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乐队解散了
作品:《桃夭》 第二天,正在上班的桃小白接到通知,晚上要加场理财直播课,大约会在晚上9点30分结束。
一定是因为效益不好,这月的开户指标和新增资产一个都没完成,坐在工位上的桃小白愁眉不展。
“小白,好久不见啊。”有人用指关节敲着隔断玻璃,温声跟她打招呼。
桃小白抬头,看到一双温和的眼眸正饶有兴趣的望着她。
“啊,是孟总啊!孟总您好。”见到是孟廷皓,桃小白赶紧站起身打招呼。
孟廷皓是源博集团的总裁。
当初桃小白刚刚入职枫鑫证券不久,还在实习期,为了完成半年之内新增资产300万的考核任务,每天驻守在银行拉理财客户时,遇到了去银行办理业务的孟廷皓。
当时孟廷皓很大气的照顾了桃小白的生意,一单就完成了她半年的考核指标。
让还是实习生的桃小白在枫鑫证券出了把小风头。
孟廷皓算是桃小白进入职场的大贵人。
见到孟廷皓,桃小白发自内心的高兴。
孟廷皓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常年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显得干净干练、气质出众。说话总是一副彬彬有礼温文儒雅的模样,毫无集团总裁的架子。
“怎么愁眉苦脸的不开心啊?”孟廷皓将手肘支在隔断上,一副要长谈的架势:“我们小白有心事了?”
“哪有什么心事啊。”桃小白有些不好意思,拘谨的站着,像个回答老师问话的小学生:“还不是完不成任务么,近期整个大盘狂跌,不好拉客户……”
“完不成任务?”孟廷皓有些吃惊,温和的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你们的任务到底是多少啊?我这月不是还在你们这投了……”
“哟,孟总来啦!我正好有事儿想找您商量呢。”
孟廷皓话还没说完,就被匆匆赶来的金惜妍打断。
桃小白的右眼皮突突猛的跳了几下。
金惜妍眼含嗔怪的看着孟廷皓,嗔声道:“哎呦,孟总,您这么大的集团老总来了,怎么还站在外面说话?这怠慢之罪我可担当不起啊!”
说着,极其自然的挽了孟廷皓的胳膊就往自己办公室走:“走,去我办公室,咱们源博这月的投资计划……”
满面春风有说有笑的金惜妍,回头看了桃小白一眼,眼底却冷飕飕的,如毒蛇般“嘶嘶”吐着信子。
这下桃小白不仅眼皮跳,心也跟着突突地猛蹦了几下。
“对了桃桃,刚刚那个姓孟的老总以前不是你的客户吗?怎么就跑到金姐那儿去了?”临位的同事瞄着他们走远,探着身子趴在隔断上小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金姐说我没经验,怕把大客户给弄丢了,后来都是由金姐直接联系孟总的。”桃小白撅嘴道。
这么大的客户被抢走,对她这个小财迷来说当然很心疼。
“屁!大客户还不是你找来的,就这么被她抢去了,真不要脸。”同事愤愤不平:“桃桃你太老实了,你知道你这一年得被她抢走多少钱?”
“我不老实有什么办法啊,她是我的顶头上司,又是这么强势个人。”桃小白抽抽着小脸,无奈的嘟囔道。
熬到直播结束走出公司大楼,天早就完全黑了下来。
也许是时间太晚了,地铁车厢里难得一见的有了空位。
有气无力的桃小白赶紧小步飘移上前找个座位坐下。
今天太累了,她可不想再站一个多小时。
以往每天桃小白都会利用这段时间学习专业知识或查阅各种相关资料。
但今天桃小白望着窗外慢慢远去的站台,却只想放空大脑,什么也不去做、什么也不去思考。
地铁晃晃悠悠开始加速向前奔驰,站台两侧陌生的人流向潮水般向后退去。
身边邻座的女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举着手机玩自拍。
女孩相貌平平,年龄应该也快三十了,却在众目睽睽下嗨出了旁若无人。
只见女孩冲着镜头比着剪刀手,嘟起嘴巴做卖萌状。
桃小白不想被拍入镜头中,努力将身子往另一方向歪。
女孩见空间大了,更肆无忌惮的举直手臂,对着手机镜头做出各种矫揉造作的表情。
一会儿鼓着腮帮子装生气,一会儿含情脉脉的对手机镜头抛媚眼。
看的桃小白一身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很奇怪女孩能把一车厢人当空气,旁若无人的活在自我的世界里是怎么做到的?
