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摩

作品:《南城雾色

    “轻点儿。”阮乔嘟着嘴指挥沈恪。“捏这里。”


    她藕白的一段上臂,沈恪附掌上去,揉捏着,为她舒筋活血。


    “嘶,疼。轻点儿。”阮乔还觉得沈恪的手劲大。原本她就是不怎么耐疼的,这下更疼了。


    “就这么点儿力度就叫疼了。以后可怎么办呢?”沈恪作弄似的捏了捏她臂上的软肉。


    阮乔恼得瞪了他一眼——这可是在车上,还有别人呢。司机是沈恪的助理Vincent。他说这些浑话被别人听了去,让她多不好意思。


    阮乔偷眼往前头看,Vincent气定神闲,手握方向盘直视前方,好似完全没注意到车后座火辣辣的一片景象。


    沈恪安慰地搂了搂她,心里琢磨的是,早知道之前应当把挡板给装上,车出厂的时候就该装的。不过那时候他也没预料到自己有一天会想在车上搂一个女孩。


    阮乔以前觉得沈恪老正经了。现在才知道,根本就是一副无赖的惫懒样儿,嘴里什么话都说的。只是明明是这样flirting的话,他嗓音低沉沙哑地说出来,跟他在工作上严肃正经的样子形成了反差。


    “明天我要回去了。”阮乔低头看着自己手指。她在海城耽搁的这两天,每天不是逛街就是在玩,都没怎么做跟建筑设计有关的事。这样悠闲的生活让她又享受又感到不适。


    “明天我让Vincent送你回去。”沈恪摸摸阮乔的脸蛋。“在南城好好等着我。”


    “腿疼不疼?”沈恪说着,揉了揉她的小腿,凑到阮乔耳边哄诱道:“来,把腿架上来。”


    沈恪扶着阮乔的腿,将她的腿架在自己膝盖上。他的大腿结实,肌肉粗犷,阮乔小腿纤柔笔直的一段,在开衩的牛仔裙后若隐若现。一刚一柔,男性的阳刚和女性的柔美相得映彰。


    阮乔红着脸。她有时也会刷社交平台,看到陷入爱河的女孩子们晒朋友圈,晒得比较多的一个视角,就是女孩子的腿架在男孩子的膝盖上,看着就甜蜜。


    哪里想得到有一天她和沈恪也成了陷入爱河的一对儿,这样亲亲密密地架着腿。他手指还在她大腿外侧轻轻揉捏按摩。


    明天就要分开了,两人都有些不舍。阮乔恨不得和沈恪一起回去,但是沈恪的忙碌她也看在眼里——如今正是晟海集团大肆开展海外业务的时机,又是难得的政企合作,疏忽不得,作为执行总裁的沈恪也得身先士卒。


    和她一起看电影,一起骑马,都是沈恪在百忙之中挤出来时间陪她的。


    夜晚,阮乔洗漱完正在吹头发,吹风机呼呼地响,沈恪穿着浴袍披着浴巾,大剌剌地进门。


    阮乔关停吹风机,她刚洗完澡,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像林间小鹿。沈恪在她身边坐下,接过吹风机。


    “我给你吹。”


    他手指抚过她湿润的发,让那发丝久久地缠绕在他指尖,青丝绕了满掌心。房间里只有呼呼的吹风机的响声,他们谁也没说话,谁也不用说话。


    好一会儿,头发吹到八九分干,阮乔说一声“可以了”,沈恪才将吹风机按停。他靠得她这样近,她身上的乳木果香,清新,甘甜,润泽。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实在是他一瞬不瞬的目光太过明目张胆,阮乔不敢接他的眼神,躲闪地在他胸膛上轻锤。沈恪抓住她的小手,放在唇间落下轻轻一吻。


    这吻淡若蜻蜓点水,很素的吻。


    “我在想,什么时候能把你带回家。”沈恪说。“想早点把你绑回家了。”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阮乔低了头把弄衣角,没接他这句话。


    屋外忽然落起大雨来。夜雨来得极快猝不及防,敲打在玻璃窗上,滴滴答答,整个世界都是雨声。


    阮乔站起身,一把掀开帘子,怔怔看着窗外雨景,海城掩在一片雨幕中,远处的霓虹灯光成了模糊的光点,模模糊糊,迷迷蒙蒙。


    雨声滴滴答答,好像打在她心上。她喜欢这样的下雨天。避身之处好似成了一个安稳的洞穴,任由屋外风雨飘摇,屋内却是安静的、温暖的、干燥的,而她身边就正好有他陪着。


    这样的下雨天,好像什么都不用考虑。不用去想工作,不用去想明天,不用去想纠葛,不用去想,明天会不会同今天一样。以后会不会同现在一样。


    沈恪从背后轻搂住她。低下头,下巴抵在她发顶。


    阮乔转过头,一双秋水剪瞳清凌凌的、亮晶晶的。她微笑着。忽然想起一句诗,十分符合她当下的心境: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可为什么要明日愁?她说不清,道不明。只知道月盈则亏,花开则落,这几天实在是太快乐,她飘在云端,可总有一天会坠落,就如断头的王后,在没押上刑场的那天之前,都能肆意地放纵,穷奢极欲。


