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霜霁不再记那老伯口中七拐八绕的路，扭头顺着来时方向回走了不远，背着白玦进了家小客栈。


    她隐约记得小时候听族人说过，人族不会术法飞行，所以都是徒步或借助车马外出，若是路远甚至需要花费几天几夜的时间，中途便会留宿于客栈。


    那她现在装成人族，带真正的人族住一住客栈，应该也挺正常的吧？


    宁霜霁抬手扶了下白玦即将从她肩角栽歪下去的头，结果又碰了一手血，嫌弃地背过手去全擦在了他衣服上。


    店小二看她一个姑娘背着个男子还走得步履稳健、气势汹汹，不太好惹的样子，再一看她肩头一片血红，以为是什么亡命之徒，吓得腿直发软。


    他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大年三十的可别来什么麻烦”，一边连忙硬着头皮迎上去。


    “姑娘见谅，我们这小本生意……”


    他本想说小本生意不方便接待身负打杀之事的客官，可一抬头正撞上那“女侠”的眼睛，顿时被吓得再说不出话来了。


    宁霜霁正烦躁呢，被小二堵在门口更是心生不快，立刻甩了个眼刀过去：“闪开，我住店。”


    “姑……姑娘，我们真的不敢接收，”小二为保住饭碗，边抖边劝，“您说您万一……万一引来什么非要纠缠您的歹人，或者这位小爷——”


    他没敢直接将宁霜霁说成是歹人，说到一半还瞥了眼白玦：“若是，在我们店里出了什么事……”


    “有我在他能出什么事？”宁霜霁翻了个白眼，正要推开他直接走进去，可再一想自己现在正“装人”呢，干这事儿万一暴露就没得玩了，还是忍了忍脾气。


    宁霜霁心念一动，忽然挑眉一笑，勾手示意小二凑近些。


    小二紧张地舔着嘴唇，挪得比乌龟都慢。


    宁霜霁没了耐性，一把薅住他的领口把他扯到了面前，试探着问：“你知道‘莫家’吗？”


    小二倒吸一口凉气，再仔细看她衣服，发现左胸口的位置并没有团云纹，颜色也不是莫家家服惯用的黑色，可样式材质的确和莫家的非常相像。


    见他这反应，宁霜霁便知道搬出莫家还是好用的了，反手指了指白玦：“他是。”


    这回不等宁霜霁再说话，小二立刻让开身子，低头哈腰连声告歉，还要伸手去帮宁霜霁扶白玦。


    宁霜霁闪身躲开他的手：“别碰！”


    “诶诶，小的僭越了！”小二掐着嗓子通报，“楼上的，快收拾两间上房迎客！”


    “不用两间，”宁霜霁闻言道，“一间就行，我得看着他。”


    小二咽了口唾沫：“您……您确定？”


    他已经将宁霜霁也默认成了莫家的人，心中不住惊叹这修行世家出身的人真是不一般，男女之防都不用顾忌了。


    可见宁霜霁又一个眼刀甩过来，明显是不耐烦了，他又连忙换回谄媚的笑脸，快跑两步冲上楼梯引着宁霜霁往前走。


    等把白玦放到床上，宁霜霁才认真检查起自己的衣服。


    右肩头已经红了大片，背上也湿漉漉的，用手一摸手上都会蹭出暗红的印记。


    她左手覆在衣上一吸，渗入衣料中的血便被吸了出来，在她指尖凝成了颗红色珠子。


    把珠子往桌上一扔，宁霜霁开门叫住了正在二楼忙前忙后的小二，管他要去附近医馆的地图。


    小二主动请示道：“我替您去跑一趟就行。”


    “行，”宁霜霁乐得清闲，“那你去吧，快点回来！”


    “诶！”


    小二虽然嘴上应了，可却没有离开，仍站在原处巴巴望着宁霜霁。


    宁霜霁瞅了他半天，终于再次皱起了眉：“你怎么还不走？”


    “这……”小二尴尬地笑着解释，“医馆医师都先收诊金后出诊，您还没给小人呢……”


    “诊金？”宁霜霁一愣，“……银子？”


    经小二一提，她才隐约记起在人族领地做很多事时都要用到个叫“银子”的东西。


    可她现在没有啊……


    宁霜霁也不慌，垂着眼往一楼扫去，正碰见一人在同掌柜的结账，便模仿着用幻术造了个相同的，抬手给小二看。


    果然小二立刻双手前捧，等着接过。


    可临要把银子交出去时，宁霜霁又改主意了。


    “银子”这东西就像是一根引线，牵着记忆让她又想起不少事情。


    若没记错，从前族人每次出清川寒潭都要向族长申领人族的“银子”，而不可自用幻术化形，因为用了幻术便是干扰了人族正常秩序。


    龙族既是半神，自不可做出这等事。


    “算了，”她缩手收回了银子，背着手偷偷将幻术捏散，“我还是自己去吧。”


    小二：“……”


