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亮，本就寒冷的灵坤宫连呼吸都带着冰凉的味道。


    无晴捏着她的木剑站在院子里，看着刚升起没一会还不太明亮的太阳，等着赤颍。


    没过一会，赤颍打着哈气从房里走出。


    见无晴穿着单薄的内门弟子服，赤颍将身上红色披风披在无晴身上。


    “大冷的天，你怎么总是穿得这样少。”


    灵坤宫终年飘雪，无晴早已经习惯这里的天气。更何况他已经筑基，这样的温度对她来说并没有影响。


    “谢谢。”无晴说：“我不怕冷的。”


    明明无晴没有表情，语气中也没有任何起伏。赤颍却从她脸上看出一些乖巧和茫然来。


    给她系上披风扣子，赤颍没忍住在她脸上戳了一下。


    无晴脸上的茫然更明显了些。


    “我当然知道你不怕冷。”赤颍笑着说：“可是雪天就该有雪天的氛围。”


    “穿棉衣是对冬天的基本尊重。”


    是……这样吗？


    第一次听说这个说法，无晴思考了片刻后慢慢点头。


    “以后我也会穿上棉衣的。”


    灵坤宫弟子服也是有冬款的，未筑基的弟子们怕冷，不可能和她们一样穿着单衣。


    只是无晴觉得厚重的棉衣让她行动很不方便，筑基后便没在穿过。


    赤颍不过随口胡诌，无晴却一脸认真的保证。


    错愕过后，赤颍又觉得无晴这样的性格实在可爱，拉着她的手说：“走吧，陪你练剑。”


    说完又打了个哈气。


    无晴活了十七年，还是第一次和女孩子手拉着手。


    愣了一会才说：“你若是还困，就回房接着睡，等师父出关了你直接过去寻他。”


    赤颍的师父与无晴师父是好友，这次赤颍来到灵坤宫的目的也是代她师父给无晴师父送东西。


    用另外一只手摆摆手，赤颍说：“我陪你去练剑。”


    两人手拉着手，肩并着肩一同朝悬壶瀑布走去。


    路上无晴不知道第几次好奇地看着两人拉着的手，最后还是忍不住问：“我们为何如此？”


    “关系好的人自然要拉着手走，难道你都没和人拉过手？”赤颍回答得理所当然，甚至奇怪反问。


    摇摇头，无晴随后又点点头表示学到了。


    赤颍见无晴连这都不清楚，心里有些惊讶，过后又觉得理所当然。


    灵坤宫一直男多女少，例如悬壶峰共三人，只有无晴一个小姑娘。


    无晴的师父师兄两个男人，总不好走哪里都和无晴手拉手，那场面实在不大好看。


    赤颍和无晴两人归来时，灵渊已经坐在师父的房间里。


    听见无晴的声音，两人同时朝门外看去。


    就看见平日里穿着朴素寡淡的无晴披着白毛领的红色披风，一张白玉似的小脸被领子遮住大半，那双黑漆漆又没什么情绪的眼睛被留在外面。


    仅仅露出半张脸，却依旧好看得不得了。


    从未见过无晴穿这样艳丽的衣服，两人都有些惊讶。


    无晴的师父玉玄笑笑说：“大半年不见，我们无晴漂亮了许多。”


    最后又补了一句：“从小就漂亮。”


    虽然知道师父今日出关，无情却总是有些恍然。如今真的见到了玉玄，无晴总算有了些真实感。


    她盯着玉玄看了好一会，嘴角微微向上扬，一双黑沉沉的眼睛这会也带了点光彩。


    “师父。”连语气都带着雀跃。


    显然她是真的高兴。


    赤颍有些惊讶地看着无晴。


    她和无晴形影不离地相处了四天，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


    玉玄慈祥地对着无晴点头说：“快坐。”


    随后又将目光放在赤颍身上。


    赤颍连忙将怀里抱着的剑匣子双手奉上，娇声说：“玉玄师叔，晚辈将东西给你送来啦。”


    “辛苦。”


