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欣柔师姐就是比无晴师妹要讨人喜欢。”


    一片冰天雪地中，唯有身边尚未冻结的瀑布发出川流湍急的声音，瀑布不远处的小河却已经成为一片冰河。


    少年评头论足的言语虽然刻意压低了些声音，但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无晴还是听得清楚。


    正在练剑的无晴有一瞬间的茫然无措，连动作都停了下来。


    陪无晴一同练剑的赤颍也愣了一下。


    他们显然没发现正谈论的主角在这里，继续说。


    “就连无晴师妹的亲师兄灵渊师兄都更加喜欢欣柔师姐。”


    “咱们全宗门上上下下，就没有人不喜欢欣柔师姐，也没有人喜欢无晴师妹。”


    “欣柔师姐性格温和，平日里对大家也多有照顾。无晴师妹可差太多了，连话都不和我们说的，眼睛都要长在头顶上了。”


    赤颍转头看着无晴。


    明明是这样寒冷的天气，小姑娘却只穿着单衣。一张快要和冰雪融为一体的莹白小脸上，无光黑夜似的眼睛带着些颜色，就连嘴唇都是带着苍白的粉色的。


    她浑身上下透着的寒意，竟然比这冰天雪地还要冻人。


    此时此刻她正木着一张脸听着外面两人的对话。


    赤颍无法在她脸上看出半点喜怒。


    虽然那两人处处将无晴比得不如别人，但他们说得也不全错。


    赤颍来到灵坤宫三天，这三天几乎日日与无晴相对。


    两人三天交流不超过十句，要无晴主动说话更是不可能。


    无情确实冷若冰霜，不好接近。


    “真不知道无晴师妹到底在嚣张什么。”


    那两人显然对无晴非常不满，抱怨无晴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她修为既比不过灵渊师兄，又比不过欣柔师姐。”


    “浑身上下，除了勤奋没有半点值得别人夸奖的地方。”


    “修仙看的是天赋，勤奋又有什么用？”


    “也就命好，是悬壶峰亲传弟子呢。”


    这么说就过分了。


    无晴的天资许是不如那两人，却也绝对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差。


    赤颍瞥了一眼无情，见她没有制止的意思。


    这才开口说，“是谁在那里胡说八道？”


    两人显然没想到这里有人，连忙闭嘴。


    互相对视一眼之后，又小心翼翼朝着赤颍的方向走去。


    赤颍穿着一身红色棉衣，领边拼着白色令狐毛，十分惹眼。


    但他们却无法忽视赤颍身后着装稍显朴素的无晴。


    他们刚刚所说的话，该不会全被无晴师妹听去了吧？


    带着紧张和疑问，他们目光朝无晴看过去。


    正好与无晴打量他们的目光相对。


    即便被人这样在背后议论，无晴的目光依然没有任何波动，就像身边这条冰河。


    寒冷凌冽又平静无波。


    这冰天雪地，两人却被无情的目光吓出一身汗来。


    两人不敢与无情对视，连忙收回目光，低着头对无情行礼。


    齐声道：“无晴师妹，赤颍修士。”


    背后议论同门不对，他们说的又被本人抓个正着。


    还不知道无晴要怎么罚他们。


    虽说无情的修为比起灵渊师兄和欣柔师姐差了些许，却比他们这些外门弟子要好得多。


    这么一想，两人额头上的汗又多了些。


    见他们这副怂样，赤颍扯扯嘴皮，冷哼一声。


    “继续说呀，我刚听得有趣，你们怎么不说了？”


    赤颍声音尖锐，语气却已经沉了下来，显然是不太高兴了。


    听赤颍这样说，两人心里那一点侥幸瞬间消失。


    无晴全听见了！


    两人连忙道歉，腰向下弯了又弯。


    好一会，无晴才说：“无妨。”


    无晴人冷，声音更冷，还带着一股子不染凡尘的空灵感。


    听无情这样说，两人才松了口气。


    虽然无晴这人总是面无表情，但她说出口的话却不会反悔。


    她说无妨，就是真的不打算追究了。


    两人正想告退，却又听见无晴的声音。


    “你们……想让我和你们说些什么？”


