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玖

作品:《天家野记(正文完结)

    胥凌带着大夫,阴云重重地进了已经大变样的家里。


    赵嘉南抚着肚子,欣喜地站起身,“夫君,你回来了。”


    胥凌推开她的手,将下人都叫了出去。


    大夫立即给赵嘉南把脉,道:“公子,夫人胎象稍有紊乱,需多加小心。”


    “已经好多了。”赵嘉南期冀地看着胥凌,“夫君,孩子四个月了。”


    大夫点头,“的确如此。”


    胥凌脸色越来越黑,大夫识趣地收拾诊箱撤了。


    “孩子哪来的?”胥凌问。


    赵嘉南脸色泛起红晕,“夫君,你怎么这样问?”


    胥凌猛然砸了一拳桌子,满桌接风宴震了起来,“我从未同你有过夫妻之实,你别在这胡说八道。”


    赵嘉南被吓得缩起肩,道:“夫君,我没有胡说。那日你同旧友饮酒回来,我给你更衣……”


    “我分明是去书房了!”胥凌几乎是嘶吼出来的。他定了定神,道:“嘉南,若你有心仪之人,我自然可以同你和离,我们两厢欢喜。”


    赵嘉南拉住他的衣袖,道:“夫君,我心仪你啊,孩子是你的。”


    胥凌眼中一瞬间充斥了仇恨,他伸手掐住赵嘉南的脖子。


    若是当初,她不纠缠郁凝,一切的局面根本不会如此刻。郁凝小产后,那羸弱的样子不停浮现在胥凌脑海里。那是他捧在心上都怕伤到的人,赵嘉南凭什么这样对她?


    她房里藏了这么多娃娃的衣物、她哭到眼泪都流干了。胥凌也想要那个孩子,他想和郁凝红袖添香,子孙满堂。他都没来得及听一声孩子的响动,就这样失去了他。


    赵嘉南,都是赵嘉南害了他们。


    胥凌如同凶兽一般呼吸着,高大的身影将赵嘉南整个遮蔽。


    “夫君……”


    胳膊上爆出青筋,战场上杀人如麻的鬼魂附身,胥凌想杀了赵嘉南。


    不行……胥凌到底是收了手,他后退着,“赵嘉南,你别试图瞒我。这孩子,我可以忍了,但你必须说实话。”


    赵嘉南撑着桌子站起,她是一朝公主,凭什么要受这等屈辱?


    “胥凌,那日你在我身上攻城略地,嘴里却喊着郁凝的名字。我心仪你,所以我忍。可你不能仗着我对你的喜欢,这样羞辱我。”赵嘉南一字一句道,“我不是你的‘凝儿’,让你失望了。我承认我给你下药了,可那又如何?最终给你红袖添香的是我,你死后,合葬的也是我。”


    “你……”胥凌愤怒地踹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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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儿,我没有背叛你。”胥凌推开门,急急拥住郁凝。


    赵珏澧冷道:“赵嘉南都那样说了,你如何辩解?”


    方才,胥凌拷问赵嘉南,郁凝与赵珏澧在那房间后头听下了全部。


    郁凝仰视着胥凌,道:“每次你失神时,都要喊着我的名字。赵嘉南如何知道的呢?”


    “只是一个名字而已,”胥凌将郁凝紧扣在怀里,“她哪怕是猜,也会猜你。凝儿,我始终忠于你……”他指尖颤抖着,脊背越来越弯,他几乎是在恳求,“凝儿,你信我好不好……”


    郁凝将他推了开来。她将他抵在墙上,语气从未如此冷静,“我没有不信你,可我需要证据。赵嘉南的孩子不是你的,就必然有人要认这件事。你喝酒那晚,是同谁喝的?回来后谁服侍的你?赵嘉南与你待了多久?我今晚就要知道。”


    她猛然转头看向赵珏澧,“赵嘉南自视甚高,不会愿意与一般人苟合,你去查六月间,赵嘉南与哪些贵胄子弟有过来往,几时来往、做了什么。”


    “我凭什么掺和你们之间的破事?”


    郁凝冷漠道:“若这只是我和胥凌之间的事,你会站在这里?”


