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星月神像
作品:《听说有龙埋骨于此》 火光照耀下,神像再不只是一个黑色剪影。
或许是因为年头长久,神像上的彩漆大多已剥离本体,唯能从少数色块残留判断出神像最初修成时的光鲜宏伟。
星月神身形看着像个肌肉虬结的威武将军,眉眼却更似婉约女子,闭目撑剑而立,身后却飘着青绸缎带。
似男非男,似女非女。
总之,这是尊违和感极强的神像。
宁霜霁看过的话本子上偶有提及人族拜神的习俗,而所拜之神便是神族的代指,想到这里她难免记起前世幻梦中一同飞升入天界的族人,越发好奇起这星月神的来历。
老乞丐孤身一人,平日里不常有机会同人闲谈,身上暖和后话匣子也跟着开启了。
“关于这星月神的传说可多了,有人说之所以叫‘星月神’,是因其掌管星辰明月,专司夜空之职,还有人说他也主管人族情缘,老头我还听过一个说法——”
“说这天上的星辰啊,曾经全是天界漏洞,星月神为救世人于危难之中,牺牲自己填补漫天窟窿,此后那些补天之石才化成闪耀星辰。”
“又是主姻缘,又是补天掌夜空……也不知是传说塑造了神像,还是神像塑造了传说,总之最后传世下来的神像便成了这似男似女的模样。”
他说着哈哈一笑,又先于二人给自己所言下了个胡言乱语的定论。
“都是些闲谈之语,只怕同真相没多少关系,两位就当听个乐解闷就好。”
“挺有趣的,您接着说!”宁霜霁笑道,“既然管这么多事,想来是个挺厉害的神君,怎么神庙成了如今这破败样子?”
“姑娘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老乞丐一听笑得更厉害了,“破旧自然是因为如今已无人再拜神族,大家现在有修行世家庇护,平日里不如去拜拜各家家主,保不齐更有用些。”
“神族无情,传说更是虚无缥缈,哪有各世家近在眼前来得可靠?”
老乞丐说了一会儿有些犯困,便随性地自顾自走回草席边躺了下去。
烘干衣服后干草便已足够保暖,他躺了没多久呼吸就绵长起来。
白玦轻轻抬手在他周围布下道闭塞视听的结界,而后才缓缓走到宁霜霁身边。
宁霜霁正站在神像旁用手扫开基座上的积灰,拂去尘土后底下的刻字也跟着显露出来。
【星月神像】
【重安三年五月十五日立】
原来这神像也矗立近千年了。
从兴旺到破败,不知这位星月神君是否能感知到人界变化?
宁霜霁看着神像,心里没来由地一阵阵泛着酸意。
“闭着眼也不错,”她忽然低喃道,“就看不到这小庙如今的破败样子了。”
“若真是补天救人的神君,想来不会在乎这些。”白玦也抬眼望向神像,却不甚在意地微微一笑,宽慰宁霜霁道,“生命自有其行进方向,他既选择牺牲自我,想来只为从心,而不为什么人族供奉。”
宁霜霁目光一闪,转头去看他。
白玦亦收回目光,回望着她:“不过雕刻成闭眼的模样确实挺好的——闭目休养,从此得个清净。”
“也是,”宁霜霁挑眉,再望向神像时便没了方才那么多感怀,“救都救了,还是顺其自然地好,其实人族如今这样也不错——看顾眼前,碰上解决不了的麻烦事还能求世家相助,确实比打扰神君安歇要好得多……希望他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再次坐回火堆旁研究起龙脉轮的图来。
宁霜霁:“眼下看来,异象留存之处同脉轮关联最深,若此前幻梦皆为前世记忆,或许真是我龙族身份与这地底龙脉有感应,才导致记忆复苏?”
正如他们之前所讨论的那样,这事还有很多不通的地方,不过大体可以这样解释没错。
她说完又向老乞丐的方向瞅去,确认那头并无动静后才转回头来,靠近白玦低声问:“白玦,你觉得我现在是人是妖?”
白玦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许久没说话。
宁霜霁和他靠得很近,抬眼时甚至能看见他眼中倒印着的火光和自己,见他半天不言语,便先说起自己二十五年容颜未变的事来,最后还转述了绯羽同她说过的话。
“绯羽说得没错,在我看来你今世也是人,”白玦从未将她同妖族联系在一起,“妖身上常有妖气外泄,我们长久相处,我也确实从未在你身上感受到妖气存在。”
况且宁霜霁在风家待得时间不短,若真是妖不会无人察觉。
白玦眉眼低垂着:“至于容貌不变……千颜木毕竟是上古奇物,世间有缘得见之人不多,书中记录应该并不齐全,或许只是功效之一吧……”
宁霜霁手指一下下摸着脖子上的血凝珠,心里总觉得还有对不上的地方。
这东西既是鲜血所凝,想来绯羽说的“煞气”也正来源于此。
可其中一颗已知晓是白玦之血所化,那另一颗呢?
更奇怪的是,若其中一颗真来源于前世,为何还能戴在今世的她身上?为何她转世一轮,竟再次出身于曾经的龙族栖身地清川寒潭?
可若不是转世,她现在“非龙非妖”的身份不就变得更奇怪了吗?