    虽是问句，却还是冰冰冷冷的语气。


    两人愣了片刻，这才明白是因为他们说了那句“无晴师妹连话都不和我们说的。”


    当下恨不得自抽嘴巴。


    赤颍也惊讶地看着无晴。


    没想到无晴还挺会嘲讽。


    她和他们两个外门弟子有什么好说的呢？他们也配？


    无晴完全不知三人心中想法，一双眼睛盯着面前两位外门师兄看。


    她性格沉闷无趣，没有欣柔师姐讨喜，在面对同门时也确实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此刻她很希望两位师兄能为她解惑，或许今日得知答案，在面对同门师兄师姐们时便不会尴尬。


    无晴既然亲自教训这两人，赤颍便不出声，双臂环胸站在一边看好戏。


    原本安静的瀑布边此刻又重新陷入安静。


    两位外门师兄相互对视，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沉默了不过片刻，几人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柔柔的女声。


    “无情师妹别生气。”


    随后从不远处走来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男人身姿挺拔，容貌俊朗。明明五官凌厉，气质却十分温和，身上充满了矛盾感。


    女人纤细窈窕，脸上笑意盈盈，温柔大方。


    无晴向他们行礼。


    “师兄，欣柔师姐。”


    赤颍这才恍然。


    原来他们就是灵渊和沈欣柔。


    这两人在整个修真界也可以称得上是大名鼎鼎。


    倒是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他们天资高修炼快，是这一辈人中的佼佼者。


    原本已经收回目光的赤颍又细细打量了起来，她很好奇这两个名震天下的天才到底什么模样。


    不过看了一会，又收回目光。


    他们实在没什么特别，都不过是两个眼睛一张嘴。


    灵渊还称得上气质独特，容貌出众。


    沈欣柔却连容貌都很平庸，勉强只称得上亲和。这种亲和偏偏又很奇怪，好似是拿着书本照着做一样，规矩中透着一股假。


    装腔作势，不是绿茶就是白莲。


    这么想着，赤颍将目光转到无晴身上。


    无晴冷归冷，容貌却是一等一的好，称得上出尘绝色四字。


    “无晴师妹，两位师弟不过是无心之言，你不要在羞辱他们了。”


    沈欣柔叹了口气，为两个外门弟子说好话。


    她看着无晴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羞辱？


    无晴不明白沈欣柔为什么这么说。


    她没有半点羞辱之意。


    开口想要解释，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


    见无晴不说话，沈欣柔叹了口气说：“如若你一定要计较，就把这仇记在我头上好了。回头师姐在给你赔不是，如何？”


    沈欣柔这番话，叫那两个外门弟子听得眼泪汪汪，十分感动。


    欣柔师姐就是比无晴讨喜许多。


    又记恨起无晴来。不过背后说了她几句，她就要这样羞辱人。


    听沈欣柔这样说，赤颍对天翻了个白眼。


    她作为对话里被人处处捧着的那个，当然不在意别人说了什么。


    于是就开始道德绑架别人，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


    这么想着，赤颍开口问：“看你很了解的样子，想必在旁边听了许久。”


    “怎么别人骂无晴的时候你不出来劝，这时候反倒出来劝无晴了？”


    赤颍话说得不客气，沈欣柔愣了片刻后白了脸。


    她下意识拉扯着灵渊的衣袖，牙齿无措地咬着下唇。


    看起来很委屈的模样，却一句话都辩解不出来。


    灵渊感受到沈欣柔的无措，目光朝着赤颍看过去。


    一阵威压猛然袭来，赤颍瞬间气血翻涌。


    只是片刻间就觉得呼吸困难。


    灵渊纵然天才，却也不过二十几岁，如今也只是金丹期。


    却已经能释放出这样的逼人的气势。


    虽然都是同辈，赤颍也算是小一辈里面颇有天赋的修士。


    但她身为医修的她武力本就弱，加上灵渊的天赋逆天，实力甩出赤颍好几条街。


    一时间竟然将赤颍逼的汗如雨下。


    武力上被压制，赤颍心里愤愤不平。


    她实在不明白灵渊到底有什么毛病。不帮着无晴这个同峰同师父的亲师妹，偏偏要帮着其他峰的师妹。


    有病吗？


    灵渊的威压只在赤颍身上停留片刻，便被阻挡下来。


    得到喘息的赤颍看着挡在她身前的无晴。


    明明小姑娘个子比她还矮上许多，肩膀单薄，浑身散发着冷气，却莫名让人觉得可靠。


    竟然真的能在灵渊的威压下将她护得密不透风。


    “师兄师姐，我还要练剑。”


