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作品:《女将

    第3章


    顾钦记得她刚看见顾擢时,他身边带着四人,现在两人留给了她,也就是说他一个瘸子只带着两人去与那些人对峙,恐怕凶多吉少。


    想到此处顾钦不免扬鞭催马,不免露出几分迫切的神色。


    身边一人见状宽慰道:“小姐且安心,公子身边还有军师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另一人也附和道:“是啊是啊,兰军师在军中多年,威望很高,所有人都会听他的话的。”


    顾钦长呼出一口气,的确因这二人的话感到安心不少。


    “军师与父亲关系如何?”顾钦道。


    一般来说军中的军师与将军该是十分相熟才对,可她观今日自见到兰玉卿之后,他既未对顾擢表现出关怀的样子,甚至对她还有种莫名其妙的不满情绪,顾钦觉得奇怪,这难道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吗?兰玉卿在不满什么?


    一人解释道:“兰军师性情孤高,在行军布阵上多有独到见解,只是时常与将军意见相左,两人见面几乎回回都要争论一番,十次有九次都是不欢而散。”


    原来是这种关系,那就难怪了。


    顾钦点点头,“你们可知他是什么出身吗?”


    兰玉卿虽初见就给顾钦一种他是好人的感觉,但是事关顾将军清誉和整个顾家的生死,她还是有必要仔细过问一番。


    “兰军师是成乌十一年的状元,祖上三代都是读书人,实实在在的书香门第,兴许是看不上武人粗鄙罢,初来军营时矛盾频发,人人都对他颇有微词,还是之后一次次的作战中,军师力挽狂澜救下许多人的性命,才有了今日的威望。”


    顾钦点点头,她也觉得兰玉卿那种性格,恐怕做不出陷害这种事。


    此话题就此说罢,谁知身边这人夸兰玉卿夸得上了瘾,又自顾“啧啧”起来,“军师人称小右相,自然见地不俗。”


    “小右相?”顾钦暗觉好笑,任谁被冠上这种名称,心里都会觉得不服罢?遑论是兰玉卿那种性格。


    “是啊小姐,肃京右相苏玉澈,鸾台之首!是连军师都佩服称赞的人!听说他面相出尘如谪仙,可惜我等是从未见过了。”


    苏玉澈?顾钦缓缓咀嚼了下这个名字,这二人就连名字都这么像,又都是文臣,很难不将他们放在一起联想。


    寒暄几句,座下快马疾驰,三人很快赶到了顾将军埋骨之地,残阳如血,顾钦勒马驻足,发现此地正是北狄与大燕的交界之地,不难猜想定是顾将军临终所托要埋骨于此,哪怕死后也要为大燕驻守边疆。


    这样一个忠勇之人,何曾想到自己死后会背上如此骂名?


    想到此处顾钦便愈发坚定了为顾将军洗清冤屈的决心,她策马扬鞭飞驰而去,果然见到几人纠葛一处起了争执,有人将顾擢拉下马背,一脚狠狠踩在顾擢小腿上,只见顾擢疼得面上一片惨白,还是不肯让路。


    顾钦一把夺过身边一人的长矛用力投掷当空刺去,那柄长矛便直挺挺插在顾擢与施暴人之间,险些刺穿那人的大腿。


    “放开我兄长!”


    一声轻喝似能穿透云霄,震得几人停下手中的动作向身后看去,一头冷汗的顾擢同时抬头,只见顾钦高坐马上,明明双目中似是燃着熊熊烈火,像是要将眼前这一切都吞噬殆尽。


    来抢顾启尸首的几人怔愣片刻,才想起来呼喝:“老子当是谁!原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上赶着送死来了!”


    “大哥,你没听她说,顾擢是她哥!她是顾启的女儿顾钦!”


    “原来是叛臣之女!当杀!杀了她!她方才险些刺死我!”


    此时与顾钦同来的两人已围在顾擢身后将人扶起,顾钦扫了这些人一眼道:“你们如此迫切想定我父亲的罪,究竟意欲何为?做得如此明显,是生怕别人看不出吗?”


