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要坦诚

作品:《半壁江山

    “紫苏,府上的侍女有多少?”


    “膳厨、花园、亭台楼阁以及浣衣等,合共一百又二十三。”


    杨灵君点点头,在写满字的纸上再添数笔。由于晋旼王府近来入不敷支,她近来正忙着整顿王府内务,想方设法地节省开支。从前她亦见过贵妃如何替父皇打点后宫,每每征战之时,她便禁止皇室派发名贵脂粉予妃嫔,以此帮补前线物资。唯晋旼王府的□□仅她一人,而她本对胭脂水粉亦无所求,故若想减少开支,应当自其他方面入手。


    紫苏与彩丹两两相望,及后无奈地摇头叹气。杨灵君和李宸昊继上次因东宫走水而大闹后,两人未再碰过面,若算上今日,该是他们互不理睬的第五日了。何福偷偷告诉彩丹,王爷依旧每夜于朱丹楼外踱步,常犹豫要否进院,却又总眉头紧缩地回到德安殿。而紫苏则目睹王妃夜里难眠,每夜皆需辗转反侧良久方能入睡,应当是记挂王爷所致。


    他们这些下人不明白王爷与王妃为何相爱却相害,看得旁人心急。


    彩丹望了眼杨灵君,低头研磨道:“婢子听闻王爷染了风寒,近来夜里……”


    “紫苏,你觉得膳厨与浣衣两者,何者需更多人手?”


    杨灵君无情地打断彩丹的话,似是听不见她所言,转而与紫苏商讨裁员事宜。米黄的新纸上写了十多条王府新规,譬如裁侍女者半数及妆品使用本地出产等,条条皆辛辣到位。紫苏同她商议了许久,便是连着王府私产里的杂役亦不放过,其认真严肃之姿倒使彩丹无孔可入,只得坐在一旁发愣。


    直至饷午,杨灵君方敲定所有新规,遂命紫苏将帐簿等物品收起。紫苏乐呵地点头答应,趁她起身时朝彩丹使眼色,故彩丹紧随其后。紫苏捧着帐簿行至她的身旁,扶着她坐在榻上,讪讪一笑道:“王妃近来夜里难眠,想来身子有些不适,婢子这便替王妃宣太医来。”杨灵君心中疑窦万千,欲起身拦下紫苏却又被彩丹按在榻上,那机灵鬼还替她解了鞋袜,迫使她躺下歇息。


    梧桐微响,虫鸣鸟叫,人乏欲眠。


    她回想着他那日震怒不已的模样便瞌着了,近来常是如此,也夜夜梦及与他解开心结的场景,唯每日睁眼他皆不在身旁。或许一切皆梦,幸福和乐与是非难过来得虽快,逝之亦急。


    忽地,额上一烫。顷刻间她便知道,那是她牵过,摸过,吻过无数次的手。


    杨灵君缓缓睁眼,瞥见身旁确实坐着一男子。淡淡的沉香,她不必抬眸便知是李宸昊来了。他道:“王妃既无事,本王便先走了。”她连忙握住额上的手,从床上坐起。他看着她,她也望着他。


    “灵君知错了,宸昊哥哥可以原谅我么?”她低头看着他的另一只手细语。他喜出望外,傻愣地坐在一旁。未几,她见他欲开口言说,便立马钻进他怀里,侧耳贴着那宽广的胸膛。


    李宸昊顿了顿,立刻低头搂住杨灵君。他便知她若唤他“宸昊哥哥”定无好事,和她妹妹那般,总是有求于他才如斯贴心。“月儿是我的亲妹妹,我对郑丽清之恨不亚于你们,自是不会轻易放过她。”他边说着,只感觉胸前一阵骚动,遂又言,“所以你可以相信我能处理好此事么?”她依旧不语,仅是抱着他点头。


    “但是灵君,我欲向你道歉。那日我不该不予你解说的机会,更不该当着下人的面同你争吵。所以你也能原谅我么?我答应你,往后必不如此。”


    此言既出,李宸昊的颈间一阵清凉。他吓得急忙松开她,惊见眼前的人正无声落泪。


    他忽然想起她亦曾因与他争执而悄然落泪,彼时安瑶尚在她亦需借酒浇愁,如今她在王府已无亲信陪伴,受此莫大冤屈,心中必定难过至极。那日他口出狂言后,当下便后悔了,却耐不住心高气高,愣是忍着思慕之心不来同她和好。如今再想,便只有满腔心疼与懊悔。


    他替她抹泪,将她抱在怀中,抚着她后背道:“灵君,我们往后于大事上坦诚,此生不复相瞒可好?”