    无晴每日昏沉两时要在悬壶瀑布练剑，这是整个灵坤宫都知道的事。


    收回目光，灵渊对她点点头后转身离开。


    沈欣柔见状明白灵渊不会继续为她说话，便也跟着离开。


    临走前还不忘将两个外门弟子带走。


    赤颖见了觉得实在稀奇。


    她还没见过像灵渊和无晴这么不熟的师兄妹。


    他们离开，无晴这才转过身看着比她高出一头的赤颍。


    “你可还好？”


    明明是关切的话语，赤颍却听不出一点关切之意。


    像极了应付了事的渣男。


    转念一想，无晴性子冷漠到极致，大约是不愿意浪费口舌应付别人的。


    看起来毫不走心的应付，大约是她真正的关心。


    无晴丝毫不知赤颍的想法，用目光将赤颍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她真的没事才放心。


    离开后，沈欣柔偷偷看着身边的灵渊。


    思考许久后开口：“是我的不对，我不该突然插手师妹和师兄们的矛盾。”


    “即便师妹有些咄咄逼人，也定不是她本意。”


    “她只是……只是……”


    沈欣柔卡壳，却始终没说出一个合适的词语为无晴解释。


    好似实在找不到借口为无晴开脱。


    灵渊停下脚步看着沈欣柔。


    沈欣柔也跟着停下脚步，抬头看着灵渊。


    灵渊的目光明明是温和的，却带着看透人心的锋利感。沈欣柔最终败下阵来，将视线移到别处。


    心里却慌得不行，好似她的小心在灵渊面前无所遁形。


    灵渊这才开口对两个外门弟子说：“随意讨论同门，引发争执，你们自去领罚吧。”


    刚刚被营救的两人没想到灵渊会来这一手，纷纷转头看着沈欣柔，希望沈欣柔能帮他们说些好话。


    全宗门谁不知道灵渊师兄疼欣柔师姐比疼无晴师妹还要多，只要欣柔师姐开口，师兄定能饶了他们。


    “师兄！”沈欣柔不可置信地喊，连柔和的声调都无法保持。


    她刚刚才从无晴的手上保下这两人，一炷香时间还未过师兄就要他们去领罚。


    这不是明晃晃打她的脸？


    无晴练剑归来，却发现师兄正站在她院门前。


    赤颍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这灵渊找麻烦找到这里了？


    也太过分了！


    “那两人我已经罚过了。”


    见无晴归来，他开口说。


    无晴沉默片刻，对着他点头表示明白。


    见灵渊只盯着她看，疑惑地问：“师兄可还有事？”


    冷冰冰的语气听着像在赶人走。


    灵渊虽然没有沟通障碍，却也不是话多的人，更懒得解释什么。


    只能点点头说：“无事。”


    而后离开。


    灵渊离开后，赤颍才问：“他这是干什么？”


    那两人本来就是错的，惩罚也就惩罚了。


    他突然跑来一副高高在上的施恩态度是想干什么？


    无晴显然没领会到赤颍话中的真正含义，只说：“师兄应是来通知我结果的，他素来公正。”


    赤颍实在无法从无晴冰冷的语气中听出无晴究竟是一本正经的嘲讽，还是真傻白甜的认为灵渊公正。


    若是灵渊真的公正，又怎么会在明知两人有错的情况下，由着沈欣柔在他面前带走那两个人。


    只惩罚了两个外门弟子，却对一直拉偏架的沈欣柔却半字不提。


    还不是为了给沈欣荣面子，偏心沈欣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