    玉玄将目光放在剑匣上，剑匣就自己朝着玉玄飞了过去。


    剑匣是用上等雷击木所制，形状方正，上面雕刻着繁复精致的花鸟祥云。


    将剑匣打开，一阵冷气从剑匣里溢出。剑身是银色，边缘锋利处却闪着蓝色的剑芒。剑身与剑柄连接处，镶嵌着好大一块透明宝石。


    无晴粗略看了一眼，估摸着这块宝石的有三级。


    在修真界，万事万物都可以成为修士的法器。


    而雷击木，宝石一类物品则是制作法器的材料。


    所谓雷击木也不是普普通通什么雷都可以，一定要是修士渡劫时的天雷。


    而宝石也是分品级的。最下等的宝石是十级，最好的宝石是一级。


    先不说这柄剑究竟如何，单这雷击木的剑匣和三级宝石，就已经价值不菲。


    何况从这柄剑散发出的蓝色寒芒来看，应是用冰湖寒铁所制，更是价格昂贵。


    玉玄将剑拿在手里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很是喜欢。


    “好啊，赤颍你这师叔炼器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说完话，又转头对无情说：“你来看看，可喜欢？”


    无情走到玉玄身边，双手接过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看了一遍，越看越喜欢。


    虽然无晴未发一言，但看着无晴长大的玉玄对他这小徒弟显然十分了解。


    “既喜欢便收下吧。这是我和你师兄送你的筑基礼物。”


    听玉玄这样说，赤颍倒是有些惊讶。


    这柄剑出自她师叔手中，她对这柄剑的价值多多少少也是了解的。


    即便是一峰之主，想要这样的法器也是要大出血的。


    “上面这块三级宝石是你师兄费了好大力气寻来的冰晶石，能够很好的增加你与这把剑的契合度。”


    玉玄不说他这剑如何难得，反而夸奖起灵渊的宝石来。


    昨日初见，赤颍很不喜欢灵渊这个不分里外的人，此刻她却对灵渊有所改观。


    三级冰晶石要两千上品灵石，即便对于灵渊这样的世家子弟也是非常巨额的开销。


    就连她的师兄都不舍得送她这样好的宝石。


    小心地将剑放在剑匣里，无情对两人道谢。


    “谢谢师父师兄，以后我定会用心修炼，不辜负师父师兄的期望。”


    几人说了会话，各峰来探望玉玄出关的人纷纷到了悬壶峰。


    灵坤宫共有五大峰，每峰都来了两三人，让一直冷清的悬壶峰热闹了许多。


    自从来了客人后，无晴便抱着她的剑匣子安静地坐在一边。反而是随着师父师兄一同来的沈欣柔，好似把这里当她家了一样，摆出熟悉的架势反客为主。


    赤颍讨厌死沈欣柔喧宾夺主的模样，对着她接连翻了好几个白眼。


    偏偏灵坤宫所有人都吃沈欣柔这一套，话题都围在她身上转。


    什么欣柔定然能在宗门大比上取得好成绩。


    欣柔是宗门除了灵渊之外最有天赋的弟子。


    也不知他们究竟是来庆祝玉玄出关，还是来给沈欣柔加油打气的。


    感受了一会众人的驱寒温暖，沈欣柔将话题扯到一直默不作声的无晴身上。


    “听闻曲砚城的秘境要开了，这秘境只有筑基期才能去。无晴师妹从未踏出过宗门，可要去看一看？”


    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无情身上，正举着茶杯喝灵茶的无晴动作停滞了片刻，又将茶杯放回茶几上。


    抬头看着沈欣柔，无晴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提起她。


    赤颍却是立刻就明白了沈欣柔的用意。


    宗门大比和秘境的时间是重叠的，如果无晴去参加秘境，就不能参加宗门大比。


    只是赤颍想不明白沈欣柔为什么这样做。


    按照两人的修炼进度来说，沈欣柔已经是筑基中期，而无晴也不过是刚刚筑基。


    听起来都是筑基，没什么太大差别。


    可修真界的修炼等级极其分明，中期比初期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无晴没有可能在宗门大比中打赢沈欣柔。


