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

作品:《南城雾色

    男人修长的指骨揉捏着领带,手机镜头有些模糊,画面却是说不出的性感。阮乔头皮一酥,想到他手指也曾这般落在自己腰间,揉捏她的软肉。


    “想起什么。”阮乔小小声地问。


    “你们女人穿的红底高跟鞋。”沈恪笑笑,隔着屏幕深情注视阮乔。她现在穿着小熊睡衣,一头乌发乱七八糟地垂在脑后,眉眼儿也是清清淡淡的。可是他却能想象到她另一幅情态——另一幅永远不可能被别的男人所窥见的情态。她穿着制服套裙,小腿上浅浅一层黑丝透着肉色,脚上套一双高跟鞋,鞋头尖尖,鞋身窄窄,一双美腿或翘或并,隐约可见鞋底裸露的猩红色。


    她的小腿那么美,脚踝细细如小鹿的腿。穿红底鞋肯定好看。


    沈恪想着,血液又开始往一处聚集。他调整了下坐姿。


    “你居然还知道红底鞋。是不是以前有女人穿给你看过?”阮乔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装出一副微恼的模样儿。


    “这倒没有。”沈恪赶紧申辩。就算有,他也没注意过。别的女人穿什么东西在他眼里都是模模糊糊的,他从来不在意。他只想她穿给他看的。


    “Christian Louboutin的红底鞋,很出名,当初绮梦准备制造高级鞋品的时候,我和CL的创始人吃过饭,聊过。”沈恪说。所以他才知道红底高跟鞋这种存在。


    说来也奇怪,以前他考察CL的鞋子,只从商业属性和商业价值去考察他。但自从意识到自己遥远地深爱着阮乔之后——特别是跟她在一起尝了甜头之后,他看CL的鞋子,目光都不一样了。


    红底高跟鞋,成了一种性感的、女人的、神秘的符号。


    特别是这个符号会体现在阮乔身上。


    “嗯,那我猜Cinabre家的领带说不定也借鉴了CL的红底鞋思路。他们两家谁借鉴谁都不好说。”阮乔若有所思。“听说CL还专门为红底鞋申请了专利。”


    临挂电话时沈恪还是不舍。只是阮乔得睡觉了。她明天还要工作。


    “小乔,我可以送你一双红底高跟鞋吗?”


    最终,沈恪这样问。他目光凝视着她,那眼神晦暗不明,像沉沉的星夜,星夜下有什么在暗潮涌动。这句话的意味真的不止送一双高跟鞋那么简单。


    “可以。你送我,我就穿。”阮乔红着脸回答。她的回答,也不止是穿一双高跟鞋这样简单。


    挂断电话,阮乔捂着胸口,她胸口像揣了一只兔子,砰砰地跳。沈恪的目光和低沉嗓音,饶是隔着屏幕,也能拂到她身上,令人脸红心跳,浮想联翩的。


    穿这样的鞋子,必得是配上黑丝和制服的。这点她懂。


    沈恪刚挂了阮乔的电话,又接到他妈梁霭云打来的。


    “喂,妈。”沈恪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摆出轻快的语气。


    “又忙到这个点了?”梁霭云有说不出的心疼。“儿子你要注意身体。妈多给你派一个生活助理,跟着你,给你炖点汤喝。那些汤料都是纯天然的。”


    沈恪从小到大都没让她和沈传海操心过。从小到大,这个儿子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异得不行,学什么东西也是一点就透。


    高考的时候,儿子自己选择了北城的建筑学专业,后来又收到MIT的录取通知书——可以在北城和MIT同时念双本科学位。


    后来,沈传海经营不善,差点儿将家传的企业砸在自己手里。沈传海茶饭不思,抑郁得差点想跳楼。梁霭云看在眼里愁在心上,着急得团团转。这时,学成归国的儿子却从天而降一般,接手了家族公司,带着从M国对冲基金搞来的大几千个,一下子盘活了晟海的资金链,将公司该整合的整合,该变卖的变卖,力挽狂澜。经过三年的经营,更是让晟海的产值比最鼎盛时期还翻了一倍。


    “要我说,霭云才是富贵的命呀,生了个这么好的儿子,有福气,这不轻轻松松把老沈的公司给接下来了。”