    第二天雨过天晴。又是新的一周。


    天刚蒙蒙亮,阮乔一早就将行李都收拾打包好。隔壁的晏元卿赤脚跑到走廊里,连眼睛都还没睁开,抱着阮乔。


    “有空一定要来找我玩啊。我最喜欢和你一起逛街了。”晏元卿笑着说。


    “好。”阮乔答应得干脆。“有空一定找。”旁边沈恪替阮乔拎行李。


    晏元卿关上门,打算再睡一个回笼觉。梁梓泓看着赤脚的女朋友,亲热地把她扳倒在被窝里。两人厮磨一番,梁梓泓想到什么,问女朋友:“卿卿,你说我舅和小舅妈是真的吗?”


    晏元卿警觉:“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梁梓泓挠挠头。“外婆昨天打电话给我,问我这段时间跟着舅舅历练,有没有看到舅舅身边有女人。”


    “这么说沈家对小舅舅如今的感情状态一无所知?”晏元卿敏锐地抓住重点。


    “看来是的。小舅舅从小就特立独行,有个什么事也不爱跟家里说。我探了下外婆的口风,外婆外公有意让小舅舅和唐家的姐姐相亲。”


    “那你小舅舅什么态度呢?”晏元卿问。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说起来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遭看到我舅舅这么恋爱脑。你都不知道,在法国的时候每次饭局前小舅舅都和阮乔姐姐打视频的,那个语气和神情,宠溺得我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梁梓泓说着摸了摸自己胳膊,好像那上面长了疙瘩似的。


    晏元卿叹了一口气。“所以说我也不知道呀。跟阮姐姐搞好关系总是没错的。谈恋爱可以是两个人的事。婚姻么,那就是两个家庭的事了。”


    这边,沈恪一直将阮乔送到楼下,看着Vincent开着他的车载着阮乔而去。他一直定定看着,直到那个纤弱的背影汇入人流之中,如一滴海水汇入海洋。


    随后他回到套间,开始打包收拾这些天的衣物。他将放在玄关处的烟盒收进行李箱中——那是梁梓泓昨天“孝敬”他的烟。在烟盒下,他发现一张扁扁的、薄薄的、卡面烫着金色印花的卡。


    是阮乔和晏元卿去逛街那天他塞给阮乔的卡。这卡他是想给阮乔用的,可是,阮乔并没有拿走他的卡。


    两个小时后,沈恪坐往前去新加坡的私人飞机,一同被带走的还有大怨种梁梓泓。


    *


    阮乔回到南城嘉园。将小而平的黄铜钥匙塞进锁孔里,一拧,将门拧开。她的出租屋小小的,朴素又温馨。


    看着朴素到极致的屋子,阮乔蓦然生出不真实感,似乎是午夜十二点过后,灰姑娘脱下了水晶鞋,重新回到炉子身旁。


    她先将包裹收拾出来。她带的东西不多,除了自己当初带去海城的换洗衣物,新带回来的只有那只米色的爱马仕包包和《我的新装》节目奖杯。


    阮乔将爱马仕包包挂在玄关处。崭新的皮质包包,泛着上好的皮质的光泽,跟玄关处原本的人造皮革包格格不入。阮乔左看右看,到底觉得不合适,将爱马仕包又取下来,封回爱马仕橙的纸盒中,收纳起来。


    下午阮乔就去了公司。刚到公司门口,她迎面撞上成开铭,成开铭一身中式的卦衫,她尚未开口叫“成总好”,倒是成开铭笑眯眯地先跟她打招呼——“小乔呀,回来啦?”


