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柒
作品:《天家野记(正文完结)》 皇后李胭在后宫也算传奇人物,入宫时只是个无依无靠的才人,却一路坐上了凤椅。
赵雩私下同郁冕说过,李胭用了不少手段,包括夺人性命。赵雩隐晦地表示,赵霆其实都知道,但他并不阻止。后宫是个猎场,观众只有赵霆。
郁冕对此事并不评价,但他们没想到,郁凝早慧,听懂了。好些时日她都抗拒入宫。可赵霆对她的确很好,用许多诱惑把郁凝哄进去了。
至于皇后,对郁凝当然也很好,不过是有所求的好。
此时,皇后拉着她的手,想让她去给皇帝吹风,把中秋的后宫赏银再增加些。
“凝儿,你也看得到,这红墙黛瓦哪个不年久失修了?各宫也需要银子打点上下……”
连年打仗,国库吃不消,皇家私库自然也不充裕。赵霆把后宫的用度缩减好几次了。
皇后这样想要银子……郁凝转着心思,估计是给赵珏鸣和赵嘉南搞的。
“凝儿,等赏银批了,母后将你那处也好好修茸一番,可好?”皇后转着郁凝手腕上的一串金镯,说道。
这是要给郁凝吃回扣的意思咯?郁凝心下叹气,皇后高傲了半辈子,没想到还是要为儿女低头。
郁凝嘴上当然要答应皇后,可在赵霆面前,她才不瞎说。赵霆对郁凝一直很大方,因为他和赵雩小时候艰难,连衣物都需太后缝制。他想看见郁凝过好日子,对她赏了又赏。郁凝手上带的七八个金镯,全是赵霆赏的。
皇后正和郁凝谈着,赵嘉南突然冒冒失失地进来了。她大抵没料到郁凝在这,愣了愣,才道:“母后,胥凌让女儿来给母后请安。”
郁凝不想见她,在皇后开口前,先告退了。走出殿门,郁凝听到赵嘉南对皇后哭诉,她才成亲,父皇便要胥凌带兵出征。
皇后让赵嘉南别忤逆皇上,又问她和胥凌如何,能否怀下胥家的子孙?可需从母后这取药?
赵嘉南扭扭捏捏地说不用药,他们很好……
郁凝心中冷笑,不愧是皇后的女儿,里子内再糟糕,面子也要过得去。她同胥凌这场婚事有名无实,胥凌连敷衍都懒得敷衍。郁凝担心过胥凌在赵珏鸣这的处境,胥凌说赵嘉南不会把他们的事捅给第三个人,赵嘉南要面子。
正想着,忽然意外撞到了谁身上。她险些摔倒,但有人将她拦腰搂住了。郁凝看清是谁,连忙站稳退开,“二哥。”
“凝儿,又漂亮不少。”赵珏鸣向郁凝靠近,他的眼神像蛇一样,在郁凝身上吐着舌信子。
赵珏鸣的政绩,比赵珏澧还好上几分,为人也备受赞誉。但他好色,府里妻妾成群,传闻还沾染了某些不该沾染的人。
郁凝一步步后退,心想她没带侍女进来,实在是失策。
“夫人!”有人喊道。
是赵珏澧忽然出现了,他几步上前,将郁凝拉到身后,“二哥近来可好?”
“托六弟的福,很好。”
“那我便放心了。方才我同父皇聊了坊市修整之事,估计一会二哥得觐见了,二哥可要早做准备。”
赵珏鸣阴凄凄地笑了。郁凝以前都没发现,他这么瘆人。“六弟放心,二哥心里有数。”
赵珏澧也笑,带着郁凝走了。
————
“谢谢六哥。”走远后,郁凝从赵珏澧臂弯抽出了手。
“不必谢我,是胥凌让我来的。他在宫外等赵嘉南,看见赵珏澧的马车了。不放心你,便让我来看看。没想到你真碰上赵珏鸣这个色鬼了。”赵珏澧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郁凝,“不过嘛,要是赵珏鸣真动了你,胥凌说不定直接替我铲除他了。”
郁凝只当没听懂,冲他笑。心说赵珏澧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夫君说笑了,母后只问了我们的近况。”郁凝突然道。
赵珏澧立马接话,“那便好。夫人,我们回家吧。”
两人虚情假意地走了几步,拐角处皇帝的銮驾经过,见他们夫妻恩爱,很是欣慰。
“你怎知父皇来了?”