    圈中的姐妹喝下午茶闲聊,常会说起自家不成器的儿子,末了埋怨一圈,都会加上一句“霭云真是好命,生了这么个儿子。”


    梁霭云喜欢儿子给自己脸上贴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端起骨瓷的茶盏吹开浮沫。“我儿子是从小到大没让我操心过。”


    话说得一点不假。沈恪从小到大没让她操过一天的心。只是这几年公司渐渐稳定下来后,梁霭云犯了老年人的毛病,开始操心沈恪的人生大事。


    说来也怪。儿子哪儿哪儿都很好。但就是有些不近女色。她天天听着喝茶的姐妹聊天,说自己家儿子买车买包送给小女友——可是她儿子一点都没有,就没看出他对女孩子感兴趣过。


    儿子读大学那几年,她都有些担心,儿子的性取向是不是同.性?


    只是她这么优秀的儿子,优秀得手摘星辰也不在话下,要什么样的女孩子才能般配?学历、家庭、样貌、事业,必定是样样顶尖才好。


    “煲汤就不用了,折腾。”沈恪说。他在外头是流水线的饭局,也没时间没肚子喝汤。


    “怎么不要。这批汤料还是我托了唐知愿才拿到的。唐知愿你还记得吧,唐家的小姑娘,从高中就去美国念书了,今年年初回的国,现在是一个珠宝品牌的创始人。晟海在城中区商业街一楼的门面不是新租出去了?就是她租下的。我和唐阿姨都有意思想让你们处着试试。。。”


    梁霭云兀自在那头絮絮叨叨。


    沈恪好笑地打断她的话。“妈,说这个干嘛。我有女朋友了。”


    “谁?”梁霭云一下子警觉起来。儿子什么时候不声不响来了女朋友?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性格怎么样,长相怎么样,家庭怎么样?”


    沈恪顿了顿。他该怎么介绍阮乔呢?那是他默默喜欢了七年的女孩子。是他无论看多少眼都会心疼的女孩子,亦是他无论如何都会敬重爱重的女孩子——


    但是口头的表达却是如此苍白,只能如此苍白。“她是我的高中同学,大学同学,也是一位建筑设计师。”


    梁霭云听出儿子语气中那缕不易察觉的温柔。她缓和了一下心情。“可以啊。你先谈着看看。”


    她没说出口的话是,儿子你还这么年轻,多谈几个,多比对比对。不着急定下来。


    *


    这天阮乔去上班,在竹屋接待了安霖斌老师。安老师给她介绍生意来了——“小阮,我这边有个归国的女客户,她想在别墅的后花园扩盖一间茶屋,要装出新中式的风格,但同时又要和英式下午茶的巴洛克风格这个西方元素相融合。她找了一些设计师,都觉得那些设计太老气,叫我给她推荐推荐。我就想到了你。你有几张作品我给她看过,她也比较满意。”


    “她给出的预算是这个数。”安霖斌说着比出五根手指。


    阮乔眼前一亮。于她而言,这是除了南区古建筑设计之外,另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将巴洛克和中式风格相融合,是一个有挑战性的、需要下功夫的设计,她喜欢这个任务。而且,任务的资金十分充足,这是保证设计能够切实落地的关键。


    茶屋的设计就这么敲定下来,由阮乔带着第一设计院的团队负责。


    成开铭在一旁全程旁听,等安霖斌告辞后,嘴都笑得合不拢了。谁不知道在乙方行业,资源和项目是最大的。光阮乔一个人,就帮设计院带回了两个大项目。是他赚了。


    下班后,阮乔在市场上切了两斤牛腱子,拎着回到南城区的老家。不想看到了久不见面的舅妈徐兰。


    徐兰正坐在茶几旁喝茶,穿一套仿香奈儿小香风的套裙。


    阮乔叫了一声“舅妈”,徐兰抬头,放下茶杯,长长地叹气。“你弟弟考这个成绩,真让人发愁啊。”


    她这话说的是三分担忧三分风凉四分看热闹。


    阮乔偏过头去看弟弟,阮承站在一旁,叉着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听到了徐兰的话,但是毫不在意。


    “他舅妈,这不是没考好,所以请您来想想办法。”刘丽琼将切好的西瓜端出来,讨好地对徐兰笑。


    “能有什么办法。这几年学籍管理管得严格哪。要是以前乔乔跟小宁好好处关系还好,小宁他爸就是教育系统的人——”徐兰叹了口气。“这不乔乔说一不二把人家甩了,我哪里还好拉下脸请人家帮忙?”


