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画
作品:《捡到当朝太子后》 阮梨珂余光不再看他,注意力从萧淮憬身上转移到那撞出来的男子身上。
那是个青年人,清癯瘦削,和他的声音一样,整个人看起来就很文弱。
确切地说,青年并不是自己撞出来的,而是被画斋的伙计从里头推出来的。
他踉跄了好几步,跌腰险些摔倒在了地上,用手及时撑住,人才没扑倒下去。
他站起来,手心蹭了一把地上的砾石。他低头,发白的唇抿得紧紧的,仍是没爆出什么粗话,只用力将硌进手掌的砾石拍掉。
裘掌柜从门里露面,站在门口:“你当和顺斋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来坑蒙拐骗吗!”
萧淮憬目光还落在阮梨珂微微泛红的侧脸上,这时才慢慢收回视线,转眸看向门口的闹剧。
和顺斋不在主街上,在一条宽巷深处,算是个清净的地方,但因为和顺斋名气大,往来路过的人也不少,裘掌柜一嗓子骂出来,许多人落在青年身上的目光都变得有些复杂。
青年听见“坑蒙拐骗”四个字,早已经涨红了脸,又被大家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气得脖子也跟着红了:“你胡说!我没有!我明明是跟你说好的,你怎么能……”
“说话是要讲证据的!”裘掌柜直接打断他,“你空口白牙说这些,有证据吗?”
青年急急喘气,却被这个问题堵得开不了口。
裘掌柜乘胜追击:“你好歹是个读书人,你讲讲道理行不行?你无凭无据,几本誊书就要十两银子,你满城里去打听打听,哪个画斋书斋肯花这么多银子就买几本破誊书?”
青年死死盯着裘掌柜,心知是没办法了,眼眶竟有些红。
好半晌,他才重新开口,声音低了一截,却是咬着牙说的:“我母亲病重,是你答应给十两银子我才没日没夜誊那些书,明明说好十两的,你现在只肯给二两……二两银子哪够买药,我母亲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身……人命关天的事,你出尔反尔,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裘掌柜眼皮一跳,扫了一圈周围的人,瞪那青年:“你母亲又不是我害病的!你一直说十两十两答应了十两,你却拿不出半点字据凭信,若以后人人都像你这样,都这样空口白话地来狮子大开口,那我们还开什么画斋,直接开个善堂施钱行善算了!救苦救难那是菩萨的事,你不能因为你母亲病了,就来讹我们画斋的钱啊!”
裘掌柜一口气说完,那青年没再继续和他争辩。
他通红着眼眶,像是忍受了极大的屈辱一般,眼皮压得很低很低,半晌出声道:“那二两银子呢,给我,我拿了就走。”
裘掌柜看他一眼,半是叹气半是松气地“哎”了声,推了一把旁边的伙计:“还不快把钱给他!”
伙计忙把二两银子递过去。那青年始终低着头,接过钱用力攥着,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围看此事的人也散了,阮梨珂望着那青年的背影,片刻无声叹了口气。
她收回视线,准备进画斋,萧淮憬忽然叫了她一声:“姐姐。”
她扭头,萧淮憬上前半步,微微挡在她面前,阮梨珂这才看见,那青年去而复返,却是冲着他们来的。
阮梨珂看着他走过来,青年在她面前两三步停下。
“姑娘,”青年开口,声音很低,但很温和,和刚才截然不同,“方才不小心撞到姑娘了,实在对不起。”
他合手平举到胸前,弯腰鞠了一躬。
阮梨珂其实一点也不生气。因为并不是他不小心撞到她的,他也是被人给推的。
她同样温声:“不妨事的,也并不是你撞了我,是他们推了你。”
她伸手,欲要虚扶他一把。
手只抬到一半,萧淮憬先一步抬住了青年的胳膊,一把将人扶了起来。
青年直起身,错愕地看了萧淮憬一眼,没想到这样一个身形看起来单薄的少年,竟然力气这么大。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忽地有些难堪。又颔首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去了。
萧淮憬瞥着他走远的背影,有点烦这人。
空口白话的赔礼道歉,就别在她跟前晃悠了,屁用没有,光晃得人心烦。
人都走远了,萧淮憬还盯着,阮梨珂看看他,又看看远处,有点疑惑:“阿憬?”
萧淮憬蓦地回过神,转回脸立马露出了一个干干净净的乖巧表情。
阮梨珂眨眨眼,在他莹亮的浅色眸仁上多看了一眼,然后才进画斋。
裘掌柜早就看见阮梨珂来了,她刚一进去,裘掌柜已经迎了上来。
裘掌柜在门里看见那青年同阮梨珂说话了,他没太听清,悄悄打量着阮梨珂的脸色,朝门外青年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对阮梨珂说道:“刚才那人姓佟,是个秀才,中过“小三元”的,可惜家贫,去年乡试的时候他母亲又病了,卧床不起,不然以他的才学,没准现在都成举人老爷了,可惜啊可惜……”
阮梨珂顺着裘掌柜的视线看出去,闻言有些惊讶。
举人没做成,秀才也是很厉害的,何况那佟秀才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几年前就是秀才了,官府对这样前途无量的读书人一贯优待,按理说,不会任其落魄至此,连母亲病重都没钱医治。
裘掌柜长叹了口气,个中详情却没再说,别有意味地看了阮梨珂一眼:“好好一个读书人,竟学了那些鸡鸣狗盗之辈,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只盼他母亲的病快些好起来,好叫他迷途知返啊。”
阮梨珂收回视线,对裘掌柜这话不予置评,只淡淡笑了一下。
“裘掌柜,”阮梨珂问,“不知我那画……”
她心里没抱什么希望,想着若还是没卖出去,她也只好答应裘掌柜仿画。但这事不能让阿憬知道,一会儿她得和裘掌柜借一步说话。
“哎呀!”萧淮憬暗暗扫了裘掌柜一眼,裘掌柜反应过来忙一拍脑袋,“这要紧事我差点给忘了!钟姑娘,还真有个好消息!”