相貌出众的桃小白经常会在地铁里遭遇一些男人或善意或恶意的搭讪。
于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通勤她就开始戴上了这套黑口罩黑帽子的杀手行头。
此时的桃小白虽然被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还是有点羡慕邻座女孩儿的勇气,和那份近乎嚣张的自信。
突然好想自己也能有勇气大大方方摘下帽子和口罩,充满自信的生活在阳光下。
去遇到一个值得信赖的好男人,谈一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恋爱。
桃小白一路胡思乱想着。
直到穿过步行街站到雅晟那奢华的大牌匾下,才想起那把昂贵的琵琶还没有还。
雅晟乐器行大门紧闭,里面也熄了灯,只有巨大的牌匾上还闪烁着五颜六色的led霓虹灯。
桃小白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人家会不会以为自己携琵琶潜逃了?
三万多元的琵琶,如果报警够拘留了吧?
桃小白脑补了一下警察找上门来的画面,急到不行。
原地转了几圈,抬头看到牌匾下方留着联系电话,想着应该是乐器行老板的电话吧?
赶紧拿出手机按了上面的号码。
音乐响了半天没人接听,就在桃小白准备放弃时,那边终于接听了电话。
“喂,哪位?”
懒洋洋略带沙哑的男声在吵杂的背景中响起。
桃小白赶紧说明打电话的原因。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又传出哑然失笑的声音。
“哦,对不起,对不起啊,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明明该道歉的是自己,对方却一连声的向桃小白道歉。
倒是把桃小白惹得一怔。
“对不起,我居然忘了等你。”蔺苏尔已经喝得微醉,对自己忘了与美女的约定有些懊恼。
他用极具磁性的嗓音慢声道:“琵琶不用急着还,你要喜欢就留着玩几天,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再还。”
电话里背景音乐吵得厉害,桃小白隐隐约约听了个大概,道了再见后便挂了电话。
她的世界瞬间又恢复了寂静。
那些24小时亮着的led霓虹灯无声的照在街面上,留下满地晃动着的斑驳阴影。
桃小白瘦弱单薄的身影孤零零站在其中。
她低头看着手机,稍一犹豫,在刚刚的通话记录上添加了“蔺苏尔”的名字,按了保存。
酒吧里,蔺苏尔的几个哥们喝得酩酊大醉。撵走了驻唱,正疯狂对着麦克风宣泄情绪。
蔺苏尔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
两条大长腿一腿绻在椅子下方,一腿斜伸到前方。修身的品牌t恤将他的腰身勾了出迷人的线条,显得瘦而修长。
只是低头看手机的背影有些落寞。
手机屏幕定格在刚刚通话的号码上,蔺苏尔想保存号码,光标却在姓名栏里闪烁不定。
蔺苏尔试着打上了琵琶两个字,输入法却自动识别词组,跳出了个精字。
“琵琶精?”蔺苏尔看着这三个字不仅莞尔。
想起女孩儿沉静柔弱的脸庞,怯懦忧郁的双眸,觉得这三个字与女孩儿的气质太过不符,点了删除。
“老大,你这向来不问世事的乐队主力忽然要回家继承家业?每天和一帮浑身铜臭的商人虚与委蛇,你能行吗?哥们我还真替你担心!”
一个已经喝高了的青年晃晃悠悠走来,用手搭在蔺苏尔肩上,大着舌头说道。
蔺苏尔回头应付着朋友,手指下意识在姓名栏里打了“桃夭”两字。
看着光标前的“桃夭”两字,蔺苏尔微微一愣,随后按了保存。在哥们探头过来的同时,熄灭了手机屏幕。
旁边坐着的李棣闻言,赶紧打圆场:“苏尔这不也是没办法吗?一直在打理家族企业的大哥突然就这么没了,老爷子又急火攻心住进了医院,现在苏尔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不回去能行吗?”
