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苏尔歪在他的跑车后座上刷手机。


    车上放着轻柔舒缓非常解压的慢摇。


    为了能早点抽身，他佯装喝醉，还醉得东倒西歪不醒人事的那种。


    李棣知道他的酒量，刚离开众人的视线，就用正常语气跟他说话，丝毫不给他酒鬼的优待。


    “乐队解散了，以后年节假日的演出怎么办？”李棣开着蔺苏尔骚包的兰博基尼，全神贯注的握着方向盘，丝毫不敢托大，目不斜视的问道。


    “怎么办？凉拌呗。”蔺苏尔歪着身子刷手机，慢条斯理地回答道。“离中秋还有两个多月呢，急什么？”


    坐在副驾的秦明是真的喝高了，脸喝得像猴屁股，舌头也有些发直：“不、不还有我们三个吗，怕、怕什么？是吧老大？”


    在往年的中秋等大型节日里，“雅晟”乐器行所在的商业一条街都会搞活动。让业主们在步行街的中心广场上搞各种类似文艺汇演的节目，来增加商业街的影响力和凝聚力。


    头几年还是每个商户都要出一到两个节目，比如唱歌跳舞，甚至猜谜送奖品什么的，借机商户们也可以为自己的产品、店铺打打广告。


    可近几年，“雅晟”乐器行就渐渐独揽了整个演出。


    乐队是现成的，重金属音乐从早“哐哐”到晚，围观人群成千上万。


    每次演出，整个商业一条街都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活动期间单单“雅晟”一天的营业额就能达到七位数。


    窝在后座里的蔺苏尔终于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坐得比较像个样子。


    他眼眸斜睨着窗外的夜色，声音懒洋洋的。


    “没了乐队，要不今年就单推钢琴吧，钢琴利润大。今年我们就主推施x威的钢琴，到时候穿插着弹几个钢琴曲就行。”


    “今年你不在，钢琴谁弹啊？”李棣瞟了一眼后视镜中一脸漠然的蔺苏尔问道。


    “要么~你在门口贴个广告，招个会弹钢琴的。”


    “就年节假日偶尔弹一天？能招到人？”


    “招兼职呗，提成定在一个点，待遇好，也许有人愿意来偶尔兼职一天。”蔺苏尔道。


    “提成超过一千的按提成算，没到一千就给基本工资一千元，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蔺苏尔不耐烦了。


    李棣想了想：“行，那我就看着办了。”


    “到那天我也会抽空过来，怎么不对付过去一天的演出，有什么可担心的。”蔺苏尔还是一副吊儿郎当，拿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散淡模样。


    李棣心里一声叹息，跟以往热热闹闹的重金属乐队相比，今年可够惨的了。要想达到往年七位数的辉煌战绩，肯定没希望了。


    宝石蓝色的兰博基尼行驶在午夜宁静的街道上，白天繁华拥堵的马路此时显得安静又落寞。


    副驾上的秦明已经窝在座椅里发出鼾声。


    蔺苏尔结束与李棣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


    他低头注意到手机微信上的通讯录亮着红点，显示有新的朋友。


    略带倦意的眼眉微微一挑，点进去看：联系人上写着“桃夭”。


    蔺苏尔愣了几秒，才想起这个他备注的“桃夭”是谁。


    不仅莞尔，直接点了添加微信好友。


    看看时间，已经后半夜两点多了，便按灭了手机屏幕。


    “对了，你猜……被cky骚扰的那个女孩子……”蔺苏尔犹豫着，像在自言自语：“她会不会就是……每晚吹陶笛的那个人？”


    李棣用犹疑的眼神从后视镜里揣摩蔺苏尔。试探的问：“你觉得她就是每晚跟你合奏吹陶笛的人？别逗了，你想多了吧？哪有这么巧的事。”


    看蔺苏尔没反应，李棣又笑着打趣道：“你不是说不想知道和你神交的乐友是谁吗？说是要留白，要给自己留一个想象空间么。怎么？这回又好奇打听？不想留白了？”