宁霜霁总觉得“前世”一说不太合理,却又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见白玦也不确定,宁霜霁干脆释然地耸了耸肩:“反正闹不明白的事多了去了,现在知道异象同龙脉和脉轮有关联,顺着各处找下去,说不定还能想起更多事,到时候所有问题便都有解答了。”
今晚到底收获不小,白玦见她不再纠结,也跟着点头,借火光继续细看起在莫家找到的两本书来。
宁霜霁见他这不紧不慢的样子,知道自己猜测的没错,忍不住问:“我们不去找风棋会合了?”
果然白玦头也不抬道:“嗯,我们直接去古战场。”
他边说边轻抬手捏诀成信,指锋一扫传信霎时便凝成金光从门缝飞了出去。
“古战场?”宁霜霁笑,“那正好可以去帮怀筝埋玉佩!”
白玦:“‘脉轮以心轮为首,乃流转汇聚之关键’,这也正能说明为何莫康榕只在你心口打了枚缚龙钉便制住了你,如今知晓脉轮同异象的关系,想来心轮所在也会成为最关键之处。”
“好是好,”宁霜霁也迫不及待想知道更多事情,可还是有些担心地问了句,“但我们若不去和风棋会合,风家主不就知道你撒谎了吗?”
“我这也是为稳妥计,总觉得前世记忆中还藏着很多重要的事未曾揭开……至于师父那里,先去过古战场后再想办法应对吧。”
见他神色蓦地严肃起来,宁霜霁觉得他有心事,忙问:“为何忽然改变计划?”
白玦似在沉思,许久后才终于开口。
“霜霁,你刚才看到那人的脸了吗?”
风棋打开窗朝外头望了望,却没看到任何金光飞至,急得直挠头。
他以夜间到访不礼貌为由,硬是拖着戚家人一道在距离庄家最近的小镇里落了脚。
不知道戚家人今晚会不会紧张得睡不着,反正他是肯定不用睡了。
日前白玦突然传信来让他配合,他虽不知究竟为何,却还是依言给他家老爷子去了信,今早也收到了白玦成功离开风家的报信。
来就来呗,协谈多个白玦助力是好事。
可偏偏白玦和宁霜霁非要先去莫家遗迹跑一趟,还大有一头扎进去再不出来的架势。
他忍不住给白玦传信催他二人,结果传信竟也再没回音。
“兄弟我可是尽力了,”风棋独坐桌边轻敲桌面自言自语,“要是你俩明早还赶不来,我也只能先进庄家等你们了。”
他心里盘算着进庄家后该怎么为白玦他们圆谎,一边再次起手捏诀化出封传信,打算再催催。
正要发出时忽见一束金光从窗缝飞入。
终于回信了?!
风棋松了口气,抬手一扫,金光当即展开。
可信上内容赫然是他不久前发出去的那封,半分未改。
信上金光中还有黑气弥散开来,将金字都染成了半黑。
不对劲!
白玦和宁霜霁简直是两个倒霉蛋,接连碰上俩千年大阵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路上该不是又遇上什么危险了吧?
风棋飞速起身,正要开门出去叫人,眼前忽然又飞来一束金光。
这第二封传信内容就正常多了。
【我和霜霁已改道,不必再等我们。另,一切小心。】
改道?怎么突然就改道了?老爷子那儿不管了?
还有,小心?
小心什么?
风棋愣在原地莫名其妙,突然直觉一股寒意猛冲头顶,他当即屏息回身甩出本命剑。
剑却被直接挡回他手中。
方才信中弥散出来的黑雾竟全聚集到他房中床边,缓缓凝成个身披黑色厚重斗篷的人影,靠坐在他床头。
风棋眯起眼睛,平时吊儿郎当的态度全收敛起来,警惕地盯着那不速之客。
“阁下不请自来,门都不敲,不太合适吧?”
风棋提剑直指来人,一副严阵以待只等他解释的架势,却忽然不待他开口便一把甩出本命剑朝他袭去,自己则趁机转身打算开门出去叫人。
打什么打?
来人能无声无息绕过满客栈世家弟子悄然进入他屋中,灵力之强显而易见,换成白玦都不一定打得过,他就更不用自讨苦吃了。
风棋小心机虽用得不错,可万事并非都能顺他计划而行。
手还没碰上门框,他便被一道黑雾捆住手脚,心下登时一惊,暗叫不好,正要开口大喊,那人却像是早就知晓他心思似的,立刻控着黑雾捂上他的嘴。
风棋被捆得动弹不得,忽然想起之前被宁霜霁用水绳捆在祭台上的小弟子。
他甚至还不如那小弟子受到的待遇好。
黑雾越收越紧,彻底将他勒得无法动弹。
风棋被勒得生疼,呲牙咧嘴,偏偏嘴又被捂了个严实,想呼痛都做不到。
太不人道了!
你最好别落小爷手里,要不小爷定不饶你!
风棋技不如人,只能在心里暗骂,被黑雾扯着一拽,便直接踉跄到那人面前。
风棋瞪着眼紧盯着那黑色斗篷,将一肚子脏话全附在愤怒的目光中,忽听那人开口说了句“终于找到你了。”
声音听着有些耳熟,风棋心想。
下一刻,那人抬手撩开斗篷的帽子,露出藏在斗篷下的真容。
风棋一怔,愤怒的目光瞬间转换成不敢置信。
那人却只是散漫一笑,迎上风棋的眼睛,而后食指在他眉心一点——
一股黑气便顺着他指尖涌入风棋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