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眼底情动
作品:《南风北落》 陆哲淮眼睫稍垂,意味不明的视线掠过起来:“算是吧。”
这是什么回答,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盛栀夏轻手关上柜门,审视他:“所以你没有赶回来陪人家?”
陆哲淮静静看她一会儿,温和里藏了半分玩味:“不是正在陪么?”
盛栀夏微怔:“什么?”
陆哲淮收回视线,转身时嘴角淡淡扬起一瞬,留她一人在原地反应。
盛栀夏立即明白他什么意思,抿抿唇也不说话了,只是心如止水地换上那双新的家居鞋。
也许是给别人预备的,而她碰巧是第一个来的人。正在陪的是她,但真正需要陪的八成不是她。
无所谓,反正她也住不长,到时候再买双新的给他的新欢补上。
换完鞋回头看了眼,两个杵着的行李箱已经被陆哲淮拉进去了。
动作挺快,她原本还想挑一个坐会儿。
算了,脚踝痛久之后有点麻,走起路来没感觉了。
这房子的装修风格还是老样子,沉稳内敛的浅色系,饱和度极低,跟他本人差不多。家具也是极简的性冷淡风,几乎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品。
来过这里她才知道,原来压抑的情绪偶尔也来源于空阔感。太空了,从落地窗看出去也只是遥遥闪烁的霓虹和绵延车流,感觉没什么意思。
她之前问他要不要养只宠物。如果狗太闹腾,养只高冷的猫也行,都能陪他。
但当时陆哲淮说:“太忙,没有时间照顾。”
“是吗?”她软若无骨地贴上去,掌心状似无意般压着那片刺青,嘴角弯起挑衅弧度,“那我走了,你忙你的。”
两人都喝了点酒,别的男人在这时候都是把烟摁灭,而陆哲淮只是靠坐在床头放下手里的荒石杯,眸光在酒精晕染下变得松散迷离。
他沉沉看着她,微凉指尖贴向她额角,轻轻柔柔滑过耳垂,拨开几缕发丝。
“再待会儿吧。”他哑声低喃,“还有时间。”
夕阳光线早已散尽,他吻过来,眼底情动恍如潮涌。
脑海映像戛然而止,盛栀夏在主卧门口找到她的行李箱。
习惯使然,她差点拎着它们走进主卧,进门前一秒瞬间想起自己只是借住的“客人”,于是掉了个头慢慢往次卧方向走。
“等等。”陆哲淮叫住她。
盛栀夏应声站定,抬眼看向厨房,只见他站在中岛台前,一手拿着打蛋器,另一手托着小碗蛋液,还没开始打。
她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跟精致衬衫和腕表交流过的蛋液到底会有什么不同。
两人对视着,陆哲淮一直不说话,目光遥遥落定,注意她的行李箱。
盛栀夏看了眼自己的行李箱,又看他半晌,眉头皱起:“这都接受不了?”
长见识了,原来有洁癖的人无法接受把行李箱放进卧室。
陆哲淮温和敛眸,手里动作从容不迫进行着,金属碰撞碗沿发出清脆声响。
“放在外面,看得见的地方。”他沉声道。
盛栀夏妥协:“行吧。”
于是她把行李箱放在次卧门口,暂时先不收拾,单从箱子隔层取出充电器给手机充电。
待会儿还有事儿要办,于是她直接进浴室洗澡。
有洁癖的男人可能就是这点好,家里一尘不染,浴室里的洗护用品除了卸妆水之外一应俱全。
用洁面泡沫卸完妆,盛栀夏待在浴缸里放空了很久。
越想越心烦。
一烦老爷子擅自把她的岑江岭别墅卖掉,二烦卖掉的钱居然没进她口袋。
她想起二十一岁那年,自己给波士顿某家自然地理杂志社提供了一组摄影图。那组图的水平完全不及现在,但胜在构图精妙,于是她收到两千美元的版权费。两千里拿出一千做本,拉着陆哲淮一起去了拉斯维加斯。
陆哲淮表面上云淡风轻,最后却帮她翻出了一个她难以置信的倍数,导致她那段时间一直调侃他是个隐藏的西装暴徒。
当然了,赌.博不值得提倡,她也只试过那么一次,运气实在是好,差点把这辈子的甜头都尝尽了。
只要有足够的本钱和可行的计划,一切就进入了良性循环。她后来赚来的钱一部分砸给工作室,一部分捐给动保事业,一部分继续拿来当种子,创造更多的机会。
总之没跟盛家拿过一分钱。
之前买下的几套房也用来变现投资了,没想到仅剩的一套还以这种离谱的方式消失,白白少了一笔可以用来投资的钱。
以老爷子那套风水逻辑,盛栀夏断定,不是她克盛家,而是盛家克她。
算了,不想了,一切都有对策。
她抹掉一层水雾,镜面随之清晰。
推开可移动的镜子,在后面几层金属架上看到了没拆包装的洗漱用具。
陆哲淮总会备一些新的,方便定时替换。
在伸手拿东西的时候,她视线一晃,发现了角落里放着一个陶瓷卡通摆件。
是只笑眯眯的粉兔子,半个巴掌大小,模样略粗糙,像是纯手工的。
她动作稍顿,下意识拿起来看。
很轻,翻了个面,发现底下还写了一行字,像是女孩子的笔迹:哥哥,生日快乐哦。
盛栀夏定定看了一会儿,将摆件放回原位。
纵情惯了的人突然想踏踏实实谈个恋爱,很正常,毕竟人的口味本来就会变。
他这辈子不会只喜欢同一款,也不会只陪一个人玩。
更不会只为了一个人赌。
...