    苏尔低垂着眼皮，表情疏离淡漠，好像睡着了。


    半晌，才幽幽道：“谁知道呢，就是一种感觉……感觉就是她。”


    ＊＊＊


    阳光透过不算厚重的窗帘照在桃小白脸上。虽然今天是休息日，但生物钟使然，她还是在每天的这个时刻醒来。


    这是她在连续半个多月的工作、加班后，难能得到的一次休息日。


    感觉不用起早赶地铁，真是天下最幸福的事。


    她伸个懒腰继续赖在床上，闭上眼睛酝酿着想再睡个回笼觉，却因为心里有事儿，反倒越来越清醒了，惦记着很久没给妈妈打电话了。


    她和妈妈相依为命多年，以往每天晚上都会通个电话聊一会儿。


    在电话里她总会兴奋的跟妈妈编织一个美丽绚烂的梦，告诉妈妈很快她就会在上溪市交首付买房，到时候把妈妈接来，母女团聚以后再也不分开……


    可自从股票赔钱后，她和母亲的通话频率就越来越少了。


    她不是个很会撒谎的人。


    她不敢说出实情，也不想骗妈妈，怕给妈妈一个永远也实现不了的希望。


    看看闹钟，时间还早。


    妈妈这个时间应该忙着赶去上班，不方便接电话。


    桃小白拿过手机，看到手机上显示有微信好友的申请。


    申请名字叫姑苏慕容，桃小白愣了愣，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一号人物。


    查看申请的联系人是蔺苏尔，立刻想起自己还欠着人家一把三万多元的琵琶，赶紧点了通过好友申请。


    姑苏慕容的头像是一个风姿无俦的古代剑客的漫画像。


    剑客身姿挺拔，傲视苍生的站在一处悬崖峭壁上，一头蓝色长发与黑色衣袂随风飞舞，身后背着一把毁天灭地的长剑。


    真有点孩子气呢，桃小白不仅莞尔。


    姑苏慕容？这名字有点熟悉，好像是哪本武侠小说中的人物名字，桃小白记不太清楚了。


    她赖在床上，直到快九点时，才起身简单收拾收拾自己，拿着琵琶准备下楼去还。


    临走还是忍不住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桃小白酝酿了半天情绪，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低落。


    在电话里跟妈妈互相报了平安，妈妈那边正是上班时间，没敢和她多聊便匆匆撂了电话。


    桃小白暗暗叹口气，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有能力不让妈妈继续打工挣钱。


    她侧耳听了听外面没有动静，才抱着琵琶悄悄出门下楼。


    二房东胖甜甜最近总是因为股票大跌的事情找她的麻烦，桃小白懒得见到她多费口舌。


    到楼下，拐过楼头便是“雅晟”乐器行那高大奢华的门脸。


    桃小白发现“雅晟”往常一尘不染的落地窗上新贴了一张醒目的告示：招聘兼职钢琴师，待遇优厚……


    桃小白看着告示上诱人的工资待遇，不由一阵心动，她早就想再找一份兼职工作。


    雅晟乐器行的招聘信息上写着：只需要在年节假日兼职一天。而枫鑫证券公司，一般情况下年节假日也是会放假的，时间上可以很完美的错开……


    施x威的钢琴，最便宜的一台也要60多万，一个点就是6000多……而且万一卖不出去还有保底工资一千元……


    桃小白看得两眼发光，心里迅速盘算着……


    “桃小白？”


    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桃小白回头看到刚逛完街的胖甜甜和陈强拎着一堆吃食站在自己身后。


    胖甜甜见了桃小白便没有好气：“桃小白！你最近怎么总躲着我？你躲得了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害我股票赔了那么多钱，你自己倒是挺潇洒啊，怎么？不吹陶笛了？又改学琵琶了？”