阮梨珂愣了愣。事情和她预料的不太一样。
“画卖出去了?”阮梨珂难以置信。
裘掌柜摇头:“那倒不是。”
阮梨珂顿时泄气,刚亮起来的眼睛立马要黯淡下去,裘掌柜紧跟着道:“是有人想请姑娘临摹一幅画!”
阮梨珂有些糊涂了,微微皱眉,愣愣的没太明白。
裘掌柜悄悄看了萧淮憬一眼,按照他事先交代好的说:“是有人看见了姑娘画的画,觉得姑娘的丹青极好,便想请姑娘专门为他临摹一幅名家的画。”
“是请我临摹?”阮梨珂总算明白过来,又怕是裘掌柜哄骗她,再三确认,“他就是要临摹的画,不是想买真迹?”
裘掌柜“咂”了声:“姑娘,我这不刚刚才说了吗,是特意请姑娘临摹。想必那位……”裘掌柜又偷偷看了一眼萧淮憬,“公子,家中就有真迹,供人赏看怕被人弄脏了弄坏了,所以想临摹一幅回去,反正是假的,自己折腾起来也不心疼。”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阮梨珂忍不住弯唇,露出笑来。
“那……那他想让我临摹什么画,他出多少银子?”阮梨珂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在银子的问题上,她也没抱太大的希望,但能赚一点是一点。
裘掌柜咧嘴笑了,伸出五根手指来。
他没说话,阮梨珂看他笑,猜测道:“五十两?”
若真能有五十两,便只消再凑二十两,之前把剩下的首饰都当出去了,也凑了一些,凑足七十两还是很有希望的。那她就不用昧着良心仿画骗人了。
裘掌柜摇头,一副“你绝对想不到”的表情,用力扬了扬手掌:“是五百两,整整五百两!”
阮梨珂呆了。
五百两?!
她真是绝对没想到。
就算现在亲耳听见裘掌柜说出来,她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真的会有人花五百两,找她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临摹名家的画作吗?
阮梨珂咬唇,齿间微微用力。
萧淮憬一直注视着她,看见她皓白的贝齿在软红的唇上压出了一弯泛白的小月牙儿。
好生可爱。
萧淮憬唇角微勾,不动声色笑了下。
唇被咬得微微疼,阮梨珂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整个人瞬间仿佛旱天的花朵儿逢了一场酣畅的雨露,一下子变得生机勃□□来,连唇边的笑都生动了许多。
“太好了!”阮梨珂朝裘掌柜激动道,这份喜悦太令人兴奋,她忍不住转头,看向萧淮憬,想要分享这份欢喜。
萧淮憬对上她的笑,灿烂地勾起唇,回应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阮梨珂心满意足,重新看裘掌柜,一刻也不愿耽搁:“多谢裘掌柜,可否请掌柜带我看看真迹,我是在这里画,还是有别的安排?”
这个……裘掌柜还真没想到。他只好看向萧淮憬。
阮梨珂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视线稍稍一偏,阮梨珂立马注意到了。
她顺着裘掌柜的视线朝自己身侧慢慢看过来,看到了身边的阿憬。
阮梨珂眨眨眼,又看向裘掌柜,不太明白他为何要忽然看阿憬一眼。
不等她想,萧淮憬忽然开口:“姐姐。”
“嗯?”阮梨珂下意识转头应声。
“姐姐,画不可以带回去临摹吗?”萧淮憬状若懵懂无知地问。
阮梨珂略偏头:“这种情况很少很少,一般来说是不可以的,除非是请很有名气的人临摹。毕竟真迹是很贵重的,谁愿意让别人随便带走呢?”
“可以拿回去临摹。”裘掌柜突然道。
“啊?”阮梨珂蓦地回头,看着裘掌柜呆住。
裘掌柜领会了刚才萧淮憬的意思。
不管那五百两银票从哪里来的,这小子显然不是看上去这么简单,本事不小啊。
这笔买卖,他答应下来还是很有赚头的。
裘掌柜点点头。
“当真?!”阮梨珂眼睛亮起来,又惊又喜,简直难以相信。
“是真的。”裘掌柜若有其事,再次点了点头。
阮梨珂大喜过望,来的时候,她根本没想过画能卖出去,现在不仅峰回路转,居然还这么幸运,可以把真迹带走临摹!
天知道,她刚才还担心,若是那人想请她去家中临摹,她独身一人去别人家中,说不定会有什么危险呢!
阮梨珂忍不住转头,抓住萧淮憬的手:“居然还有这种好事!阿憬,我们运气真好!”
“对呀!”萧淮憬甜甜地笑,“姐姐的运气真好!”
阮梨珂沉浸在喜悦兴奋之中,完全没注意到她仍旧紧紧地拉着少年的手。
阮梨珂随裘掌柜去取画,这才松开萧淮憬。
手心一空,萧淮憬手指蜷了蜷,恋恋不舍。
自山洞之后,除了哄他一个人睡那次,她勾了勾他的手指,之后,她再未曾主动牵过他。
就算牵,也只是小气地牵他一点衣袖。
好不容易主动牵他了,怎么这样短,一下又松开了。
啊,真是磨人。
萧淮憬捻了捻手指,有点欲求不满。但他嘴角还是忍不住翘了起来。
他望着她的背影。
姐姐,以后你会一直这样“运气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