    “舅妈,不是我把宁弈甩了,而是我跟他本来就不合适。”阮乔听徐兰把分手的盆子全扣在她头上,多少有些不服,开口解释了一下。


    她话一出口,阮承和刘丽琼都向她投来打量的目光。刘丽琼看着女儿,忽然觉得女儿的气质不大一样了——之前女儿那么逆来顺受的一副样子,现在变了,变得更有主见,更强势了。


    徐兰也不习惯这个柔顺的外甥女一下子变得如此强势,默默地噎了一下。索性摊手:“就是。我们乔乔现在有本事啦,你作为姐姐,就多替弟弟想一想。”


    徐兰吃罢晚饭就走了。刘丽琼再三挽留也没挽留住,将人千恩万谢地送出门口,回头瞪了阮乔一眼。“你说你说话这么冲干嘛?原本我是请舅妈过来商量你弟念书的事,这下好了,舅妈都被你气走了。”


    阮乔没说话。她看舅妈的样子,也不是真心想帮忙的。


    阮乔想,当一个家里的男人都撑不起事时,周围的亲戚不会高看这个家一眼。这便是沈家如今的现状。她那个恶心爹不知跑哪去了,也许又去打麻将了。


    “妈,读书的事情我和弟弟私下谈谈。”阮乔对刘丽琼说。她不想当着刘丽琼的面谈。刘丽琼是个没主见的女人,只会操心,一边操心,一边夹缠不清,一码事没说清楚又扯另一码。


    支开刘丽琼后,阮乔拉着弟弟坐了下来。


    “弟弟,你老实回答我,你还想读书吗?”阮乔关切地看着弟弟。她敏锐地感觉到,阮承的性格有了些变化。之前刘丽琼一心宠着他,几乎要把这个儿子宠坏。然而随着阮承慢慢长大,又经受了高考的挫折,人好像也成熟懂事了一些。


    她看得出来,对于念书这件事,阮承内心并没有他表面上表现得那么无所谓。


    “想。”阮承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他想念书。他也想逃脱这个家庭,这个父亲□□、母亲愚昧的家庭。


    “好。你想读书,姐姐会帮你想办法。”阮乔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如果真的再有读书的机会,姐姐希望你珍惜,对于没有资源的普通人而言,读书是改变命运的捷径。”


    阮承愧疚地移开目光。他真的后悔,他懂事得太迟,明白得太迟。“姐,会不会很为难你?”他听见舅妈将走后门描述得这么困难,有些迟疑。


    “说为难也不为难。只要你接下来好好珍惜每一个机会就好。”阮乔说。这是她的真心话。这也是最近她才明白,不是每个人,都拥有将自己从糟糕的原生家庭中摆脱出来的能力。阮承高考的失误固然有他本身的原因在,但是,家庭的原因更多。


    “你想读什么专业?”阮乔进一步问阮承。


    阮承挠挠头。“空乘吧。”


    读这个专业,他是仔细思考过的。他早就听大几届的学长学姐说过,这个专业读出来的,无论是本科生还是专科生,学历差异导致的工作差异并不大。而且,他身高也够,他也向往满世界飞的生活。


    “嗯。”阮乔不觉点头——这个弟弟,究竟是不一样了啊。“你有自己的想法就好。”


    谁能苛求一个从小生活在家暴中的孩子读书厉害?尤其是,家庭从来没有给一个孩子以足够茁壮成长的土壤的时候。阮乔想起,她小时家里从来都没有一张书桌。饭桌被阮其才拿来打麻将,乌烟瘴气,又吵。


    她用的书桌还是从买废旧品的大叔那淘来的。后来阮承的书桌,是她暑假兼职时的第一笔薪资买的。


    谈话结束后,近晚上八点。


    阮乔准备返回嘉园。临走时,刘丽琼扯住她衣袖,用责备的眼神看她。


    “乔乔,你老实告诉我——你最近在和谁恋爱?怎么有对象了还瞒着妈妈?要不是隔壁的小王妹妹提起,妈都不知道你谈了个恋爱,是和绮梦的高管是吧?小伙子长得人也真俊。”


    刘丽琼平时不看综艺,这个消息还是隔壁邻居女儿无意和她提起的。


    “嗯。是在谈着。”阮乔应下了。她没想到母亲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


    “小伙子看着很有钱,比小宁还有钱,还不是一般的有钱。家里是做什么的?有没有给钱你用啊?”