    听着胖甜甜不善的言语，桃小白右眼皮“突、突突”狠狠的跳了几下。


    她淡淡说了声你们回来啦，算是打过招呼，便不再理会胖甜甜的冷嘲热讽，回身继续看招聘广告。


    没想到她爱搭不理的态度却激怒了胖甜甜。


    胖甜甜和她男朋友互相使了个眼色，便提高了声音继续道：“你推荐的那只股票我20几元买的，现在都跌到8元钱了！我说你们枫鑫证券是不是骗钱的啊？！太坑人了！”


    桃小白一怔，回身小声道：“甜甜，你讲讲理好不好，我又没收你一分钱……”


    “你没收钱怎么了？！你没收钱就有理了？我们可真金白银的赔进去十几万！你说该怎么办吧？”陈强一副无赖相，气势骇人的走到桃小白面前帮腔道。


    面对两人的咄咄相逼，桃小白不由后退几步，心里一阵阵发慌。


    她只能硬着头皮辩解道：“你们又不是在我这开的户，认识我之前你们不就在炒股吗，还赔了不少钱……”


    “我们以前炒股赔钱也没赔这么多啊，现在十几万进去了，你说怎么办吧？”胖甜甜一脸横肉的堵着桃小白的退路，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


    “你又不是我们枫鑫证券的会员，我也从来没收过你们一分钱，是你们一直追着我问哪只股票好的，我也只是说了我自己买了哪只股票而已……”桃小白怀里抱着琵琶，满脸的无奈与惶恐，低着头弱弱的辩解，转头要走。


    却被胖甜甜和陈强两人一前一后的挡住去路。


    陈强穿着运动背心，露出两臂上满满的纹身，叼着烟卷一副无赖相的堵住桃小白的退路：“你没那本事就别学人家荐股啊，现在害人害己！你说怎么赔偿我们吧！”


    说完又冲胖甜甜递了个眼神。


    他们两人早就商量好了，住处还有其他房客在，对桃小白直接进行勒索有难度，最好就是将她堵在外面。


    胖甜甜立刻会意，抖着一脸横肉，气势汹汹：“害我们赔了这么多钱，你一天倒是活得潇洒，还有心情玩琵琶？告诉你！我们赔了十多万元，你最少要赔给我们一半的钱。”


    “对，我们也讲理，不让你都赔，赔一半就行。五万元！”陈强抬起满是纹身的胳膊，又一次伸手拦住想要走开的桃小白，一副你不赔钱就别想走的架势。


    看到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桃小白心里明白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要耍无赖敲诈自己。


    有路人听到争吵声，停下脚步站着看热闹。


    羞耻心让桃小白感到无地自容。


    她被气得的脸色惨白，眼里有雾气氤氲而出，紧抱琵琶的身体有些发抖。


    “你们能不能讲点理？之前形势好的时候，你们问我股票，挣了那么多钱，怎么从来没说过我一句的好？股票本来就是有赔有挣的……”


    “你少特么废话！”陈强恶狠狠的一把拽住桃小白手中的琵琶：“我看这把琵琶还不错，先压我这。”


    桃小白大惊失色：“这不是我的琵琶，是“雅晟”乐器行的琵琶，是我借来的。”


    胖甜甜满脸不屑的冲陈强道：“你要那破玩意干什么？”


    拉扯中桃小白生怕弄坏了琵琶，只得松手。


    她眼看着琵琶被抢走，又急又委屈，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噼噼啪啪地往下掉。


    “你们太欺负人了！”桃小白用手背擦着眼泪，哽咽着哭道。


    陈强抢过琵琶随手看着上面的价签：“呵！三万多元？行啊，你这是傍上哪位大款了？其实就凭你这小脸蛋，找个金主爸爸撒个娇，弄个几万元也不难啊。”


    陈强眯着眼睛，嘴里叼着烟卷，得意洋洋。流里流气道：“行，这琵琶就压我这了，什么时候赔给我们五万元钱，什么时候来拿琵琶。”


    话音未落，却出现一道极具压迫性的身影。


    陈强的肩膀被人狠狠钳制住，一道慵懒嘲弄的声音响起。


    “光天化日的，谁的琵琶都敢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