    “好。”她轻轻点头。


    “若往后我再似如此无理,你便不再原谅我。”


    “好。”她依旧诺诺点头。


    他将她扶起,捧着她的头于额上一吻,又关怀地问:“可好些?需唤太医瞧瞧?”她摇摇头,又往他怀里躲去,轻声道:“那是紫苏让我装病诓你。”


    “你……怎么连这也同我说呢?”


    “要坦诚。”


    猝不及防,她起身吻他,说是只要将病移至己身,他便能痊愈地快些。


    李宸昊留在朱丹楼与杨灵君一同用午膳,随后亦和她完善了节省王府开销的计划,着手让紫苏去办。难得好些日无踏足朱丹楼,他便是不愿离去了,遂刻意歇在朱丹楼。


    窗外众星拱月,池塘边蛙鸣不绝于耳,无风亦无雨。


    许多日未见她,甚是思念,他又开始后悔前些日子不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日子。当年他离宫后消沉了好些时日,兄弟皆笑话他害了相思病,怂恿他奔长安请求烨哀帝赐婚。他原先确实只欲做大烨驸马,却不料终成大尧王爷,又历经磨难地将她迎入王府。


    他又将她抱得紧些,闭眼嗅着她的秀发。


    “灵君,这些日你可曾挂念我?”


    此话真真是多余,故她点头。他自是不知这些日她茶饭不思,不断于心中怪责自己鲁莽,险些酿成大祸。她亦抱紧他,沉香沁人心脾,令人安心。


    “我们往后不赌气至翌日可好?”


    她“嗯”了一声,用鼻头掻蹭他的胸膛,静静听着他的心跳而眠。


    房内昏暗,他望不清她的脸,只隐约几分幽光弹至眼前。


    何福不知,紫苏与彩丹亦不知,这五日他日日于夜静无人之时翻墙进了朱丹楼,只为看她一眼。唯夜色深沉,他瞧不清她,循着光影于她或脸颊或额头一吻。有次他刚翻进朱丹楼,便瞧见紫苏走进殿内,他便只得躲在梧桐树后直至亥时,待紫苏离去方入屋,那风寒便是如此来的。


    不过无所谓了,今夜又如从前,安稳,寂静,好眠。


    月刚落下,苍穹模糊不清,尽是一片海蓝。杨灵君枕着李宸昊的手臂翻身,柔荑又落在他的掌中。屋外何福捧着李宸昊的朝服行至朱丹楼,神色深沉地同守在殿外的紫苏说了两句,紫苏连忙进殿唤醒李宸昊。


    火沙族近来不断侵扰西境,而李轩于一个时辰前收到靖西都护府连夜送至的密函,称火沙族昨日于鸿山一带集结军队,意图不明朗。


    李宸昊睡意全消,赶紧洗漱一番,匆忙换上朝服。水声哗啦,杨灵君随之被稀碎的声音吵醒,披头散发地坐在榻上。李宸昊见她疲惫又惶惑,笑着揉了揉的脸,让她再歇息一番,末了,于她眼窝一吻。


    朱丹楼又复静谧,李宸昊虽未言何故如此匆忙进宫,但杨灵君料想事必不简单,遂不愿再睡下。近日忙着整顿王府内务,她竟将一件重要之事忘却,遂唤来紫苏替她梳妆。


    一缕明光泄入轩窗,映得铜镜美人越发娇俏。巧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消三刻,便替主上拧好凌虚髻,继而将银叶发簪于发髻安之。


    “先前王爷曾献药予皇帝,你可知是何药?”


    紫苏想了想,笑道何福曾同她说过,该药非彼药,乃清热安神之物。虽无法此生不死,却有延年益寿之效,故即使被李轩发现李宸昊诓他,他亦无法治晋旼王府的罪,反倒建立了晋旼王冒欺君之罪护父的美名。


    杨灵君听罢,笑着点头,随即将银叶发簪脱下,换了一枝金蝶步摇。


    “紫苏,往后便由你替何福备药。”


    啪嗒一声,篦子跌在地上,即时缺了口。紫苏眼眸忽闪,一言不发地趴跪在杨灵君脚边。杨灵君笑着将她扶起,将银叶发簪戴在她的元宝髻上,若无其事道她若不愿意,她便亲自动手。


    大烨公主高贵任性,若认定了什么,便想方设法地得到,毫不客气与毫不犹豫。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