李棣是蔺苏尔的发小,在原乐队里担当吉他手,也是整个乐队里唯一一个没有所谓艺术家的疯比气质的理科男。
“老大是组建我们乐队的金主,要没有老大就我们这帮穷鬼……”已经喝高了的朋友嘶哑着声音有些说不下去了。
蔺苏尔面无表情的听着两人的对话,一言未发,嘴角挂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酒吧昏暗奢靡的灯光打在他如深渊般的眼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冰冷颓废。
蔺苏尔当初为了玩音乐,斥巨资开了个超级豪华的雅晟乐器行,还组建了一个名为freevildhorse的重金属乐队。
现在身为金主与灵魂人物的他要回家拍商战大片去了。
乐队一众狐朋狗友自然而然解散。
除了平时与他关系最好的李棣、秦明留下来外,其他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发小李棣留下来当琴行经理,替蔺苏尔打理琴行。
死党秦明,则作为蔺苏尔的助理,与他一同‘弃乐从商’进入汇晸集团。
知道散伙酒不好喝,李棣今天没敢喝酒,一直保持着清醒,准备最后为大家搽屁股。
蔺苏尔不喜欢一群酒蒙子营造的这出伤感的别离气氛,嫌太煽情。
他自动屏蔽了朋友们嘈杂的话语。
低头晃着酒杯里一大一小的两个冰块,听着它们发出清脆、微弱的声音,乐此不疲。
看到蔺苏尔心不在焉,李棣替哥儿们解释:“大家心情不好……”
“切。”蔺苏尔无声的发出一声嗤笑,嘴角冷冷的挂着一丝凉薄:“这都喝第几顿散伙酒了?”
李棣顿时无语,体会到什么叫一样分别两样情。
半天才呐呐道:“明天上午桩子他们早班飞机飞广东,这次真的是最后一顿散伙酒了。”
酒吧里闪烁变幻的灯光照得蔺苏尔表情晦暗不明。
他仿佛专心致志晃着手里的酒杯,偶尔凑到嘴边抿上一口,心思莫测高深。
“你大哥那边……”
“我没有大哥。”
李棣刚刚说了一半的话被蔺苏尔打断,没有任何语气,仿佛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陈述句。
看到李棣一脸愕然,蔺苏尔淡淡嗤笑一声。
“我可高攀不起什么大哥,以后在我面前就叫他蔺天宇好了。”
说完蔺苏尔的目光依旧落回到酒杯上,声线略带沙哑,像对李棣又像喃喃自语道:“他叫蔺天宇,切,天宇?又是天又是宇宙的,你能想象我家老爷子在他身上寄托多少期望吧?”
酒精使蔺苏尔一双褐色眼眸变得更加迷离深邃。
他嘴角挂着一丝嘲弄,淡淡道:“可我呢?我叫蔺苏尔,苏尔、输尔。”
蔺苏尔用漂亮的手指蘸着酒水,在吧台上写了个龙飞凤舞的输字。
又是噗嗤一声轻笑:“我们家老爷子在我一出生时,就想让我输给蔺天宇,就想让我输掉我的整个人生。”
李棣听了他这套歪理邪说,不仅哑然失笑。
这个解释有点太牵强吧?
但他了解蔺家的恩怨,多年的心结不可能三言两语在这个醉酒的状态中解开,只能无奈的保持沉默。
蔺苏尔说着说着低着头呵呵笑了起来。
笑了半天。
他抬头看着李棣。
酒醉迷离的月牙眼里透出些细碎的冰碴,嗓音也更低沉更沙哑了。
“可是现在呢?蔺家全部的希望、全部的荣耀,现在正孤零零躺在冰冷的骨灰盒里。无论他们有多不希望、有多不甘心,蔺家的一切都只能落在我这个浪荡的私生子身上!”
说完,蔺苏尔将头埋入臂弯,抖动着肩膀,又是一阵痉挛似的低笑。
李棣的后背瞬间串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脑海中闪过那个可怕的传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