    “顾钦你跟这些人说什么道理!”顾擢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看左右二人,斥道,“不是让你们送小姐回去吗!”


    “还想走?”闹事的几人围了上来,将顾钦一行人都包围在里面,顾钦左右看了看,道,“军师呢?”


    顾擢唇色发白,“军营有人闹事,他被人叫走了,顾钦,他居然说父亲不过是一具尸骨而已,他们要抢就让他们抢去”


    他的伤处开始往外渗血,顾钦赶紧让人给顾擢包扎,转而对对面道:“我父亲不是叛臣!今日分明是有人陷害他!你们给我倘若给我三日时间,我必将事情原委查得水落石出!可你们今日若将我兄妹二人就地格杀,那就是你们心里有鬼!亡父麾下忠勇将士少则数百人,我来前已告知他们去向,若我与兄长在这里出事,你们一个也别想好活!”


    顾钦说着做出防御之态已准备殊死一搏,璀璨明亮的双目好似猛狼般将几人一慑,一人道:“庞校尉,不妨就给她三日,看她一个女娃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庞勇闻言冷哼一声,道:“两日,两日之后老子不管你是男是女,顾家的人都得死。”


    说着便撤下自己的人手扬长而去。


    顾钦这才松了口气,回首看了眼顾擢,道:“父亲的尸首在哪儿?让我看一眼。”


    顾擢下意识张口想拒绝,抬眼看见顾钦如狼似虎的凶煞眼神又把话咽了下去,往身后指了一处。


    马革裹尸,谁能想到生前煊赫的大将军顾启,死后竟是这样草率地被卷在一张草席里。


    顾钦深吸了口气才掀开草帘,一张英挺依旧的俊朗容颜映入眼帘,胸口一个血洞近乎干涸,当是被箭当胸穿透而死。


    检查的同时顾钦心口也涌上一股胀痛来,恐怕是原身留在这具身体里的潜意识。


    顾钦微叹,暗自对原身道:你且放心,我一定帮你父亲平冤。


    她近前相看,在伤口附近发现一圈显然的黑色,道:“父亲伤处有毒。”


    顾擢被人扶着艰难地走了过来,道:“是箭上的毒,医官说这一箭若是无毒,本不至于要了父亲的命。”


    顾钦道:“天快黑了,我们先回去。”


    顾擢看着妹妹坚韧的身影动了动嘴唇,最后又没说什么,让手下将父亲的尸身也一并带了回去,若再留于此地,安知那些人不会再回来。


    待顾钦和顾擢前脚进了主将营帐,后脚兰玉卿便走了进来,见到他后顾擢又想起他之前说的混账话,没好气道:“你倒是来得及时。”


    兰玉卿并未在意顾擢的话,只是看着顾钦道:“我听说你跟庞勇打赌,两日之内查清原委,否则便任他处置。”


    顾钦道:“若不如此,我和我哥方才就交代了。”


    她脑中还在反复回想白日询问将士们的话,可整合分析了一番,似乎并无怪异之处,顾将军从军多年早练就一副机警性子,倘若军中有异,他应当不会发现不了。


    顾钦踱了两步,对兰玉卿道:“军师,我想再看看那些来往书信。”


    兰玉卿指了一处,顾钦便自己去取,她将这些书信全都摆在一起,端详甚久,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顾擢道。


    顾钦指着书信,“父亲的字,向来都是如此工整吗?”


    她说着拿起最典型的两封摆到顾擢与兰玉卿面前,指出上面的“摩”字和“羁”字,道:“你们看,这两个字是不是也太工整了些?”


    顾擢比对看了看,同意道:“是很工整,可这能说明什么呢?”


    “若是其他字也就算了。”顾钦解释,“可这两个字笔画多,便是一前一后地写,也不一定会写得如此相似罢?可这两封信上它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就好像是有人拓上去的一样。”


    顾擢一愣,顿时抖擞起来,“是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字迹,这分明是别人拓上去的!”


    兰玉卿道:“即便如此,也无法证明顾将军的清白。”


    顾钦抬眼,“军师说指认家父的那些人是中毒而死,是吗?”