    最后她还是让小二画好了地图再来找她，自己晃荡着回了房。


    一开门差点吓她一跳。


    床边地上多了一大滩血，而之前一直昏迷不醒的白玦正软软地趴在床边呛咳着，咳了几声后又有血淅淅沥沥从他嘴边滑出，滴到了地上。


    白玦血吐了一路，宁霜霁看习惯后再不觉得惊悚，见他醒了还以为是有所好转，蹦跳着跑过去：“醒了？”


    白玦半眯着眼盯着她，刚吐出个“你”字，就再次晕了过去。


    “喂？”宁霜霁晃白玦，发现他又没了声音，呼吸也比之前弱许多，赶紧把他扳回平躺的状态，再没时间顾忌人龙差异，开始用灵力探他体内伤势。


    ……


    小二一进门就被钱袋子砸中了脸，吓得往后蹦了一大步，战战兢兢接住钱袋子呆滞了许久，才探头探脑地走了进去。


    “客……客官，您要的地图我取来了。”他重新走进房间，发现宁霜霁正端坐床边，手中青光环绕，俨然是正在施术。


    会术法！果然是莫家的人！


    小二立刻扑通一跪：“小人无意打扰，对莫家更是心存敬畏，还请客官恕罪！”


    宁霜霁没工夫同他打哈哈，也没再管什么莫家，只严肃道：“还是你替我去医馆跑一趟，袋里银子要多少就拿，一定要最好的医师！”


    反正她从白玦身上找到不少银子，用来救他合情合理。


    “是是是！小人现在就去！”


    待小二连滚带爬离开后，宁霜霁又灌了一道灵力给白玦，感觉他紊乱的生息逐渐归于平静，这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她从小生活在清川寒潭，没遇到过什么危险，练功都偷懒更不用说练习疗愈之术了，况且就算她懂得疗愈，也不知道能不能随意将龙族术法用在人族身上。


    “还好我是青龙，”宁霜霁起身，“青龙主水，尚算柔和，我这才能用灵力帮你稳稳状况，要不你小命就没了！”


    街外敲敲打打不知在忙什么，偶尔还有噼里啪啦的炸裂声传来，她好奇地打开窗户钻了个脑袋出去，却因视角遮挡什么都看不到。


    她憋屈地跑回到床边，用手将白玦没有血色的脸捏得直泛红：“你醒后可得好好谢谢我，带我在人族多玩上一玩，要不然我可不答应！”


    小二脚程很快，没多久就真的带回个白胡子老头。


    老头可能从来没接过这么急的外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瞅着比白玦更像个“性命垂危”的伤患。


    好在他医德还不错，喘了几下等不及彻底恢复，就快步走到床前为白玦把起了脉。


    宁霜霁刚为白玦稳定状况，想着他短时间内不会有危险，便好奇地跟在老头身边瞧，监工似的，盯得小二和老头都冷汗直流。


    许久之后，老头终于收手，起身坐到桌边取笔写了份药方。


    “还请姑娘……”他思索地认真，一时间竟忘了这姑娘来历，回过神后立刻闭嘴再不敢指使她，转而将药方递给小二，“还请你照药方取药。”


    说着他三两下收拾好东西便要离开。


    宁霜霁：“这就完了？”


    老头吓得胡子直颤，赶紧回身恭敬一礼：“这……按药方服药即可。”


    宁霜霁探过白玦的伤势后心里有数，只直觉这样的伤吃吃药就能好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一把扯过药方，想看看都用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结果……大半都看不懂……


    龙族隐居在人界的清川寒潭，从前还常能外出，因此族中有不少书籍都用的是人族文字，但作为一条不爱学习不爱练功的小青龙，看不懂属实理所当然。


    她沉默着扫了几眼药方，不动声色把纸扔回了小二手上，手背朝外挥了两下，示意他赶紧去抓。


    小二只当她检查无误，得令立刻同医师一道出了门。


    接下来几天，白玦就一直在照那医师老头的方子喝药。


    抓药煮药的事宁霜霁都没有操心，全交给了小二盯着，小二也尽心尽力，日日定时来敲门送药，顺道为白玦提供喂药服务。


    可他服务了两回之后宁霜霁就不敢让他再服务了。


    小二也不知有什么隐疾，一进房间就手抖脚抖，端着药拖着白玦边喂边洒不说，还控制不好流速和力道，动不动就怼进去一大口，呛得白玦连连咳嗽。


    宁霜霁怕白玦还没醒就被呛死在同族手里，左右闲着没事儿，便揽下了喂药一事。


    小青龙这辈子的耐心都用在白玦身上了，拖着他起身喂药都小心翼翼的，有时候见他小口吞咽半天喝不下半碗，气得恨不得捏着鼻子给他全灌进去，到底还是耐住了性子，没真的发作。


    她几百年孤孤单单，白玦阴差阳错救她逃出升天，更是她出封印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放弃便等同于前功尽弃，白玦昏迷不醒又不能自救，恐怕就真要一命呜呼。


    都说了等白玦醒来要让他带自己好好玩玩的！他要是死了就亏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