“刚刚父皇身边的小公公跑去皇后宫里了,加上六哥方才说和舅舅在议事,舅舅一般都是在御书房召臣子。算着脚程和时间,舅舅该经过了。”
“聪明。”赵珏澧夸道。
出了宫门,赵珏澧走去同胥凌打招呼,实际是让他看看郁凝完好无损。
“没事吧?”胥凌问。
“有点小意外,但六哥来得及时。”郁凝道。
胥凌眸中掠过一阵怒意,“保护好自己。”他点了点手腕,暗示郁凝,若有危机,无论是谁,都不要手软。
“改日再聊了。”赵珏澧插话,“站久了惹嫌疑。”
“是,去吧。”胥凌道,他后退一步,看着他们两个上马车。
郁凝突然回身,道:“皇后同赵嘉南提到……用药,你小心。”
胥凌喉结动了动,“她用过了,小伎俩而已……”又有人上前同胥凌打招呼,胥凌止住了话。
郁凝朝他点了点头,进了马车。
赵珏澧坐在车里,似笑非笑道:“凝儿还是单纯,药这种东西,已经被用烂了。若胥凌连这都辨识不了,如何在这朝堂上混起风声?”
郁凝哼道:“六哥怎么就辨识不了呢?那日你去赴宴,整晚未归,没几日便说纳妾。听说你离宴时,脚步可不稳当。”
“世上哪有叫人意乱情迷的药?若当真乱了眼,便该男女不分,六畜不认。可你见谁中了药,动那大街上的畜生?此事若非男人愿意,无论如何也成不了。”赵珏澧道。
兵部侍郎是个好助力,李卿云又非往他身上贴。不要白不要。
赵珏澧坦然对着郁凝嫌弃的眼神,“我可无需为谁守身如玉。”
————
过些时日,赵珏澧便是想守也守不得了。
赵珏澧衣冠不整地跑来湖心园时,郁凝刚准备歇下。见他那副样子,差点扣开了袖箭。
“别,表妹,我没醉,什么也不干,就在你这躲一躲。”赵珏澧道。
“躲什么?李卿云能吃了你?”郁凝还是握着手腕。
“她都快把我吃干抹尽了。”此话出口,赵珏澧又觉同表妹说这,不妥当,解释道,“我每日公务繁忙,又忙着勾心斗角,哪有精力陪她?她倒好,闲着没事,动不动腻歪。”
赵珏澧叹气,从桌上倒了一杯凉茶,“我可算明白胥凌怎么不肯碰赵嘉南了,同傻子说话,半点意趣都谈不上。”
李卿云入府半个多月了,郁凝眼见她时时腻着赵珏澧。小沫还从下人的闲言碎语里,听说了点李卿云同赵珏澧的秘事,就……赵珏澧的确要被吃干抹尽了。
她这么急,无非是想要孩子。用孩子掰倒郁凝,可惜她不知道,她和郁凝从来就不在一个猎场里。
郁凝放下戒心,从衣柜里取了一床被子,给赵珏澧铺开,“胥凌是为着我才不肯,六哥,你是为着王权霸业。”
“这么说,倒也对。”赵珏澧从未如此心甘情愿地躺在硬邦邦的榻上。
郁凝留了一盏灯在床头,拉起了帘帐——赵珏澧前些时日找由头,让人在卧房里加了珠帘又加厚重的布帐,好将里面辟成两方。
“六哥,你以前好像对皇位不那么有兴趣。”郁凝忽然道。
赵珏澧今日去乡下奔波,体察民情,此时很是困倦。他打着哈气道:“长大便知权力的好了。”
“为什么?”
“你若是大权在握,就不必管赵珏鸣,直接嫁给胥凌。你想不想要这权力?”
郁凝坦率道:“想。”
“一样的,若是有权,我母妃也不会死,那个姑娘……”
“哪个姑娘?”