盛栀夏洗完澡走出浴室,发现饭厅桌上放着一碗东西,热气氤氲,白瓷勺贴心地倒扣在碗沿上。
差点忘了鸡蛋羹这茬,看来得再洗漱一次了。
她拖着半消肿的脚踝慢悠悠走过去,身上穿的是陆哲淮的长袖居家服,浅灰色,对于她而言是纯粹的领宽下摆长,跟条睡裙似的,她索性就这么单件套上了。
陆哲淮坐在客厅沙发上,双腿交叠着,腿上搭一台笔记本。
刚刚蒸完某人的夜宵还没来及洗澡换衣服,还是这套衬衫西裤,只是高挺鼻梁上多了一副银丝边眼镜。
其实他并不近视,眼镜只是用来防蓝光。但偶尔戴久了会忘记取,导致很多人误以为他近视。
听见慢吞吞走路的动静,陆哲淮的视线从电脑屏幕移至斜对角的饭厅。
搭在键盘上的手指动了一瞬,不经意间恢复平常。
明明给了她一条偏小的家居裤外加一枚别针,但她硬是懒得穿,那双腿就这么白晃晃地敞在外面,跟以前的肆无忌惮没什么两样。
看来她是忘了他们之间是已经“结束”的关系。
陆哲淮最后看了几秒,默默收回视线,专注手中工作。
盛栀夏拉开餐椅坐下,拿起勺子在蛋羹面上舀起一小口。
时至今日她还是很佩服,这种人居然能严谨到这种程度,鸡蛋羹蒸得像个商业版布丁,连个气孔都没有。
看来这家伙厨艺差是有原因的,过度投入产生了反效果,在他的认知里做饭可能等于一场实验。
也就鸡蛋羹这种简单一点的能承受他的过分严谨。
吃着吃着,她下意识往客厅看一眼。
果然,这人又处于严谨进行时了。
她默默吃完宵夜,顺便把碗放进洗碗机,离开厨房时看见那人还在盯电脑。
都凌晨一两点了,他到底想什么时候睡。
于是她悄无声息走过去,侧着身子坐在沙发扶手上,上半身向他肩膀倾斜,习惯性地蹭到他旁边。
陆哲淮看都没看她一眼,指尖依旧敲击键盘,声响轻微而规律。
“陆先生,这么忙?”她随意瞟了一眼屏幕,看到“微型卫星”之类的字眼。
头有点大,她不喜欢这么枯燥的东西。
忽然间,陆哲淮打字的速度卡了一瞬,喉结微滚。
盛栀夏靠着他,丝毫不知道胸前某处在他手臂外侧贴着时,对方的感觉能有多清晰。
片刻,陆哲淮连文档都没关,直接合上笔记本,面无表情转头看她:“你不睡觉在这杵着干什么?”
“催你睡觉啊。”盛栀夏理所当然地往前蹭了些,直勾勾盯着他,轻声细语,“不睡觉会死的,工作完不成又不会死,陆先生分得清轻重缓急吗?”
陆哲淮平心静气看了她一会儿,冷声问:“你就穿了这一件衣服?”
“不然呢。”盛栀夏知道他在说什么,一手撑在沙发背上往后退了些,“你这里又没有女士内衣,而且我总不能闷着不换吧。”
闻言,陆哲淮一声不吭地错开视线,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让品牌那边送了几套衣服过来,一会儿该到了。”说完,他把眼镜和笔记本并排放在茶几上,起身离开客厅,往主卧方向走。
盛栀夏仍旧坐在沙发扶手上,目光跟随他的移动轨迹。
陆哲淮进了主卧,门也关上了。
于是她回到厨房,本想按下洗碗机按钮,但总觉得这么一个小碗,用机器洗实在太废水,于是站在水池前手洗了。
一切处理好之后慢慢返回卧室,经过主卧时隐约听见里头传出的淅沥水声。
看来是准备洗澡睡觉了,挺好。
于是她三步并一蹦,提着隐痛的脚踝往次卧方向走。
突然间,她听见一个低沉短促的声音,步伐忽而停了下来。
由于之前在野外摄影时练出了一副敏锐耳力,所以她断定,自己没有幻听。
而且这个声音——
她实在太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