    “回来了,成总好。”


    “叫什么成总。小乔你这孩子就是见外。叫我老成就行。对嘞,你办公室换了,在老张隔壁。”


    “好的,多谢。。。老成。”阮乔笑笑。她明显感觉到成开铭对她的态度不大一样了。之前成开铭拿她当一个后辈,一个小设计师,一个员工,现在,成开铭对她展示尊敬和敬意,还有些许的交好。


    阮乔走进原本的格子间工位,她位置上的东西已经被搬得干干净净。除却一些私人物品,别的物品都给她挪到了独立办公室里。


    她的办公室不小。十平方的独立工位,南边有大面的落地窗,正好对着竹屋外的几株梧桐树。在这个事事内卷的时代,想要在第一设计院名号这么响亮的地方拥有一间独立办公室,她这样的985学生也得奋斗个十年八年。


    她现在能到达这个位置,还是贴了沈恪的光——阮乔心底很清楚。作为南城最大的地产商和建筑集团,第一设计院搭上晟海这根高枝,自是好处多多。


    就算她不显山不露水,别人也会因为她是沈恪的女朋友高看她很多眼。最初的甜蜜过去后,阮乔的头脑逐渐清明起来,清晰地审视着她和沈恪的关系。他们还远着呢。以后要是不成,这些好处也要实打实地还回去的。


    晚上,阮乔回到家,接到刘丽琼打来的电话。


    “喂?乔乔,吃饭没有?你弟的成绩出来了。差十多分才能上职业学院哪。你可得想想办法——你想办法没有?”刘丽琼在那头一叠声地问,语气中的焦急显而易见。


    还差十多分。阮乔不觉抿了抿唇。


    “上不了大专,这可怎么办?总不能叫你弟直接去工作吧?他还这么小——你那些同学有没有在教育系统工作的?让人塞进去行不行?”


    “妈,你别急。你把电话交给弟弟,我先听听他怎么说。”阮乔说。她想,阮承已经十八岁了啊——十八岁,在法律上当属成年,是要自己担负起未来的年纪了。


    电话被递到阮承手中。他倒是无所谓。“姐,你别操心了,考不上就考不上,大不了不读了。我可以去送外卖,送快递。”


    他话还没说完,身后刘丽琼的声音又响起。“儿子你说的是什么话——送外卖这种事,是你应该去干的吗?我和你爸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也不是让你去干体力活的。我们就想你找一个坐办公室的工作。”


    刘丽琼还想再说些什么,阮乔实在觉得她夹缠不清,现在不是挑工作的时候,还是问清楚阮承自己的想法更为重要。


    “妈,先不说了,我明天回家一趟。”阮乔对刘丽琼说。


    这头电话刚挂断,沈恪那头打视频过来。


    阮乔看了眼自己的穿着,很正常的小熊睡衣,只是没穿bra。她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喂,小乔。”沈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才不过一天不见,阮乔却觉得隔了好久,那头沈恪的眼底泛着青晕,额发垂下一绺在额前,唇上冒出青涩的短茬,一天的疲惫都写在脸上,只是看到她时,那脸上的喜悦和快慰也掩饰不住。


    “你看起来好累。今天中午没好好休息?”阮乔心疼地看着他。


    “没。工作是这样的,当剥削工人的资本家也是很辛苦的。”沈恪笑笑,特意换了一种轻松的口吻。他没说的是,为了挤出那两天的时间和她在一起,他把工作和会议都推到今天。


    辛苦是辛苦,可是他甘之若饴。


    “我早就想打给你了,就是刚刚你的手机在占线。”沈恪说。


    “嗯。刚刚我妈妈打电话给我,我们在说事情。”阮乔说着,不觉眉头微皱。


    “什么事?有要我帮忙的么。”沈恪认真询问。他是真真切切把阮乔的事当作自己的事。


    “就是很小的事情。不用到你。”阮乔尽量随意地一笔带过。她不希望沈恪过度介入自己的家庭,因为那黑暗的、寒冷的、没有一丝光的地方,根本不是沈恪这种天之骄子应该接近的。


    “你现在在酒店了吧?准备洗澡睡觉没有?”阮乔很快地接上一句话,她想转移话题。


    “嗯,准备洗了睡了。”洗澡、睡觉,都是缠绵的、柔软的词,沈恪又想到昨晚,阮乔睡在他身边,酣熟时脸蛋红红的像一只苹果,让人想咬上一口,可爱又诱人。可爱得引人犯罪,也诱人得引人犯罪。


    窗外雨声滴答,他就搂着阮乔,什么都不做,也被幸福甜蜜环绕。


    “给你看看,我今天系的是什么。”沈恪想起了什么,将镜头往下移了移。他穿着全黑的衬衫,泛着上好的光泽。那条午夜蓝的领带系在黑衬衫上,仿佛映在黑色冰洋里的一汪深蓝天空,他修长的、带着几分粗粝的手指从领带间穿过,将那丝绒抓出两缕褶皱。


    “小乔,你知道这条领带让我想起什么吗。”沈恪轻声。他嗓音低沉,带着几缕哑意,骨节分明的手指翻开领带背层,露出领带猩红的内里。