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愿与之一争

作品:《半壁江山

    “启禀陛下,经臣连日来的追查发现,晋旼王不仅受贿于张逸生一人。还包括下自大理寺狱丞,上至监察御史等五人之多。”


    大熹殿内群臣缄默,只待李瑛华的表演。李轩深叹了口气,于龙椅前踱步,还不时点头。


    “臣认为晋旼王行事恶劣,恃宠而骄,理应重罚,以儆效尤!”


    李轩点头,询问太子除此是否还有其余发现,李瑛华坚决否认,指当时选官一事乃李宸昊主理。郑子聪站在李瑛华身后直摇头,为有这么个愚钝的女婿而感到难堪。


    李舒文见李瑛华言尽,便出列禀奏,直斥李瑛华办事不力,趁机公报私仇。李舒文呈书一封,详细列明了李宸昊于招募人才那段时日的行踪,而对于李瑛华指李宸昊与张逸生会面的日子,实则当日李宸昊约见了张白衡。李轩简略地看了眼奏章,又追问太子有何补充,何故于惠王所述有异。李瑛华一时语塞,连忙请求李轩让张白衡上殿对质。翡翠扳指摇晃,李轩无趣地坐在龙椅上,让张虎去太医署将张白衡带上殿。


    未几,张虎将张白衡带至大熹殿,命他交代与李宸昊交往的细节。


    张白衡跪地直言,指去年秋时李宸昊确于立秋之时拜访他家,不过李宸昊并无所求,只望他能配些安神解忧之药予他。李瑛华穷追不舍,质问张白衡为何如斯清晰记得他们的会面日期,且晋旼王因何故问他索取解忧药方。太子神色虽凶,但张白衡并不畏惧,言晋旼王登门之日乃他母亲生辰,故一家老小正于家中庆祝,而王爷索药乃为宽慰彼时的楚阳公主。


    张白衡神色自若,且说辞亦天衣无缝,气得李瑛华怒发冲冠。李轩命张白衡退下,下旨解禁晋王府,并不想再于此事纠结。可李舒文并不想就此放过李瑛华,遂继而追究:


    “臣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何仅凭晋旼王与张逸生同日同时进出水宁坊,便断定晋旼王与张逸生勾结。另外,据殿下所言,晋旼王受贿于多人,唯当时并非王爷一人着手处理官职事务。臣犹记当时殿下亦曾举荐尚书右丞等人协助王爷办事,可为何殿下处理此案时直接绕过这几人,将卖官贪污的罪名扣在晋旼王头上?此举十分不妥,有失公允,还望殿下今日给个说法。”


    李瑛华被李舒文问得哑口无言,竟紧张得在这狂风暴雪的日子里汗如雨下。朝臣则不以为然,皆对他的行事作风嗤之以鼻,正待看他的笑话。李轩双目紧闭,似在冥想,并无维护他之意。郑子聪咳声了,暗示他此事就此作罢,应当快快了结。


    左顾右盼,并无人想为李瑛华说话,更多的是幸灾乐祸。迫于形势,李瑛华只得哈腰承认处事有失,但坚决否认借机打压晋旼王府,只因在意国家利益而行差踏错。他是太子,未来的天子,他是不会错的,即便错了也不该承认。


    这场“王爷受贿贪污”的闹剧纷纷扰扰了六日,李轩已然看够了,此次亦使他更明了儿子的心性。李瑛华处事不公,为了一己私欲而多番设计李宸昊,且招招皆是致命打击。而李宸昊则仁厚慈善,唯太过感情用事,多番为妻室涉险。显然这两人皆不是帝王的最佳人选,唯朝臣似乎更倾向于李宸昊,就连往日以游手好闲著称的李舒文亦肯为他淌这场浑水,这着实让李轩感到意外。


    至于晋旼王贪污一事,李轩亦特意让李瑛华负责,以此打击他的士气。晋旼王府消沉的数月里,东宫占尽风头,李瑛华更与部分朝臣关系密切,引得李轩心惊。他深知太子与晋旼王不睦已久,且求功心切,定会有所行错,此乃警告他的最佳时机。


    “我竟忘了,我们的三弟最公正持平,看来五弟该好好报答你了。”


    下了朝,大熹殿内人群散去,李瑛华笑着拦下李舒文,古里古怪地朝他说此番话。李舒文亦面带笑容地挥挥手,笑言适才不过实话实说,若今日遭人误解之人是太子,他亦必定直言不讳。


    不曾想从小同吃住的兄弟竟也走至阳奉阴违,尔虞我诈的境地。


    这一战,终是东宫输了,输在建功心切和锋芒毕露。


    寅时,守在晋旼王府外的护卫撤退,大门重启。


    长安各处皆积雪盈尺,晋旼王府亦不例外。若说剔透的雨是上苍的泪,那清寒的雪便该是它泣下的血,凉薄,钻心,软糯。


    杨灵君在朱丹楼的阁楼上细阅安瑶的遗笔。


    那日紫苏亲自收拾了德安殿,她原想将空空如也的桂花酿酒瓮扔掉,摸着贴在瓮上的红纸时,却觉得有所不对劲,遂将其撕下。紫苏见红纸后藏了封信,打开一看始发现乃安瑶绝笔,当中内容多涉及杨灵君,遂她连忙上呈。


    秀丽的笔迹所书不多,仅草草数句:“其言有理,于情于义,命中如此。暂与君绝,余生困难,幸有紫苏晋王。此生无憾,愿君安康。若有来生,愿二入君家,定赴白首。安瑶。”


    仅是如此,她匆忙得只以一页纸将她们过往的十多年轻轻带过。


    泪珠落于信角,随即化开,似熊熊烈火欲将其焚毁。这封信杨灵君看了好些遍,每每读至“命中如此”,她的心便揪在一起。命运乃注定,弗知执笔人,为何书其命,何为命中该?


    “也不穿厚些再来登高眺雪。”


    李宸昊从后替她披上外衣,见她低着头便知她又落泪了。自那日于德安殿共饮后,她便将自己困在朱丹楼中。原先他还以为她是气恼了,后来紫苏告诉何福乃因她寻得安瑶遗笔之故,遂难过得不想见人。


    “既已知道凶手为谁,那便一个也不要放过。”


    他甚少口出狂言,必定是震怒了。


    确实,他觉得带着仇恨而活痛苦得很,唯他明白复仇乃她活着的最大使命,若无恨,或许她便不欲活了。


    漫天风雪,她忽然转身躲进他怀里。


    她自是难过极了,毕竟她的亲人只余二,却已断送一人。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但却未能将最美好的事物赠她,使她动辄便落泪,故他常觉得自己有许多不足。


    “灵君,我本不欲争,但为了你,愿与之一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