赵珏澧没有回答,他睡了。
胥凌给郁凝讲过赵珏澧的往事。赵珏澧出生那段时日,正是后宫斗争最激烈的时候。他生母丽妃并无权势依仗,没有争夺凤位的可能。但权力争夺向来是宁错杀,不放过。传闻丽妃生子时,宫里没有人。她独自将胎儿产下,剪断脐带后,在胎儿身旁咽了气。
郁凝根本无法想象那种境况。她出生时,郁冕在外带兵,临走前已经给孩子留了名字,备好了母子所需的所有东西,男女各一套。当时皇帝搬着太医院来了郁府,众多王妃、夫人在府中陪护。郁凝顺利降生,郁府开门施了半年的粥。
胥凌是在军营出生的,七万胥家军翘首以盼。盛瑛把孩子生了,胥凌爹抱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结果挨了一巴掌——盛瑛最看不得男人哭。此事在胥家军里广为流传。
人与人的境遇相差太大,郁凝除了唏嘘,也不知该说什么。胥凌最后说,赵珏澧能平安长大,还得皇帝青眼,开府封王,其道路铁定艰辛,人也绝对不简单。
是啊,不简单。郁凝想着,又有些想胥凌了。
胥凌带兵南下,皇帝十分看重,加上赵珏鸣虎视眈眈,他轻易不能给郁凝来信。只在给盛瑛写的家书里,夹了一块残刃,说是南疆公主的刀刃。这个公主强势而威风,是南疆的瑰宝,也是大将军。她想驯服胥凌,招为夫婿,而胥凌把她干掉了。残刃是胥凌的战利品。
胥凌从第一次出征开始,便习惯给郁凝带一个战利品。敌人的扳指或是取下敌军首级的箭矢,郁凝收集了一整盒。
盛瑛知道儿子有这个偏好,她以为胥凌是没人送了,才给她寄。而盛瑛追忆着往昔,让郁凝收了这东西。
郁凝从枕头下摸出残刃,触摸断口,想象着胥凌交锋的样子。
————
“小姐,你还在想胥将军吗?”小沫忽然问。
郁凝回过神,说哪有。
小沫指了指郁凝手底下压的账本——郁凝竟然在账本上描摹那块残刃。
郁凝赶紧重抄了一页,将原来的撕下烧了。
她身为王妃,正装模作样,打理赵珏澧府上的账目。可这账目实在太无聊了,忍不住就叫人想些有意思的。
郁凝将新的一页接回账目上时,忽然发现被撕开的那页断痕内外颜色不对劲。
“小沫,去帮我把三年的账本全搬来。”
————
赵珏澧大晚上回府时,府邸里竟没见着几个人。他心下一惊,喊人问讯。
在他书房伺候的小厮,脸上带着巴掌印,战战兢兢地说王妃在训斥下人。
李卿云入府后,一直想找郁凝的茬,赵珏澧怕外面的人觉得自己府上无视尊卑,便多次让郁凝拿出点威风来。
这是立威立上瘾了?赵珏澧待下人一向宽厚,毕竟太苛刻了,是要坏名声的。他回内院,想叫郁凝收着点。
郁凝正吃着饭,一个嬷嬷哭着在她跟前磕头。
郁凝不为所动,“前年下南郡稻米丰收,帝都粮价比去年低了一成,你这采买结余银钱怎么还比去年少了?”
啧,赵珏澧不缺钱使,没管过府邸开支。但他的金库也不是大风刮的,郁凝要是真能查出点什么,也好。
于是他便不露面了,径直去了李卿云那。
李卿云一见他,哭哭啼啼地说姐姐好吓人,还想对她用私刑。
“哦?那你怎么好端端的?”赵珏澧吃着晚饭,问。
“卿云又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姐姐总不能如此放肆。”
赵珏澧倒是觉得,搞不好待会郁凝就把李卿云的罪证甩自己面前来了。
“王爷,今日姐姐在府里发了一天脾气,吓到卿云了。”李卿云倚向赵珏澧,握着他的手,在掌心勾画。她刚洗浴过,穿着一件吹弹可破的夏衫,待人采撷的紫果摇摇轻颤。
赵珏澧心说我忙了一天,才吃两口饭,你能不能别这么急?
坦白讲,李卿云是个美人,身段窈窕,肌肤如脂。把玩在怀,很是叫人心神荡漾。
但再好的美玉,日日见着,也得叫人腻烦。况且李卿云的娇已经超出赵珏澧的容忍程度了,无论是说话时的腻歪,还是翻云覆雨时的哭哭唧唧,都叫赵珏澧心生厌烦。
他厌恶这种娇柔,好似被人轻轻一碰,便会折腰堪断。
但想想今日赵珏鸣带着留驻的一半胥家军给父皇演武,父皇龙心大悦,差点把另外一股兵权给他。还好被李卿云她爹止住了。
赵珏澧放下筷子,抱起了李卿云。话说父皇总催着生孩子,名义上的王妃生了也是别人的,不如自己造一个。
正浓情蜜意,忽然有人敲门,赵珏澧很是不悦,哑着声音问做什么。
“王爷,王妃说若您今晚有时间,去湖心园一趟。”是那个婢女小沫。
都几更天了,还叫他去,这是在给李卿云宣示权力了。
昨日李卿云作死,非要跑郁凝跟前织小孩的衣帽,郁凝睚眦必报的性子,哪能不记仇。
偏偏郁凝在赵珏澧这很有权力——胥凌在南疆一路凯歌,人还没回,父皇就想着怎么封赏了。而且很有些给继任挑辅臣的意思。
胥凌最大的软肋在自己手上,赵珏澧恨不得把郁凝供起来。
“行,一会过去。”赵珏澧应道。
“王爷,别丢下卿云。”李卿云抬腰,将赵珏澧缠得愈紧。
赵珏澧耐着性子安抚,嘴上说着花言巧语,心里想着幸好没让她做正妻,否则定然是块绊脚石。
草草了事后,赵珏澧穿戴妥帖去了郁凝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