    一张嘴就是有没有给钱她用——阮乔皱了皱眉。这也就是为何她谈恋爱一点也不想和刘丽琼说的原因。她想起那张沈恪递到她手心,又被他悄无声息地放在玄关的卡。


    “家里是做生意的。有给,不过我没要。”阮乔尽量简短地回答妈妈的问题。


    “做生意的。怪不得那气质都不同,看面向就知道是有钱人。”刘丽琼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说,“为什么给钱你你都不要?家里这么缺钱,人家拔一根毫毛比我们腰都粗。”


    阮乔想顶嘴。她想说,我谈的是恋爱啊。我又不是谈提款机。可是看到刘丽琼身上一件T恤还是三年前的旧款式,领口磨了一圈黄色。这句话哽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你啊。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但是妈想告诉你,越是有钱的人,见过的女人越多,选择的余地就越大。你看着他现在对你上头得不行,凡事都依着你。谁又知道明年,后年是什么结果?指不定就把你给换了。听妈的,还不如现在多捞些好处。还有,你弟上学的事情,你不如就找他解决。他家里这么有钱,就不信解决不了一个小孩读书的问题。”


    “你是女孩子,身段儿放软些,多说些好话,男人爱听什么说什么。别的都不算,把好处实实抓在手里才是真的。”


    “不然,你真以为,就以你的条件,人家真看上你了?你有什么值得人家看上的啊?”说这句话的时候,刘丽琼一脚蹬在门槛上,擤了一下鼻涕。


    阮乔没吭声。她和沈恪在一起,为的也不是捞好处。为的是多年前,高中时,篮球架上的一抹衬衫白。


    她刚回到小区门口,就接到Lucy的电话。


    “阮小姐,你在哪呀?我在你门口。”Lucy的声音里都带着笑。


    “我在小区门口。快到家了。”阮乔有些纳闷,不知道这么晚Lucy来找她做什么。


    “那我就在你门口等你。是沈总差我给你送东西。”


    Lucy说完,低头看着手里的朱砂红手提袋和原木色的盒子。包装里躺着一双12cm的尖头红色高跟鞋,一只朱砂红的萝卜丁口红,以及一套真丝白色衬衫和极紧身的包臀裙。


    看着看着,Lucy唇角上扬。真没想到,沈总那样一个人,也真是会玩啊。这套衣服,这双鞋穿在阮小姐身上肯定很漂亮。


    阮乔很快到了家门口,Lucy递给她三个手提袋。瞧见阮乔眼中的疑惑,Lucy解释道:“阮小姐,鞋子是沈总指定买给你的。萝卜丁的限量款,全国仅有一双出售。至于这套衣服还有口红么,是我按照他的吩咐给您搭配的,账单也一并发送到沈总那儿了。”


    阮乔跟Lucy简单客气几句后,拎着包裹进了门。


    她首先拆开的是鞋盒。盒子内有淡淡的羊皮味道。一双12cm的红底高跟鞋,静静地躺在盒底,鞋头尖尖,形状优美,细细的高跟,好似一折就会断。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双12cm的高跟鞋。据说,Christian Louboutin的鞋子总会尽可能地将鞋跟设计得很高,好让女人在走路的时候,只需轻轻抬起鞋面,就能看到猩红的底,像是女人涂在脚趾上的红指甲油,性感又诱惑。


    阮乔在沙发上坐了一会,进了浴室洗了个澡,就着睡衣套进高跟鞋里。鞋面贴着她的脚,严丝合缝,一丝不差。她拿起手机,照了一张相片,发给沈恪。


    沈恪刚回到酒店,手机屏幕亮了。


    他拿起,滑动了一下手机。


    映入眼帘的是阮乔的一双脚。细细的一截脚腕,只露出莹白的一截脚背,黑色的羊皮紧紧地裹住了她的脚趾,鞋底隐隐露出猩红色——让人忍不住想立马将她的鞋子脱下来,亲自看一下藏在羊皮底下的小脚趾,是多么地莹润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