    兰玉卿颔首。


    “那可有人查验过,他们所中之毒和家父中的毒可是同一种?”


    兰玉卿否认,“并非同一种,他们所中的是尸沸散,此毒难溶于水,更不能淬在箭上。”


    “不可能查出来的。”顾擢焦躁地攥起拳头,“他们既然做了,肯定不会留下线索,怎么能让你轻易查出?还是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两日,区区两日而已,怎么可能查得出?


    顾钦道:“不一定,他们行事太急迫了,父亲明明凌晨才身死,莫说他的死讯,叛国的罪名天不亮就传遍了军营,一日未过又有人急着挖出他的尸身拿去鞭尸示众,仿佛生怕踩不实他的罪名似的天字营的人告诉我,临行前,父亲曾喝了一碗酒。”


    兰玉卿神情一动,“那些人被发现时,也在饮酒。”


    顾钦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展眉道:“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劳烦军师替我寻位会剖尸的医官来。”


    一个时辰后,所有士兵被集结在军营的空地上,暮色深浓、四周篝火燃天,顾将军的尸身被平方在他们面前,顾钦道:“叫大家来此,是为证明家父清白!你们都是追随家父出生入死的将士,十余年来,应该清楚他的秉性,我顾家就是举家战死,也绝不会做叛国之事!昨日我同庞校尉约定两日之内要查清始末,后来我查出家父与北狄来往的书信尽是由他人拓印所写的字,而字帖的来源便是家父随身携带的行军笔迹,就在此处!”


    顾钦将最为典型的几封书信摆开,又拿了行军笔迹让几个识字的将士上前辨认,果然如她所说。


    之后顾钦又道:“行军紧急,家父若真与北狄将军摩恪尔通信,怎么会有时间慢慢将字一个个拓下来?且这样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听她说完,军营里一片安静,似乎都认真思索起来。


    随后顾钦道:“其二,我查到家父并未死于箭伤,而是死于尸沸散!”


    话音未落满军哗然,谁都知道指认顾将军叛国的那几人,也是死于尸沸散。


    “这种毒药不易溶于水,却能融于酒,中毒者死后五脏六腑会有烧灼过的痕迹,传唤你们之前我便让医官为家父剖尸,亲眼所见家父体内脏器确有烧灼痕迹,你们也可仔细一观。”


    顾钦说话的时候,顾擢就站在她的身后,面上一片惨白之色。


    父亲在天之灵一定想不到,他一生为大燕鞠躬尽瘁,死后非但背上叛臣的骂名,尸身还要受此大辱!


    话到此处,兰玉卿不免看了顾钦一眼,他以为饶是顾钦再故作坚强,说到此处一定会哭鼻子的,可她神情坚毅不屈,更没有半分怯色,反而有一股熊熊怒火从她明亮的眼底燃烧起来。


    “从上两条,足以证明家父是被人所害,歹人在他酒中下了尸沸散,他分明是毒发身亡!只不过毒发时恰好中箭而已。”


    顾钦说完便不着痕迹退到一边,兰玉卿开口道:“这一箭并不是巧合,而是北狄合计好的,他们知道顾将军会何时毒发,而且我想你们都知道,这尸沸散本就是北狄的毒物!”


    若说顾钦的话让将士们都信了七八分,那么德高望重的兰玉卿所说的话便是让他们全信了。


    连军师都认可了这样的说法,而且他们本就不愿相信自己的主将是叛臣这样的事。


    顾钦咬牙道:“北狄奸计险些得逞,非但是为让家父身败名裂,更是为了赢得此役,两国交战正是千钧一发之际,怎可退缩?”


    她的话一下气燃起所有人的怒火,燕军军营内一时呼喊声震天:“誓讨狄贼!为顾将军报仇!”


    之前挑事的庞校尉此刻面上有些挂不住,道:“可军师,我们没有主将。”


    这句话让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在了顾擢身上,紧接着又流露出或多或少的遗憾,堂堂顾将军的长子,怎么就是个瘸子呢?


    如何能参战?如何能带领全军击溃北狄?


    万籁俱寂之中,一道声音响起,顾钦目光灼灼:“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