，你25岁是这样，但是30岁的时候会多很多皱纹，35岁可能就有了点白头发，到了40岁应该会发福，50岁秃顶，60岁掉牙，等到了七老八十，拄着拐杖，四处溜达。”


    “怎么说到我老了的样子，你这么高兴。”李响松开了余澄的手，想着余澄对自己各个年纪的形容，还是非常贴切的。


    “因为岁月在你身上留下的任何痕迹，都是你一切平安的证据。李响，你要一直这样，岁岁复年年，健康享团圆。”余澄又戳了戳他的眉间。


    “那你呢？”


    “我？我和你一起团圆～”


    “那就行。”


    一起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