    赵珏澧蹙着眉,闭上了嘴。


    郁凝说完,忽而弯着腰,捂住了腹部,豆大的汗水一滴滴冒了出来。


    “凝儿!”胥凌拦腰横抱起她,几步从后院出了门。


    郁凝脱了力,眼前愈来愈晃,她抬手去摸那让她无数次动心的下颚,却总抓空。“我要证据……”郁凝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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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那日同老友喝过酒,是我送将军回去的。”陆捷揣揣不安道。他原本在庆功宴上,不知怎么突然就被叫到这来了。


    胥凌少见地十分焦躁,一直在屏风前踱步。屏风后头的光景,不是陆捷能看到的,但他能听到细微的,瓷器碰撞的声音。


    “我回去之后呢?”胥凌问。


    “将军在书房睡下了,我给您脱了鞋。”陆捷道。


    “然后?”


    “然、然后夫人进来了。”


    “她进来做什么?你能不能说快点?”胥凌问。


    陆捷吓了一跳,“是、是,将军。夫人端了醒酒汤进来,但是将军打翻了,我急忙叫人来收拾,但是回来的时候门关上了,夫人的几个侍女拦住了门。”


    “她拦,你就不敢闯了?我怎么跟你说的?”


    “将军说、说她不是夫人。”陆捷不解地说,“我不明白,但当时将军并不是深醉,是四分醒着的,我以为将军有自己的打算,我不敢闯门。”


    “我是不是认出赵嘉南了?”胥凌急问,“我分明是要她出去,我还拔了剑!”


    “是、是的。”


    胥凌抚着额头挥手,“行了,你出去吧。”


    “是。”陆捷行个军礼,站到了房门外。


    “别杵这,回营里去。”胥凌将他赶走,紧闭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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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入屏风后,从赵珏澧桌前端走了一碗粥,“凝凝,你再吃点。”


    郁凝擦拭着嘴角,躲开了汤勺。她这些天一直没胃口,三餐混乱,以至于太紧张导致胃痛。方才大夫看过,开了药,又叮嘱好好用饭。胥凌给她叫了一堆东西送到床前。


    赵珏澧又从郁凝这挑了一蛊汤,自顾自喝了,“你想到了什么?”他问。


    胥凌没回答,他床上坐下,伸手想揽郁凝的腰,却捞了空——郁凝缩进被褥,倚靠在床头。


    胥凌垂下手,道:“我决计没有碰过赵嘉南。我原以为是我的错觉,但方才陆捷证实了,我并非臆想。赵嘉南的确趁我不备,在房里燃了催情的香,可我始终握着剑没松过,她在我房里与我对峙了一宿,天亮时离开了。”


    “是勾引了你一宿吧?”赵珏澧道。


    胥凌制止道:“王爷,请谨言慎行。”他一边说,一边给郁凝腰后垫枕头,收拾平整便马上坐到了另一头。


    赵珏澧不屑地看着胥凌那副忠犬的样子,道:“我排查过了,皇后对赵嘉南管得严,她平日根本见不了几个外男。也就以‘胥夫人’名义出门时,去过几个宴会。期间,赵嘉南被一群女人捧着,根本没接触什么男人。”


    “除非她自轻自贱,否则,她就是肚子里有猫腻。”赵珏澧道。


    胥凌道:“今晚我找的大夫是可靠的,他都说是真的,那……”


    “那便是你没说真的。”赵珏澧道。


    “赵珏澧!”胥凌面露愠色。


    “还有一个人没有查。”郁凝开口道。


    “谁?”赵珏澧问。


    “赵珏鸣。”


    “他?”他们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赵珏鸣怎么起得来?赵珏澧有点作呕。可赵嘉南最能接触到的男人,毫无疑问是赵珏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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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来啊,在这呢……”


    “来这、来这……”


    “你们这些小妖精,看我一个个收拾了你们。”赵珏鸣眼上蒙着绸带,在假山花丛间寻着那四五个美人。


    秋日里,百花渐凋,但这座广寒园里却依然蝶舞纷飞。赵珏鸣嗅着香气,浪荡地摸索着。


    “在这呢,小宝贝。”赵珏鸣一把抱住了一个娇弱的女子,急急要吻上去。


    “啊——”女子厉声尖叫起来。


    赵珏鸣猛然拉下绸带,这才发现自己抱住了谁,“嘉南?你来这做什么?”