    那沈欣柔为什么还要千方百计地阻止无晴参加大比？


    沈欣柔和赤颍的想法无晴并不了解，但无情并不想去参加秘境。


    她虽然从未踏出过宗门，但对外面的世界并不好奇。


    如果可以，她愿意一辈子都窝在宗门里修炼。


    似乎是看出无晴的不愿，沈欣柔劝说：“宗门大比也不过是宗门内的小打小闹，都是自家师兄妹，谁赢谁输都没什么意思。”


    “师妹还是要出门看看，不要因为一些无用的虚名放弃了历练的机会。”


    这话里话外都在指责无晴贪图虚名，赤颍听得火直接窜到头顶。


    将茶杯重重放下，茶水溅落到手上她也不管。


    正想开口呛人，却感觉手被拉了一下。


    无晴的手和她人一样，冰冰凉凉的，手心处有因为练剑而留下的茧。


    大概因为她太瘦，骨节分明的手没有其她小姑娘那样柔软。


    被无晴的手一拉，赤颍火气散了一些，撇撇嘴没有说话。


    “多谢师姐提点，我会认真考虑的。”无晴答。


    从玉玄的院子出来后，赤颍拉着无晴的手前前后后地摆，发泄她的不愉快。


    无晴问：“你……可是不高兴了？”


    她极少与人接触，也不擅长和人接触。第一次有了赤颍这个朋友，却还是不太明白她一举一动中透露出的意思。


    “你干什么老是被沈欣柔欺负？”


    也不等无晴答话，赤颍继续问：“我刚刚想说话，你为什么拉住我不让我说。”


    听赤颍这样说，无晴表情更加茫然。


    “我没有不让你说话。”


    “我拉住你手，只是因为茶水溅在你手上了。”


    “就这样？”赤颍问。


    无晴点头回答赤颍。


    见赤颍老半天没说话，无晴继续说：“欣柔师姐没有欺负我。”


    “我也不会被欺负，如果有人欺负我，我就打回去。”


    “我很厉害。”


    欣柔师姐也未必能打过她。


    赤颍先是震惊无晴竟然一次说了这么多话，后又觉得这姑娘实在是傻。


    她莫名其妙被欺负了都没被发现，不是傻是什么？


    误会解开，两人又手拉着手朝无晴的院子走去。


    一边走，赤颍一边嘟囔着：“真不明白，你们宗门的师兄怎么一个帮你说话的都没有。”


    虽然无晴不明白有什么事情需要师兄们帮忙说话，可对于赤颍这个问题，无晴还是知道一些原因的。


    “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


    无晴为赤颍解答。


    即便身世显赫又天赋异禀的灵渊师兄，也是在宗门招人时通过层层选拔成为内门弟子的。


    可她却不一样，她并没有通过宗门的筛选，直接被师父收为徒弟带回来。


    宗门师兄弟们看她，总是有些不服气，觉得她没有这样的实力。


    加上她性格古怪，大家就更不喜欢她了。


    “你没参加过选拔，又是怎么拜在玉玄师叔门下的？”赤颍好奇地问。


    “因为我没地方去。”无晴毫不隐瞒地说：“我是被师父从南林捡回来的，那时候我还不记事。”


    “师父把我捡了回来，又没处安置我，只能收我为徒。”


    听说师父见她时，南林下了几天几夜的大雨。于是师父为她取名无晴。


    没想到她有这样可怜的身世，赤颍张张嘴想要安慰，话还没等说出口就又听见无情的声音。


    “偶尔想想，能遇见师父和师兄实在是我的幸运。”


    相比较来说，宗门师兄们的不喜欢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无情的声音一直是这样清清冷冷的，语调平平淡淡，带着几分无法忽略的疏离。


    只有在提起她师父时才会偶尔上扬，显示出几分雀跃来。


    但从头到尾她都未觉得上天对她不公，反而因为遇见了玉玄而感到幸运。


    将安慰的话吞回肚子里，赤颍叹了口气。


    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是傻透了。


    从小无父无母，却连抱怨都学不会。


    而且……


    玉玄对无情是真的疼爱不假，灵渊却未必。


    总归是比不过那个沈欣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