    赵嘉南护着肚子踉跄后退,“二哥?我、我走错地方了。”


    赵珏鸣皮笑肉不笑,道:“是来找胥凌的吧?你们那点事,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


    “我没瞒你什么。”赵嘉南嘴硬。


    “行,没瞒。你和胥凌夫妻恩爱,胥凌怎么可能来这种莺莺燕燕之地。”赵珏鸣押着她的肩,转了个方向,“大着肚子,别乱走。男人的裤腰带,不是脑子能管住的,更别提什么感情了。你好好把孩子生了,在胥家坐稳了,这才是正道。”


    “哥,胥凌一回来就问我孩子的事。”


    赵珏鸣眼皮一动,“他问这个做什么?”


    话到一半,他忽然发觉这院子里有些过分安静——只有那四五个女人的笑声。他抬头看了看薄暮,广寒园的看门老头要换岗了,可是他那回家的破嗓子小调消失了。


    赵珏鸣道:“他自己的儿子,他不问才不对劲,你啊,别疑神疑鬼的。回去吧,我要是瞧见胥凌走错了路,拐进这里来了,我会替你抓回去的。”


    赵嘉南被推着走,她喃喃道:“是啊,是胥凌的儿子。至少我有这个孩子了。”


    见赵嘉南的轿子从小道离去,赵珏澧哼道:“被赵珏鸣发现了。”


    胥凌看了一眼被迷昏的门房,道:“怕不是因为这个。”


    “等孩子生下来,滴血验亲吧。”赵珏澧道。


    “这不靠谱。”胥凌道,“方才赵珏鸣虽然未曾明说,但显然此事有蹊跷。”他站在郁凝身旁,下意识牵起她的手,却被郁凝躲了去。


    郁凝静下心,听赵珏鸣的声音。花丛掩映间,赵珏鸣沉溺在声色之中,但他的心跳,显然不像之前那般轻松。


    “我有个办法。”她说。


    赵珏澧挑眉,“什么?”


    郁凝还未开口,脸色却变了,“赵嘉南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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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降下,赵珏鸣提着裤腰带从广寒园走出,突兀地被一个轿影吓了一跳。


    “二哥,是我。”轿子里传出赵嘉南的声音。


    “嘉南?”赵珏鸣挑起轿帘,看见赵嘉南挺着肚子靠在马车角。


    “胥凌要是知道了,怎么办?”赵嘉南带着哭腔道。


    赵珏鸣靠着轿子,打着酒嗝道:“他又没证据,能怎么办?”


    “他这辈子都不会同我好了。”


    “要他同你好做什么?”赵珏鸣不耐烦道,“男人的真心不值钱,你看我同多少人好过,可我给过她们什么好处?”


    “他要是知道,我是和你……”


    赵珏鸣一怔,猛然将轿帘扯了下去,他在黑暗中伸手掐住轿子里的女人,“你是谁?”


    “二、二哥……”


    一只手钳制住了赵珏鸣,强行要他松了手。


    赵珏鸣这才发现马车的昏暗处,还坐着一个人。


    “几月不见,王爷当真是给我送了一份大礼。”冷冽的声音刺了过来。


    月光照入马车,赵珏鸣看见一个化着拙劣伪装的女人,和脸色阴晴不定的胥凌。


    “胥将军?”赵珏鸣收敛了凶狠,“你怎么同我玩起了这出?”


    胥凌冷冷道:“我虽同赵嘉南感情不合,但也不会随便替别人养孩子。”


    赵珏鸣嗤笑道:“都是男人,我明白。这事的确委屈你,但事已至此……一个女人而已,本就是我们这桩买卖的添头。你若是想纳几个新人,我替你在母后这打点好。”


    胥凌道:“她是你胞妹,你都能对她下手,我该如何信你?”


    赵珏鸣耸肩,道:“你该信的不是我,而是你。我赵珏鸣,从不养废物。她嫁给你这么久,连你的床都爬不上,只会躲着买醉。我给了她一个孩子,她又压根瞒不住你,你说,她还有几分用?可你不一样,你上马杀敌,下马安邦。你不觉得我需要你吗?”


    胥凌没接话,赵珏鸣又道:“或许你要说,狡兔死,走狗烹。可你不是‘走狗’,你是雄鹰,我顶多制约你,却不可能降服你。权力场上,留下来的,都是能人。你能将兵,我便留你,我能将将,所以我……”赵珏鸣诡谲地笑起,“胥将军,你信自己能一直被我所需吗?”


    惨白的月色里,场面静了。


    赵珏鸣并未等胥凌的回答,他道:“好了,胥将军,这几日你恐怕都没歇好。弄清楚了便早些回去吧,胥家军的事情,我们改日再谈。”


    说罢,他哼着小曲,踏着月光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